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陸宵已經徹底凌亂了，他有點接受不了。
男人將他抱得很高，靠在轉椅上以仰視的角度打量著他，輕笑道，「身體已經變成了獸態，眼楮卻還是什米亞皇族的眼楮。你的自我改造不太成功啊，小皇子。如果是對什米亞皇族很了解的敵人，一看到這對眼楮就不會放過你了。」
陸宵張開嘴，虛著聲音說︰「可、可以麻煩先放我下來嗎……」
話一出口他就覺得更加詭異了。
……雖然聲線和之前人形時候的不一樣，可是一只兔子說話什麼，陸宵自己都覺得想象無能。
「哦？」面容英俊的黑發男人笑眯眯地，卻意外地好說話，他將陸宵放到了地上，大方地說，「這樣就可以了嗎，小皇子？」
陸宵仰望著眼前這個巨人︰「……」
「話說回來，你為什麼要選擇給自己改造成一只兔子？」黑發男人有些好奇地問。
……他們真的要這樣聊起來嗎？
陸宵誠懇地開口道︰「……抱歉，你知道我怎麼樣可以變回來嗎？」
男人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用手撐著半邊的臉，俯視了他片刻，慢吞吞道︰「你說你失憶，是真的？」
陸宵愣了愣︰「當然是真的啊！」
「所以你也不知道我是誰了？」
聯想方才在意識世界里巴澤爾說的話，陸宵也不難猜這個男人的身份了。恐怕就是這里的老大阿諾德吧？
不過他現在扮演的是一個失憶了的小皇子。
于是陸宵搖了搖頭。
阿諾德沉默了幾秒，道︰「我是阿諾德，這是你給我取的名字。」
陸宵忐忑不安。
阿諾德說完這句話就沉吟下來。
趁這片刻時間，陸宵也趕緊用余光打量了下周圍。
他已經不在牢房里了，而是在一間辦公室一樣的地方。
阿諾德身後就是一大面的玻璃，他們是在之前看到的那幢高樓里？
話說回來，他之前昏睡過去的時候，他隔壁的那位「部下」似乎被抓走了……那些人抓他去干什麼？
陸宵現在的處境完全不比那名部下好，所以心里在意得不得了，卻又不敢隨意開口問。而他的思緒也在此時被打斷了。
「這樣吧，我問你問題，你必須回答我。直到我滿意，我再告訴你解除這種狀態的方法，怎麼樣？」黑發男人說道。
白兔的耳朵神經質地抖動了下。
「那你……快問吧！」陸宵戒備起來，也有些不爽——他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吧！
「第一個問題，」阿諾德笑道，「你還記得多少東西？」
「……我叫巴澤爾坦因，是什米亞帝國的皇子？這些事剛才抓我從你們的嘴里听到的。」陸宵回答。
「那就是說基本上什麼都不記得了？」
白兔子點了點頭。
「那麼——‘你們我誰都不認識啊’——這是什麼語言？」
陸宵有片刻沒回過神來，反應過來後他整個人都嚇了跳。
這家伙，剛才竟然說的是中文！還是很標準的普通話！！
他不是外星人嗎？！
「啊啊，別慌啊，」阿諾德笑了，「眼楮又變成一條豎線了，小皇子。」
陸宵混亂得很，一下子也忘了剛才對方說的那句中文是什麼了，不經思考地喃喃了出來︰「你……你會說中文？」
「‘中文’？」阿諾德咀嚼著這個名詞，「剛才在牢里你快昏過去的時候說了這句話，我只不過是模仿你罷了……當初你給我的腦袋里植入了芯片，星際社會目前發現的所有語言全都記在我的腦子里，我還是第一次听到這種語言。」
原來是這樣……可是很快，陸宵就知道不妙了。
他是一個失憶了的什米亞帝國小皇子，就算會說眼前這個男人用的語言，那也可以用殘存的記憶來蒙混過關，可是失憶的人怎麼會說出一種完全陌生的語言？這似乎不合理啊。
陸宵的背脊緩緩僵硬了起來。
「好吧，接下來第三個問題，」阿諾德沒有繼續就著語言問題問下去，讓陸宵松了口氣，可是下一句話卻讓他把這口氣重新提了起來，「你不是巴澤爾坦因是什麼意思？」
「……」
