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房嫡女 第5章及出殯鶯鶯哭喪

作者 ︰ 粗飯淡茶

第二日又是如此一番折騰,蘇朔北和二房的庶女杏兒年紀委實太小,還未撐到晌午就高燒不退。黃氏看得心都快碎了,終究是顧不得許多,當即著了薛媽媽和素月將兩個小的從靈堂上直接帶了下去,又請了大夫,抓藥看護,好不熱鬧。

蘇老太太看在眼里,並未說什麼。

如此又熬過一日,終于到了出殯那天,諸般禮儀繁瑣不堪。

先是諸多人拜別尊長,再是家眷們齊齊哭靈,男丁們立在一旁,跪了起起了跪,膝蓋都是快要腫了的。及至時辰到了,蘇朔南打著幡兒先行一步,蘇之合跪在棺材前,頂著碗慢慢朝外走。

按著理兒,該是嫡長子摔碗,嫡長孫打幡。只是蘇朔北年幼又在病中,二房的蘇朔南養在趙氏膝下,按規矩也是嫡子,這才讓他打了幡。這其中的講究長房是不在乎的。蘇之合久居京城,不理族中事,儼然與錦州這邊已有分家之勢。可二房重禮,要一個「庶子」打幡,趙氏臉上的恨意眼看就快溢出來似的。

只听一聲脆響,蘇之合「噗通」一跪,將陶琬狠狠砸在地上,那聲響仿佛是一聲號令,諸人嚎開嗓子的哭了起來。幾個同族的兄弟扶著蘇家兄弟三個,女眷們扶著三人的家室並姑女乃女乃蘇頌芝,浩浩蕩蕩朝城外蘇家祖墳去了。

堪堪上了大街,前頭的隊伍就是一陣騷亂,原本擺好的「一字長蛇陣」瞬間變成了「雙翼鷹陣」,連最前頭的靈幡都搖搖欲墜了似的。

「這是怎的回事?朔南怎的連個幡子都打不好?這姨娘生的就是見不得世面來。此等大事,可不能讓他誤了時辰!」隊伍里,只听趙氏小聲碎道。其余人只作未听見。蘇芷晴攙著娘親走在隊伍前頭,諸人皆是瞪大了眼楮,瞧著熱鬧。

但見道路中央,一年輕女子披麻戴孝,一張素顏俏麗非凡,烏發垂肩,愈發襯得肌膚吹彈可破,所謂「要想俏,一身孝」。此女子算是把這句老話發揮到了極致,只眉眼間的風騷,和舉手投足的柔媚,顯然並非出身良家。

「公公啊!你怎就這般去了啊!可還沒見著你小孫子一面呢!」那女子的手按在小月復上,嗓音婉轉,即便是哭喪都仿佛唱歌兒般動听,在這天寒地凍里竟還傳的極遠。

蘇家是城中大戶,蘇老太爺出殯,城中幾家大戶都搭了棚子祭奠,更有不少路人出來瞧熱鬧,如今鬧了這麼一出,有不少好事者竟是大膽得上了街,都在好奇的打量。

「這是怎麼回事?」見那女子的意思和模樣,蘇之合便大約猜到了什麼,臉色立時陰沉下來,眼神凌厲得一掃。他行伍出身,氣勢全開之下,本家不少兄弟都跟著哆嗦了一下。隨後他的目光卻停在了蘇家三爺蘇之勁身上。兩個弟弟的性情,他這個做大哥的清楚的很,惹下這般的定是那個自命風流的老三。

「呦,這不是翡翠樓的頭牌鶯鶯姑娘嗎?怎地跑這兒來了?」

「你這有所不知,鶯鶯姑娘三個月前就被蘇三爺贖了身,養在外頭呢,現下看那樣子,是有了吧。」

「蘇三爺可真是本事啊,這是第三個了吧。」

「就是說啊……」

看熱鬧的三言兩語議論起來,族里的人都白了臉色,蘇老三神色陰沉,眼里露出一抹狠辣來,就要往那女子身邊去,卻被袁氏攔了下來。只見袁氏好整以暇的理了理鬢發,突地揚聲道,「老太爺出殯不能誤了時辰,再有人有意搗亂擋路,便著人亂棍打出去!」

