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流的密集使得周遭的空氣愈發的燥熱,安然抹了下額頭上的幾滴汗珠,正準備拿出路引,遞上包裹給守城的軍士檢查,見那守門的軍士正皺眉看著自己腰間插著的那把黑刀,忙笑著解釋道︰「家傳的……」
不等他說完,軍士便揮手打斷了他下面要說的話,挑眉問道︰「家傳寶刀?」
「不是,砍柴刀。」
軍士板著臉,道︰「不管是寶刀還是柴刀,或是你有沒有刀在人在的祖訓,都要包起來,神都城內沒有給你砍柴的地方,能砍柴的地方都是皇帝陛下的,私動一草一木那都是要掉腦袋的……」
安然終于明白為什麼排隊進城的速度會如此的慢了,那軍士正說的起勁,身邊伸過來一只手,灰色袖袍外的那只手遞過來一塊牌子,接過來看來一眼,忙還了回去,躬身請罪。
前刻還橫飛的吐沫星子沒有了,有的是額頭上霎時冒出的細密汗珠,慌忙躬身請罪。
城門洞極深,洞內幽暗陰涼,那頭的出口很遠,像是一個屋子里點了很多燈,敞開的大門。隱約能夠看到殘陽的光斜斜的落下,紅色的光照了進來,沒照多遠便被城門洞的幽深陰暗所吞噬。
安然看著坐在旁邊的李傷,問道︰「先生……神都里的人都想剛才那位軍士一般喜歡講話嗎?或者這就是神都人的熱情?」
「大部分的神都人都有這毛病。」李傷回答道︰「全天下大部分的財富都集中在這座城里,帝國最大的官也都在這城內,文人騷客如過江之鯽,所以神都人難免會驕傲一些,尤其對方是外地來的人,他們就越發的驕傲,這是大地方對小地方來的人心里產生的優越感,無論驕傲還是優越都是需要表現的,在對外來人的風度和言談上來表現。」
「對外來人總是表現的很隨和,然後用雲淡風輕無所不知的口氣說著上到皇宮內苑,文武百官的後宅,帝**隊的戰事,下到誰家的老婆偷了人,丫鬟與誰私通等等,這些言談以後你會听到很多。」
安然笑道︰「神都人倒也有趣。」
先前在城門外雖然李傷拿出了那塊牌子,軍士並未再糾纏安然腰間插著的那把黑刀,但是安然還是用衣服包住,放在了包裹里。
周國武風興盛,誰家沒有兩把趁手的家伙,那還不把人難受死。所以帝國對這方面的管制向來極為寬松。
城內允許佩劍,佩刀。但不允許背弓箭、機弩,更不允許持長刀長槊。在城門外讓你把刀包起來,到了城內你是把刀插在腰上還是抗在肩上,沒人會關心這個問題,更不會有人來管。神都府尹不會管,兵部刑部不會管,就連皇宮內端坐在最高處的那把椅子上的人也不會關心這個問題。
十幾年的大山集鎮這兩點一線的生活,讓安然早已習慣了入夜後四周一片漆黑,除了酒館和集鎮里那個賭錢的地方外,便再也看不到一絲的燈光。此刻進入神都城內,天已擦黑,本以為街上必然人跡寥寥,但是此刻的神都城,恰如一鍋剛剛沸騰的水……
竟是這般的熱鬧。
滿街的燈火把寬敞平整的石板路照的如同白晝,各種叫賣聲悠揚起伏,街上行人如織,或駐足攤前,或在商鋪間穿行。
衣著華麗的公子哥勾搭著嬌美的小娘子,行走于長街之上。布衣小哥牽著姑娘的手走在各個攤位前停留,進行著另一個勾搭的過程。
寂寞妖嬈的美婦人搖著團扇,無聊的看著街上擺放的商品。長袍佩劍男子面色冷峻,目不斜視的負手踱步前行,一派絕世劍客的風範,偶爾目光偷偷的瞥向前方那漂亮的小姑娘,或是嬌美的婦人。
神都人穿著樸素,式樣簡單。大多窄袖短衣顯得格外利落,身著長袍之人稀少。偶有身著長袍男子,多是如方才那佩劍男子一般,負手正目前行,目光偷偷的在姑娘婦人的身上飄動。
城內女子穿著多艷色,但式樣同樣簡單樸素,已經樸素到了清涼,甚至是做衣裳時沒買夠布的境地,清新可人的姑娘把白女敕如藕的雙臂露在外面,妖嬈嫵媚的婦人更是露出胸口那片酥白粉女敕,勾動著在長街上走動的男子的目光。
也勾動著安然的眼光。
安然和李傷並坐在馬車前,印入眼中的一切都讓他驚奇,那個姑娘的腰怎麼會那般的細?裙下的臀兒又怎麼會那麼的翹?那婦人每走一步便一搖三晃的胸又怎麼會那麼彈呢?走著走著安然覺得自己眼楮張的實在是太少了,恩,馬車今天怎麼走的這麼快?