「不回答我可是不會幫你的哦。」阿諾德笑眯眯道。
「……你的問題是什麼意思，我听不懂。」陸宵小聲道。
「這也是你暈過去之前說的話，你自己大概不記得了吧？不過我可是清清楚楚听到了。」
……他到底在快昏迷過去的時候說了多少不該說的話啊！
「……」陸宵別開了目光，縮起了脖子，「我解釋了你也不會信。」
阿諾德前傾身體，兩只手撐在了膝蓋上，十指交叉，擱著下巴︰「信不信是我的事，解釋是你的義務。」
一大片陰影蓋下來，陸宵的壓力大了。
他實在沒想到他才重生了沒一會兒，竟然就要交代出自己的真實身份來。
要和這個人老實說嗎？
仔細想想，要是對方相信了他不是巴澤爾，而是一個地球人，這反而是最好的情況了吧？他不是阿諾德要找的仇人，所以要報仇也不應該報到他身上來啊！
不過……這走的根本不是傳統重生文線路，讓他略微有些不安啊……
陸宵猶豫了很久，才遲遲疑疑地開口︰「那我先說一件事情，你……你不能發火啊。」
「說吧。」
「……我說我失憶了是騙人的。」陸宵干巴巴說。
「……」阿諾德沒有回應，只是用一種很微妙的目光看著他。
陸宵硬著頭皮繼續說︰「因為真實情況說出來你們就更不可能相信了。我不是巴澤爾坦因，是個地球人。我被車撞死了，醒來之後就發現自己已經在這個身體里了。」
阿諾德的眼底劃過一絲驚訝之色。
恐怕他原本就算心里有數，知道「巴澤爾」還有事情瞞著他，也沒想到會是這種事情吧。
驚訝過後，這個男人的表情變得更高深莫測了，陸宵根本不知道對方到底信了沒。
「你是說……你的靈魂借著這個身體復活了嗎？」
陸宵點頭。
「地球人？這是簡稱嗎？」
「……全稱就叫‘地球人’。」
阿諾德沉默兩秒︰「還真是一種簡單粗暴的稱呼。」
「……」
「地球在什麼星系里？」
「……太陽系，」陸宵補充，「太陽系在銀河系里。」
「沒听說過。」阿諾德面無表情道。
這是當然的吧……陸宵在心里嘆了口氣。「地球」「太陽系」「銀河系」都是地球人自己命名的，在真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星際社會的時候，這種名字根本派不上用場。
「那你是什麼時候在這個身體里醒過來的？」
陸宵打量著阿諾德的神色——這麼問下去，是相信他的話了嗎？「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被那兩個人抓住了。」
阿諾德張開嘴，還欲問什麼，突然間瞥了眼門的方向。
「好吧，小皇子，接下來仔細听我的話，按我說的做。」
陸宵茫然地看著他。
「集中注意力，想象自己原先的模樣——最好閉上眼楮，你應該能夠找到一個‘開關’。關上那個‘開關’，你就能變回來了。」
——這是在告訴他變回原形的方法？這說的也太抽象了吧！
陸宵趕緊按照阿諾德說的閉上了眼楮。
想象他原先的模樣，想象他原先的模樣……啊啊，不是「陸宵」的模樣，而是「巴澤爾」的模樣！
陸宵努力在心底描繪著金發青年的身形，尋找著所謂的「開關」。不過顯然是找不到的。
閉上眼楮之後一片漆黑，好不容易想象出來的「巴澤爾」也很快因為漫無目的的尋找而形象消失了。
開關在哪里，開關在哪里？
突然之間，一只兔子跳進了他的視野里。
這不是巴澤爾的兔子嗎？
陸宵正在疑惑之中，兔子忽然撲向另一邊。陸宵的視線轉移過去，看見了一個紅色的「按鈕」。
兔子一蹦，落在了按鈕上壓了下去，瞬間，陸宵睜開了眼楮，而一張輕薄柔軟的毯子飛過來蓋在了他的頭上！
陸宵趕緊扒拉下毯子面紅耳赤地遮在自己赤|luo的身上。剛才變成兔角獸的時候還顯現不出來，現在恢復了人形，之前墜機時受的傷就徹底暴|露出來了。
阿諾德剛扔完毯子，這間辦公室的門「砰」的一聲被打開。
陸宵從辦公桌後頭探出一個腦袋，立刻就對上了露娜冷冰冰的雙眼，渾身一個哆嗦。