這聲響極大,徑直把鶯鶯的哭聲壓了下去,隨後只見送葬的隊伍里走出一隊家丁,約莫二十人左右的,俱是生的孔武有力,拿了棍棒,氣勢洶洶朝那鶯鶯姑娘去了。

鶯鶯見此,嚇了一跳,幾乎是手腳發軟,急匆匆站起來,護住小月復,身上打著顫。

「蘇三,你個沒良心的,姑女乃女乃可不是吃素的,你給我等著……」話雖囂張,但聲調卻是越來越小,但見她往後退了幾步,很快擠進人堆里看不見了。

「好了,莫要追了,別誤了時辰要緊。」袁氏見好就收,著家丁們回了隊伍,才轉頭低聲道,「三爺早些年做生意,得罪了不少人,妾也是以防萬一,便著家中壯丁跟在後面,未料到真的派了用場。」

蘇三爺听聞,面上扭曲,一陣紅一陣白的,暗咬了牙齦道,「那個賤人敢這麼不識抬舉,定是不會要她好過的!」

「老爺莫要發火,好歹她肚子里是蘇家的骨肉,且待生下孩子再說罷。」袁氏淡淡地說道,勸慰的意味雖是有,但那口氣冰冷的可怕。

這幾句話都不過耳語,混在一眾烏壓壓的議論聲里,只二人身邊幾個親近的才听得到。

蘇芷晴一口唾沫差點噎了嗓子,暗暗咳嗽了一聲,心下抹了把冷汗,她還真是小覷了這個三嬸娘了。

如此,隊伍才繼續前進。

此番鬧騰了三日,蘇老太爺才終于入了土,一番儀式差不多結束,只待頭七、百日再行祭奠。

只蘇府的熱鬧勁兒可還沒完呢。

古時極重婚喪,蘇家更是擺了三日流水宴席,錦州土地貧瘠,窮人家都聞訊趕來,一場喪事眼瞧著就快變成了賑災,別說是俸祿有限的蘇之文,便是財大氣粗的蘇之勁,表情也是愈發不對勁兒了。

尤其到了後面,蘇家的親家們也紛紛著人來吊唁。大房黃氏的弟弟、二房趙氏的哥哥嫂子並佷子佷女,三房袁氏的父親,蘇家遠房的略有些頭臉的親戚……若非蘇之勁早年置辦的這間院子,光是這些人,蘇家就是乘不下的。

蘇家兄弟三個忙的滴溜溜的轉,好在黃氏的弟弟黃將軍如今仍在任上,只因蘇之合的官職在,才來代表父親吊唁一下,只留了片刻,便走了。袁氏的老父亦有店鋪在打理,且有不少是與蘇之勁合作的買賣。蘇之勁如今沒了時間,他更是得擔當著,是以也走了過場便走。

只趙家的那對哥嫂,因住得遠,現下還在路上,只派了小廝快馬送信來報,說要等兩日後才能到。二人拖兒帶女,連著僕從丫鬟,听聞竟有十幾口,浩浩蕩蕩,目的恐怕不只是吊唁那般簡單。

蘇家三房的親戚,黃家權勢濤濤,三房商鋪遍地,二房家卻是私塾壬鵂遙緗褡映懈敢擔允系母綹繅膊還桓鏊桔酉壬一故竊誚踔莩潛奔甘 贗獾惱蟶希蹲又杜佷嫉攪聳駛櫚哪曇停嘉危值莧齠際切鬧敲鰲

午時,好不容易送走了不留或留不住的客人,蘇家兄弟三人聚在一處,閉門議事。書房里一派沉寂。蘇之合久經官場,向來對二弟的仕途很是留意,此刻眉頭緊皺。二弟蘇之文在錦州刺史手下任一個祭酒。這差事,原本也是當哥哥的替他討要而來。只因劉刺史為官公正清廉,在朝堂上素有口碑,蘇之文初入官場,又無多少勢力依仗,在這樣一位頂頭上司底下,是最好不過。

可如今,蘇老太爺這一去,來吊唁的除了族中兄弟和幾位太太家的親戚,尤以蘇之勁的朋友最多,蘇之文的同僚在其中竟是寥寥無幾。至于那劉刺史,更只遞了一回帖子,出殯時更是並未派人「送行」。

