看來,再不能和梅子公開接觸了。後半夜,夜深人靜,宿舍的同學們早已在各自的夢鄉里做著各自的夢。雙喜伏在被窩里,打開電筒,把自己的情思傾注在了筆尖上,把決不可公開示人的「極其反動」的心語,一個字一個字鋪排在了紙上——他用這樣的方式向她傾訴,向她表明自己驚雷般的心聲。
雙喜在下筆之前就想過,梅子不但人美心美,還寫得一手好文章——文筆也很優美。如果自己落筆草率,即使情真意切,那也是對她——對美的褻瀆。于是,他先打好月復稿,然後才把它落實到紙上。就這樣,他想一段寫一段,直到天快亮時,有同學已經醒了——其實還有好多話要說,可不得不收了筆。
梅姐︰
請再一次允許我以「小弟哥」的名義,再一次懇求你︰此時此刻無論你是什麼樣的心情,一定要把我的這封信看完。如果你能這樣做了,即使在未來的人生博擊中,我遭遇了什麼不測乃至凶險,也因了卻了我十九歲或二十歲或……生命中的一個願望而此生無憾了。
梅姐,你首先而且迫切想知道的,一定是關于政治處劉主任找我談話的事,說實話,劉主任的談話使我徹夜未眠。我反反復復怎麼也想不明白,真可謂百思不得其解。但卻引發了我對人性、愛情以及生命的諸多思考。
純真的愛情應是原本本的——不必用華麗名貴的服飾去包裝——相互愛著的是人的本身啦。因而不應牽扯愛情以外的別的什麼。事實上,好多好多人,為了日後的生活,為了自己的前途、未來,他們的愛情牽掛了愛情以外的太多的東西︰父母的地位權勢,家庭政治背景、經濟條件等等等等。其結果愛情讓位于名利,純真屈服于虛偽,情感背叛于世俗。即便他們委曲求全地堅守住一時的愛情,但愛情已不再那麼純真,而自覺不自覺地雜揉了愛情以外的多種成分。其中的某一成分在一定條件下一旦發酵,膨脹,將導致愛情破裂,婚姻解體。這是愛情的悲劇,更是人性的悲哀。
人性的最高境界,應是追求愛的至純至真。
一個社會,如果絕大多數人都在和諧的氛圍中追求愛的純真,那麼,這個社會一定是很美好的——無論是哪一方面。
純真的愛情,是真心相愛的男女傾心合著的一部奇特專著。
首先,這部專著不是某一方刻意用甜言蜜語雕琢的誑世秀作,而是兩顆純真的愛心,心心相印譜就的人生樂章。
這部專著絕大多數是公開的,但也有「見不得人」的;絕大多數是合乎世俗的,卻也有「大逆不道」!
這部專著盡管形式和內容令人眼花繚亂,但核心都只是一個字——關于「美」︰對美的渴望,對美的追求,對美的呵護,對美的堅守;相反,也有對美的褻瀆,對美的背叛,對美的出賣,對美的踐踏……
其中,對美的追求,也是因人而異。有人追求漂亮,有人追求內秀;有人……我的追求——不,我深愛著的女人,她漂亮、端莊、善良、溫柔、賢慧……也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在我眼里,她擁有了幾乎所有女人的美。且外在的美與內在的美融于一體——美透了。美得讓我傾心,讓我痴迷;也讓我堅強、勇敢,讓我甘願為她獻出一切,乃至生命!
我已有預感,這場即將襲來的空前的政治風暴,將扭曲人性,毀滅人間最美的精神家園。但是,人類社會發展史,首先是生產發展的歷史,這是教科書中的話。我還想補充一句個人感言︰社會發展史,同時又是人性不斷進化的歷史。
我堅信︰渴望美,追求美,呵護美,完善美,始終是人性進化的趨勢,也是人類不懈追求的目標。
因此,這場扭曲人性的政治風暴是不得人心的,是逆歷史潮流而動,注定要自生自滅的。我認定,這場颶風過後,世間萬物必將恢復它固有的寧靜怡然,舒展個性,勃發生機而異彩紛呈的本真面目。
但我們不能等待,更不能退縮。退縮就等于**。我們要抗爭。抗爭的過程就是追求美好,追求幸福的過程。
我要用我的智慧,用我的膽識,用我的力量——用我的整個生命,去追求,去捍衛,去搏取……即使赴湯蹈火,我也義無反顧!
——這是我的暫不能公開的愛情宣言;
——更是我的也許將來的某一天才能面世的生命宣言!
(我是伏在被窩里偷寫的,字跡有些草了……)
你的小弟哥敬上
雙喜將寫好的既作「宣言」又作情書的文稿小心折疊好,放在貼身的上衣口袋里,又用別針將口袋封好。他準備在適當的時間和空間,將它親手交給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讀者——梅子。
雙喜還是有點不放心。他下意識地模了模上衣口袋,又模了模別針,覺得有點類似「此地無銀三百兩」。他靈機一動,將一枚偉人像章別在了袋口上。這下子可完全地放心了——巧借老人家至高無上的絕對威望,去捍衛她,保護她——萬無一失。
雙喜深深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