「阿諾德，你這是在干什麼？！」露娜咬牙切齒地說，「我去監獄的時候只看到了那個男人的衣服和手銬，他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啊，抱歉，」阿諾德安撫道，「我去看他的時候，他已經暈過去了，而且似乎因為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身體變成了獸態。我不想打擾你們休息，就直接將他帶過來了。」
露娜一愣，看著陸宵狐疑道︰「他給自己注射永久行為素了？」
「嗯，是啊。」
「就算如此，你也不應該直接將他帶到這里來！」露娜的語氣沉了下來，「這種人就算暈了你也不用管他，直接把他扔在那里不就行了？！就算是死在監牢里也是他應得的報應！」
「話不能這麼說，露娜，」阿諾德垂眸看著對方，嘴邊依舊掛著笑容，「我還有需要他的地方。」
露娜接觸到阿諾德的目光，神色忌憚起來，低聲道︰「但是……」
跟在露娜身後上來的還有之前把守在樓下的壯碩男子。
男人問道︰「阿諾德先生，您打算怎麼處置他？」
「嗯……怎麼處置他好呢？」阿諾德回過頭來對上陸宵的目光，微微一笑，「小皇子，你覺得呢？」
陸宵趕緊道︰「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只要別……殺了我。」他小聲吐出最後三個字。
阿諾德輕輕一笑。
他抬起手，在手腕上的通訊器點了兩下，然後開口說道︰「羅蘭，在嗎？」
很快，通訊器里就傳來了聲音。
「我就在三樓，怎麼了？」
「麻煩你上來一下。」
露娜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仿佛在拼命壓抑著怒氣。
她身後的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阿諾德對著陸宵說︰「小皇子，是你自己說的，做什麼都可以，對吧？」
陸宵點了點頭。
阿諾德嘴邊的笑容消退了一點︰「我也不想把你關在牢里單純地浪費糧食。如今住在這里的人有一半是你的實驗品，一半是從什米亞帝國流放出來的奴隸，我想你應該不介意為他們幫忙，做點勞動吧？」
陸宵雖然不太明確阿諾德指的是什麼，不過依舊點了點頭。
畢竟他別無選擇。
很快，名叫羅蘭的女人上來了，看到站在門口的兩人時挑了挑眉。
她身上穿著白大褂。阿諾德對她說道︰「你帶小皇子去處理下傷口，順便給他套衣服，處理完後把他交給里維。」
「知道了，」羅蘭干脆利落地應了下來，對著陸宵揚了揚下巴，「你跟我過來。」
陸宵尷尬地裹著毯子走了出去。
露娜和守衛為他讓出了門。露娜垂在身側的雙手攥得緊緊的。
經過阿諾德面前時，陸宵的腳步停了停。
他低聲問︰「我想問下……之前在我隔壁的那個人，你們把他怎麼了？」
「米修斯？啊，你和他都不知道吧——監獄里現在都裝上了監听器。本來我讓露娜把你關去他的隔壁，是想看看能不能套出點話來，可是看起來他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既然如此，他也沒必要再在那里呆下去了，我讓他去了他應該去的地方。」
凝視著陸宵的雙眼，阿諾德笑了起來︰「他還沒死……暫時。」
陸宵猛地低下頭，抬手踫了踫自己的額頭，狠狠皺起了眉頭。
什米亞帝國皇室為什麼會擁有這種眼楮，這不是把恐懼情緒明明白白地給寫在了臉上了嗎？
他趕緊跟上羅蘭的步伐追了上去。
「你不會真信了他‘失憶’的那套說辭吧？」待兩人走遠，露娜冷冷問。監听器里收集到的談話過程她自然也已經听過了。
「我們還是等著羅蘭的驗證報告吧，露娜。」
阿諾德看著兩人的背影，腦海中回想著金發青年方才說的話。
「地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