「劉刺史為人方正,你可曾得罪了他什麼?」

蘇之文搖搖頭,漠然道,「並無。」

「為官者,不比你過去在私塾教書,雖說聖賢書稱富貴不能yin,威武不能屈,然而宦海沉浮,期間心氣高傲當放在心里,可不得寫在臉上。便如這一遭,我回鄉丁憂三年,日後是個什麼光景,全憑官場上朋友拂照,若不然便是天翻地覆,我亦無可奈何……」蘇之合知道弟弟向來心眼小,處事亦不夠圓滑。然而自家兄弟,又如何能不勸說,這才多言幾句。奈何蘇之文根本听不進去,反覺得自己處處比不得哥哥,此時是受了奚落。

「哥哥自然是厲害的。弟弟我一個芝麻綠豆的祭酒也是憑著哥哥的照顧才得了,向來是夾著尾巴做人,與同僚亦不曾有什麼沖突。劉刺史為何不來,弟弟也是想不通,說不得是嫌棄弟弟官職低微,想哥哥這麼精干的人,不若自己去問問罷。」說著,蘇之文拂袖而起,便出了書房的大門。

蘇之合被他一噎,還未來得及提趙氏那兩個佷子佷女的事,卻也只能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卻是不知,蘇之文心知大哥的意思,是以才徑直回了二房的「鳳棲梧」,自去找媳婦兒說委屈。

鳳棲梧內,枯竹上白雪皚皚,一派蕭索。

而院內主人的心,也正蕭索的很。

「你這渾人,大哥雖是那般說,你搪塞過去便是,這般強硬,只怕會叫他起疑!知你把劉刺史已然得罪透了!」趙氏雖不甚精明,但倒是個喜歡拿主意的性子,听蘇之文說罷,便罵罵咧咧一通,也不去細想,到底是對是錯。

蘇之文長嘆一口氣,「我還不是為了躲著大哥,否則待說完此事,便好提及斌兒和穎兒的事了!」

趙氏听他提及佷子佷女,臉色微變。自家大哥的意思,她是早就知曉的,不過是嘗了這些年自己用公中補貼家里的甜頭,想與自己再結一門親事。

只蘇如絮才行品德,比那個鄉野間長大的趙斌不知強上多少,加上在錦州城內素有才名。縱然是嫡親佷兒,趙氏也不忍心讓蘇如絮就此下嫁。她的女兒最起碼也得嫁一個有品級的官員之家,要年少有為,精明能干,又一片真心的……天下哪有母親不寵愛自己的孩子?這些年,趙氏對蘇如絮傾注了自己全部心血,更不會允許女兒被埋沒。

而另一個選擇就是要蘇朔南娶趙穎。這一樣,她倒勉強可以接受,只趙氏的哥哥卻又有些不樂意。畢竟蘇朔南是妾室所出,縱然養在嫡母名下,也落了下乘。更何況趙氏也不願自己的佷女嫁給那個自己看不順眼的庶子。是以,這其中那幽怨糾結的心思,不是幾句話可以道得清的。

見妻子臉上轉過數年,向來有些懼內的蘇之文先一步軟了口氣,「罷了,你也不必太多想,待大舅子來了,見了面再說。想來大哥恐怕還在頭疼三房的事,一時半會兒,理會不到咱們這里。那個鶯鶯,總是不能接進氣節居的。」

趙氏听聞,蹙眉點了點頭。

這幾年,大房三房都不常在家住。管家的自然是二房。

蘇之文夫妻倆都是附庸風雅的,是以將自己居住的院落,改了這鳳棲梧的名字,又在院子里種滿了竹子,乍一看倒仿佛隱士一般,便是在同僚面前,蘇之文也總忍不住流露出一股子清高的味道,偏偏膽小怕事又迂腐,是以總惹同僚的厭倦。

此番大房三房歸家,三房住的是原先的院子,本該是叫漪瀾閣,被蘇之文以脂粉氣太重,改為了氣節居。只可惜三房夫妻二人除了白花花的銀子什麼也不愛,對這房子叫什名誰,更是毫不在意。

而大房久未歸家,三房這棟新添置的宅子愣是沒住過一回。趙氏便安排了三間院落里最靠後的幽蘭居,倒是合了黃氏的新意。彼處雖有些屬于打理,院內花草不多,但勝在位置幽深,合了蘭草的氣質,也算怡情養性了。

