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陸宵和巴澤爾聊了沒一會兒就被吵醒了。
生產房外的世界依舊是漆黑背景加上路燈，陸宵都差點忘了這里是不可能有太陽高照的時候了，而時間已經到了早上七點。
里維正用一只手掐弗瑞的下巴兩邊，另一只手努力地伺機將勺子塞進弗瑞的嘴巴里去。勺子上沾著點暗紅色的膏體，估計是營養膏之類的——陸宵家以前養的狗也有生病過，所以對這幅情景不太陌生。
而弗瑞很不給面子的死死咬著牙關，喉嚨里還翻滾著威脅一般的「呼嚕嚕」聲。
半天沒能塞進去一勺子，里維火大地一甩勺子站了起來，暴躁地指著大黑狗的腦門道︰「餓死你算了，老子懶得理你！」
回頭見陸宵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條件反射地說了句︰「噢，抱歉！」
「沒事。」陸宵揉了揉眼楮，坐在那兒睡意朦朧地看了會兒弗瑞。
大黑狗的腦袋重新趴了下來。它抬著眼簾掃了陸宵一眼，又懨懨地閉上了眼。
「里維，你們這兒有針管嗎？」陸宵忽然問。
「針管？」里維立刻明白了陸宵的意圖，雙手一合掌，「對，可以用針管！我怎麼會沒想到！」
他走回到辦公桌後，在抽屜里翻了半天，終于找到了一支新針管。
將針頭拔掉，用水簡單清洗了下，他走回來在陸宵的幫忙下把暗紅色的營養膏抽到了針管里頭。
陸宵輕聲哄著弗瑞，不過大黑狗還是不肯張開嘴。陸宵示意里維把針管給他，而後輕抱著大黑狗的腦袋。大黑狗一看見針管過來，拼命地想要扭頭，身體也掙扎起來，一副要殺了它的模樣。
里維嘟噥︰「你看它這副樣子！」
掙扎的間隙，大黑狗張開了一下嘴，陸宵沒放過這個機會，一口氣將針管從它的牙縫里塞了進去，「噗」地一推針管，小半支營養膏都進弗瑞嘴巴里去了。
大黑狗一下子愣住了，呆在了那里，就算陸宵放開它它也不動。
里維瞪著它，問︰「它吃進去了沒？」
「……它含著呢，」陸宵踫了踫弗瑞的下巴，催促道，「動一動？吞下去別含著！」
大黑狗的下巴動了動，而後發出了吞咽聲，全程都是很茫然的表情。
里維松了口氣，道︰「還是你厲害，巴澤爾。」
轉念他又想到，巴澤爾以前難道也是這樣對付不听話的實驗品的嗎？他試著腦補了下，瞬間蛋疼了起來。
同樣的事情放到不同的情況中去，結果還真是天差異別。
老天保佑，希望巴澤爾坦因永遠都不要回憶起以前的事情來了！
吞下這一口之後，弗瑞似乎對營養膏好奇了起來，主動湊過來聞了聞。
陸宵試著把針管遞過去，大黑狗微微張開嘴。
這下就輕松多了。把一針管的營養膏全部喂給弗瑞之後，陸宵問道︰「你們這營養膏是自己做的嗎？」
「沒錯，而且我們已經努力把它做得香噴噴了，可是這家伙最開始連嘗都不願意嘗一下！」里維抱怨。
陸宵感嘆了起來︰「它能主動張開嘴已經很不容易了，至少這營養膏的確合它口味！」
哪像當初他們家那只，喂了一口之後對那所謂的進口的，貼合寵物犬口味的營養膏徹底地深惡痛絕。每一次不用針管硬塞就死都不張嘴，就算擠進去了也會吐出來一半。
他模模黑狗的腦袋，表揚道︰「乖，弗瑞！」
弗瑞有了點精神，「汪」了一聲，耷拉了一晚上的尾巴終于歡快地甩了起來。
里維「喲」了一聲，和陸宵相視笑了起來。
里維站起身看了眼門外，道︰「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這兒雖然沒嚴格的規定，不過大家伙到了八點就會陸續來這里工作了。」
陸宵一想到今天要面對許許多多他的「受害人」，一下子也郁悶了起來。
里維想了想，說︰「我先帶你看一圈生產房吧，不熟悉的話就沒辦法工作了。」
「嗯，好。」
兩人將弗瑞留了下來。
從這間屋子直通生產房的那扇門出去，陸宵最先看到的是蔬菜棚。