目光神游著,像把刷子,一遍遍刷在姑娘的衣裙、婦人的胸口上,正享受的時候,前面一聲怒吼,兩人跳到長街上,徒手進行著周國式「切磋」。
在長的街,在美的風景,也有走完看完的一刻。「切磋」的兩人外圍早已圍成一個圈,擠滿了看熱鬧的人,馬車繞過那個圈,片刻不停前行著。
李傷看都沒看那個圈子里切磋的兩人,想是早已見怪不怪。
「每天神都如這兩人般切磋的大有人在,一場場趕著看下去,可以從早看到晚。」
安然忍不住搖頭笑道︰「就沒人管管?」
「誰管?每天要是連這些事都要管,那神都府尹早就累死了。」
安然偏這頭問道︰「先生住的地方還有多遠?地方大不大?先前看先生拿出塊牌子,那軍士便嚇的流汗,先生該有多大的官?」
不管安然一口氣問了幾個問題,李傷只淡淡的說了句︰「快了。」
真的快了,就在安然心里對著自己說第二十三個快了的時候,馬車行駛到了洛水南岸的石道上。印入眼簾的是隨風擺動,展示腰身的翠柳,隨風飄來入耳的是停在岸邊、精美畫舫里的胡風燕韻,尋樂子的大爺們的豪放的斗酒猜拳聲和姑娘們掩嘴強作矜持欲語還休的笑聲。
安然贊嘆著,此刻是真心的不想走了。
馬車一路向西,畫舫里飄來的樂聲、猜拳斗酒聲和姑娘們的笑聲漸行漸遠。一堵灰色的牆迎著馬車出現在了眼前。
看著那扇緊閉的門,門頭上的匾額許是因為天黑,沒看到寫著什麼字,安然挑眉問道︰「這就是先生的家?」
李傷看了下大門和門頭上的匾額,道︰「這里是很多人的家。」
安然笑道︰「難道是傳說中的收容所?」
「什麼叫收容所?」李傷不解的問道。
「額……就是收留很多無家可歸的人的地方。」
李傷決定不再說話,抬腿上了台階。大門無人自開,緩緩的敞開後,從里面出來一個人,對著李傷行了一禮,便出來收拾馬車上的行禮,又有人出來坐上馬車,趕著黃馬繼續向西行去。
安然提著放著黑刀的包裹,邁開步子緊跟著李傷進入大門。
穿過前院,走出回廊,過了假山水榭,又有人迎來躬身行禮,待李傷吩咐完,便帶路前行,引著安然去了一間廂房歇息。
……
點了燈,那人又送來了飯菜及熱水後,自退了下去。
安然關上房門,沒急著吃飯,四下打量著這個房間,整個房間陳設簡單,一方又高又長的書架,佔據了整整一面牆還不夠,又把進門眼前的這堵牆佔了一半,上面整齊的擺放著厚薄不一的書籍。那邊擺了一張床,床和書架間又拉起了一道布簾,離床五步遠的對面,擺放著一張書桌一把椅子,桌上筆墨紙硯擺放整齊。門與書架間擺著一張小圓桌,邊上圍著兩個小圓凳,桌上正放著剛才送來的飯菜。
吃完了飯,把腳放在床邊的木盆里,熱水浸過腳踝,安然躺在床上,滿足的嘆了口氣,雖然整個房間陳設簡單,這張床卻又寬又軟,人躺在上面非常舒適,比山里自己那張床,可舒服的太多了,枕頭和被子上傳來淡淡的、好聞的、陽光的味道……
盤腿坐在床上,旁邊放著後面李傷給的那本書,剛才安然又從前到後的翻看了一般,此時平氣靜心,慢慢的,全身的毛孔仿佛都已經張開,周遭的氣感漸生,一絲絲淡淡的氣息一步步的的靠近身體,從後腰與胸前進入雪山氣海之中,慢慢的匯聚成點,隨著時間的推移,點越來越大,慢慢的變成了小團。
用意念謹慎小心的引導著,雪山氣海的那個兩個小團經由雪山氣海間的通道,慢慢靠近,只是現在的通道仿佛狹窄了些,擠在通道間的氣團有些變長,後面不斷又有新的氣流加入,推動著有些變長的氣團繼續前進。
兩個氣團終于勝利的「會師」,互相交融,然後再次分成兩個氣團回歸到雪山氣海之中。新的氣息還在不停的進入身體,形成氣流,然後融匯到氣團之中,慢慢的氣團越來越大,逐漸旋轉起來,帶動著新氣流加入的速度也快了起來,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氣流漩渦。
安然不知道種感覺應該怎麼去形容,只覺得這一刻頭腦前所未有的空明,周身透著說不出的通泰。
李傷站在房門前,眼楮看著那個房間的方向,眼楮亮了起來。
一個小院里,躺在老爺椅上的白袍老者一手握著古樸的紫砂壺,慢慢的喝著茶,老者眯著眼楮看著院外的天空,椅子輕輕的前後搖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