此時,幽蘭居內的小屋子,主僕二人正笑得歡暢。

「那鶯鶯姑娘本是翡翠樓的頭牌,三老爺這一陣子談了筆什麼買賣,經常去翡翠樓坐席,誰成想,竟是把這鶯鶯姑娘的肚子給坐大了。」素月本就是個伶牙俐齒的,一邊手腳麻利的伺候蘇芷晴穿衣,一邊表情豐富的說著剛剛打听來的趣聞。

「所以三老爺就給這鶯鶯姑娘贖了身,養在外宅里頭。這外宅里之前便有三老爺養得一個南方來的瘦馬,叫紅袖,知書達理,琴棋書畫那是樣樣精通。這鶯鶯姑娘一去啊,就被她整治的厲害。今日那一出大概是想借著肚子里的孩子進蘇家的大門!可惜她卻也不想想,蘇家如今可是有頭有門面的人家,豈非一般鄉紳,怎可讓一娼妓登堂入室!豈非荒謬至極!荒謬至極啊!」素月說著,鼻間哼了一聲,揚起臉來,那模樣竟是和趙氏一模一樣。

蘇芷晴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你這小丫頭,方才又躲了哪個牆根兒底下偷听了這閑話?」

素月嬉皮笑臉得湊了過來,「小姐可是真真冤枉奴婢了。奴婢只不過經過鳳棲梧時不小心崴了腳。二太太那聲音委實太大,我不想听也沒辦法啊。再說了,這事兒如今全府上下人人都在議論,剛才老爺還叫了三老爺去書房,定是在商議呢。」

蘇芷晴听聞,卻是搖了搖頭,「你這丫頭,實在太不知天高地厚,本小姐這回可是正經與你說,莫在隨便去听人牆角,尤其是我那二叔和二嬸子的。那一位若是知道了,說不得就會要了你的性命。到時候,她那些大道理一個接一個的上來,只怕我也保不了你。」

素月听聞,臉色一白,「小姐可莫要嚇我。」

蘇芷晴白了她一眼,「你瞧著我像是嚇唬你的嗎?咱倆是一起長大的情分,我豈會害你?這里畢竟不是京中,上頭有我那祖母,還有二房三房,你若是不小心謹慎些,這條小命,怕是連怎麼交代的都不知道呢!」蘇芷晴戳了戳素月的腦袋,感嘆一句。

彼時,蘇芷晴只想著,小丫頭素月在她身邊呆久了,向來不知天高地厚,把事情往嚴重了些說,才震得住她。豈料,此後,她主僕二人,連著父親母親在這蘇府里所經的凶險又豈是這丁點事。

「如絮妹妹去哪兒了?」待梳洗完畢,蘇芷晴突然問道。

素月「啊」了一聲,「這個奴婢還真不知道。」

蘇芷晴為之氣結,「笨丫頭,這才是你該去打听的才是,罷了,先去祖母那里看看罷。」

帶著素月匆匆趕去祖母那里,蘇芷晴心里咯 一下,只見屋里早已烏壓壓站滿了人。除了三個太太黃氏、趙氏和袁氏,孫兒輩的除了兩個小的臥床,只袁氏的女兒蘇雅蘭不在場。

蘇芷晴哀嘆,自己不過是回來之後回屋里喝點熱水,吃幾口點心,稍作梳洗,換件衣裳,竟就晚了。

想來,這幾個是回了府後,是徑直過來的吧。

「芷晴給祖母請安,還請祖母贖罪,芷晴來遲了。」見此,蘇芷晴只得作惶恐狀,一張臉紅紅白白,像是又羞又愧的樣子,眼楮倉皇無措得看向立在一旁的黃氏,宛若一只受驚的小鹿。」

蘇老太太本是對蘇芷晴很不高興,輕哼了一聲,那眼神直朝黃氏邊望去,似在埋怨她教女無方,連「規矩」都不懂。

「我是行將就木的人,本就不該這麼興師動眾的,倒叫些小輩們擔心了。你們也累了一天,合該休息休息的,何必在乎我這老人。」

趙氏借了此機會,自然又開始眼淚汪汪的扮孝女,連帶著蘇如絮亦是如此,母女倆一唱一和,說的蘇老太太又哭了一回,這才止住了淚。

黃氏和袁氏的臉色皆是愈發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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