蔬菜棚範圍很大，中間沒有再用牆分割成小房間。一整塊地被均勻地分隔成好幾部分，分別用玻璃罩罩著，一間玻璃房內種著一種植物。玻璃房的四角都裝著各種機械，恐怕就是這種機械維持著玻璃房內的環境的。而玻璃房的門旁都瓖有一個操作盤，在上面可以調整罩內環境。
棚子的頂端有一個不同于地下城街邊路燈的人造光源，據說是仿日光的。
里維在來之前給了陸宵兩本厚厚的說名冊，一本是這里種植的植物種類，一本是這里蓄養的動物種類。
陸宵對著說名冊一個個看過去，那些長相陌生的蔬菜實在是讓他心情復雜。
「這些都是我們加工食物包的必需原料，要葷素搭配才夠營養嘛！」里維笑著說。
……所以說就是因為一支食物包內混雜著這麼多種材料才會使得味道那麼奇怪的吧？陸宵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著。
而且鑒于里維他們都是直接把原料扔進機器里去的，估計如果他要靠自己的雙手做飯做菜，還得重新辨別出這些植物的吃法來才行。陸宵只能從眼熟的種類上認起。
他看到了一種紅色的卷心菜，說名冊上備注的名字他勉強認了一下，應該是「花枝菜」。陸宵走進玻璃罩內，隨便挑了一顆花枝菜研究了下，發現構造和卷心菜的確差不多，估計味道也差不多？
他暗暗記下這種蔬菜的名稱，想著等廚房整理干淨之後就先拿它試試。
跟在里維的身後，他很快又瞄到前方一個玻璃房內的一株株植物，植物上面長著一顆顆大果實，沉甸甸地，每一顆果實都重的整株植物都彎曲了下來。
「里維，那是什麼？」陸宵跑過去問。
「噢，這個叫做‘粒子’！」
「粒子？」好奇怪的名字。
「你看。」里維領著陸宵進了玻璃房，站在一株粒子前，用手托起一個果實，拇指一掐果實的頂部，整個果實就脆脆地裂開了。只見里面瓖滿了一粒粒黑色的猶如西瓜子的小核，其他地方倒干的跟木頭似的。
陸宵戳著那硬邦邦的部分問︰「你們吃的是這果皮嗎？」
「當然不是！是這些黑色的‘粒子’！」里維摳下來一顆黑色粒子，捏了捏，「雖然這東西挺硬的，看起來不是用來吃的，不過經過食物包機器的處理就能夠成為食物包的原料之一了！」
陸宵沉默了下︰「所以說到底只有機器才知道怎麼處理這些食材嗎？」
里維抓了抓頭發︰「不然呢？」
好吧，好吧。陸宵知道像里維這樣依賴著機械的人和他無法在食物上進行交流了，也怪不得他們就算擁有了這麼大一個廚房都沒辦法自己烹飪。
陸宵覺得，說不定等他做出一頓中餐來後，這群人會被他嚇死？他們會喜歡中餐嗎？中餐應該能夠征服全世界吧……
在認了一大堆陌生蔬菜後，陸宵有點心塞。
因此當看見小辣椒時，他整個人都亢奮到了極點！
這里竟然有小、辣、椒！一個個小辣椒有青的有紅的，掛在枝條上簡直太可愛！
陸宵快感動哭了，里維嘴角抽搐著︰「這東西味道很怪，你這麼喜歡嗎？本來我們這兒沒多少人喜歡這種口味，我還在考慮要不要取消種植這種‘艾西果’了。」
「當然要！」陸宵的反應很激烈，「至少給我留兩株，辣椒不能沒有啊！」
「噢，好吧，給你留兩株，」里維在筆記本上記上，同時疑惑地隨口問，「‘辣椒’是什麼？」
「是我對它的稱呼！」陸宵索性隨口掰了。
「呃，好吧。」里維有些無語，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
真奇怪，這年頭還有人給植物起愛稱的嗎？
陸宵對辣椒實在太愛不釋手了，里維拉了半天才把他拉走。
「你不知道辣椒有多棒！」陸宵不停地對里維說著，「用機器處理食物和親手做是完全不一樣的！等廚房一清理好，我可以做給你看！」
「有這麼厲害嗎？」里維模著下巴，「但是那味道真的很沖，我覺得我可能不太喜歡。」
「那是香味！」
兩人一邊聊一邊走出了蔬菜棚，一出去立刻就撞上了幾個人，剎住了腳步。
帶頭的是之前抓陸宵回來的光頭和刺蝟頭。
陸宵依稀記得這兩人的名字，此時此刻兩人臉上的表情也讓他意識到該來的已經來了。
里維愣了下，趕緊走過去笑著說︰「米盧，班，怎麼今天你們也來了？」
他們兩人身後還跟著幾個女人。女人躲在他們身後，惶恐地看著巴澤爾。
「里維，你讓開！」米盧臭著一張臉把里維擋開，又想到了什麼似的轉過頭盯著他，怒道，「你怎麼和他有說有笑的，你認不出巴澤爾坦因了嗎？！」
里維小聲道︰「……我當然知道，但是……」他瞄了眼身後的陸宵，慢吞吞地說，「米盧，你不知道嗎，他失憶了……」
失憶後的巴澤爾坦因意外地好相處，你們和他聊聊就會知道的——可是看著米盧的表情，這句話他又怎麼都不敢說出口。
「我當然知道！但是那又如何？他失憶了就不是巴澤爾了嗎？」米盧大吼著。
「米盧，既然是阿諾德先生下的命令，你也別多說什麼了。」班插嘴。
「你跟著我來難道就是為了來阻止我的嗎，班？」米盧瞪著自己的同伴。
「當然不是，」班扭動了下手腕，諷刺地笑著說，「阿諾德先生讓他來這里勞動，也沒說我們不能對他做什麼。反正只要不把他弄死就可以了吧？」
陸宵後退了一步，飛快地思索著要怎麼辦。
這兩個男人在這具身體因為墜機而受傷之後又給他添了不少傷，現在他身上的傷口也還沒好，他們再來加幾拳，那真是不死也殘了，陸宵沒道理就這樣乖乖挨打。
但是他又不能反抗，因為他手上的那玩意兒會電他！
可是就算他現在能逃過去，這兩個人就會放過他了嗎？
怎麼想都是死胡同啊。
「米盧，抓住他！」班下了指令。
壯碩的光頭走了過來，里維站在一旁拼命勸著︰「等等，你們冷靜下！米盧！」
陸宵盯著光頭一步一步後退著，咬了咬牙索性轉身就跑！
「你給我停下，巴澤爾！」米盧在他身後吼道。
陸宵也不知道自己能逃到哪里去，一路跑回到之前他和里維守夜時用的那間辦公室，陸宵想也不想就沖了進去。而在他沖進去的一瞬間，一個黑影與他擦肩而過。
陸宵嚇了跳，喘著氣回過頭，就見一頭體型大到跟熊似的狼形生物堵在了門口，半伏著身體，嘴里發出「呼嚕嚕」的威脅聲……在與米盧對峙著。
米盧又驚又怒︰「弗瑞，你在這兒做什麼！快讓開！」
弗瑞……弗瑞？！
陸宵有些吃驚——弗瑞不是一條大型犬嗎？怎麼會變成這樣？！
里維和班這時候也跟了過來，看見弗瑞的模樣時，里維拍著胸口，小心翼翼地湊到陸宵身邊，目光不離黑犬的身上︰「弗瑞在進入警戒狀態的時候就會變成這樣，是比科犬的一種變化能力。」
頓了頓，他補充道︰「據說你的行為素實驗就是從比科犬身上得到的靈感。」
陸宵︰「……」
「弗瑞！你在做什麼？！」米盧簡直惱羞成怒，一揮掌就要打下去！
「喂，等一下！」陸宵睜大了眼想要制止對方，卻見弗瑞一點都沒客氣地矮身閃過米盧的一掌，向他撲了過去，硬生生將這樣一個壯漢給撲倒在地！
進入警戒狀態後的弗瑞身長只比一米九的米盧矮了一丁點。它的四肢踩在米盧的身上，張開嘴微微露出的獠牙已經對準了他的脖子，只差一點就會咬上去，卻就這樣停了下來。
周圍一干人看得心驚膽戰。
「弗瑞，快下來！」班繃緊了身體。
米盧喘著氣，緊盯著大黑犬。
弗瑞瑩藍色的眼楮也俯視著他，絲毫沒有退步的意思。
「班，你們也夠了……」里維趁機勸道，「而、而且阿諾德先生是把巴澤爾交給了我的！你們如果把巴澤爾打到沒辦法參加勞動，那不是要讓我給你們收拾爛攤子了嗎？」
「你知道什麼！」班咬牙切齒道，「你不過是巴澤爾的預備實驗品，我們可是真正上過巴澤爾的手術台的！他對我做的事情，我永遠不會忘記！」
也就在這個時候，被弗瑞壓倒在地的米盧一口氣變成了一頭黑獅一樣的生物，不過全身的毛發是漆黑的。黑獅猛地將弗瑞踹了出去！
弗瑞摔出三四米遠，「嗚嗚」□□著恢復成了原先的大黑犬模樣。
陸宵心下一驚，想要跑過去卻被黑獅攔住了去路。
陸宵被這情況弄得惱火起來，最開始那點退縮也拋到腦後去了，瞪著他說了一句︰「既然如此，你干什麼還要用我給你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