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學堂姐妹歡又喜批小輩婆子憤且怒
校長記了雙雲雙紅的名,又當即給了雙雲兩本書。雙雲接了書,又悔來得急竟把書包落在家里了。玉勤又謝一回,扯著她倆出了屋。這時正趕上下課,一群孩子圍著雙雲雙紅看。她倆一會向他們吐舌頭,一會向他們做鬼臉,連玉勤也不顧了。那姑娘邊看著雙雲雙紅,邊對玉勤說︰「大嫂,你是先帶孩子回去還是讓她們在屋里上一節?」玉勤見她倆玩得歡,便說︰「先叫她們進屋吧,我在外面門口等著」,說著把凳子交給了她。不一會鈴聲又響,雙雲雙紅跟著一群孩子進了屋。玉勤又等鈴聲響兩回,孩子們全都放了學,才帶著她倆回了家。
玉勤帶著雙雲雙紅回到家時已經正午了。何程氏往廚房裝了柴禾,只等玉勤回來做飯,原想去了看看就能回來,因此一見她們進門便問︰「給孩子填個名能用大半天?」玉勤只笑答︰「她倆頭一回去,填了名就跟老師進了屋,怕她來回來不放心,要是迷了路就操心了。」何程氏也弄不清楚到底都須做哪些事,見玉勤進了屋,也沒再多問。世明此時也等得心急,娘仨很少一齊離開家那麼長時間,見雙雲雙紅進家就玩的瘋,搞不清緣由,也沒訓斥,只進了廚房燒鍋。
雙雲雙紅萬沒想到她倆都能去成,個個歡喜的不得了,在屋里把新發的書玩了又玩,看了又看,別的事都忘了。直到飯快好時,雙雲才想起忘了幫著燒鍋了,二人放下書,關上門,輕手輕腳來到廚房門外。見世明在燒,才松了口氣;又見何程氏在一旁逗春福玩,怕再遭白眼,又沒聲沒響的回了屋。她們整理了明兒上學穿的衣服和鞋,又把書皮擦了幾次,板板正正地裝進了書包,生怕再去學校別的孩子嫌她們髒,老師罵了去。
不一會飯畢,玉勤收拾了碗筷,仍回屋囑咐雙雲雙紅如何早去早回,不要與別的孩子斗嘴磨牙。她倆滿是憋不住的欣喜,哪里听得進那些話,話音沒落就一個背著書包一個,一個提著折凳去了。玉勤見她們跑遠了,才又回了院子。
飯後轉眼不見了雙雲雙紅兩個,又見玉勤把她倆送出了院門,何程氏很覺得詫異,于是扯著春福過來問︰「玉勤,她倆才吃了飯,哪里去了?」玉勤笑說︰「媽,她倆跟村里孩子上學去了,以後就不經常在家了。」何程氏听這麼說很驚奇,原以為玉勤早上說把丫頭帶學校看看,去一會玩了還回來,不想還真的報名送她倆去了,忙又問︰「她倆一起去了,那得要多少錢呢。」玉勤只得又笑應道︰「媽,她倆去才六快錢,我跟校長說雙胞胎是一樣的,兩個人出一個人的錢,她倆也就一個人的書,位子是兩個。你剛才不是看見她倆出去就雙雲一個背了書包嗎?」何程氏听玉勤說沒多花家里的錢,也就沒什麼可怨的,只說︰「好是好,敢是兩個丫頭一個書,爭惱了就不好。這一來家了少了個人,怎麼也該留著一個在家里使喚的。」玉勤又笑說︰「丫頭還小,中不了多少用,家里一時也用不到,以後大了點就跟不緊了,河里水又多,送學校里還放心些。再說兩個人一份錢,倒得一個巧宗,除了雙胞胎都是兩份錢。」何程氏听了,雖覺得很好,可還是嘆一聲說︰「為放些心,花幾塊錢倒也沒啥,只怕以後不好理教了。」玉勤只又安慰說︰「孩子都是識幾個字還知禮些。」何程氏沒有再說,扯著春福出去玩了。
世明也不知道玉勤真個把雙雲雙紅送去上學了,午後到地里看莊稼回來,正要叫雙紅倒水過來,卻左瞧不見,右瞧不見,連雙雲也見不著了。他便問玉勤怎麼都不見在家了。玉勤只答她們一塊上學去了,接著又把向何程氏說過的話又向他說了一遍。世明原要說在家也一樣是好的,可听說錢都給過了,倆人也沒多花,也就沒別的話再說。兩個人從來都是一樣對待的,今如此,他也不好相阻。
玉勤雖應了校長不向人說的話,可她終究婦道人家,況且這樣的事從來少有,也就沒放在心上。孩子上學的事本來就少有人在意,村里人雖然都知了,孩子上學的人家又少,誰會去理論是非。
雙雲雙紅上學的第二個星期一,玉勤剛把雙雲雙紅送出了院子,田妹就迎上來說︰「嫂子,這幾天好忙,里里外外照應看來有不少大事。」玉勤笑說︰「看你說的,我這點能耐,能有什麼大事?」田妹笑說︰「倆丫頭齊刷刷的都念了書了,這能不是大事?我家小香玩都沒人陪了。」玉勤又答︰「那能算什麼大事,不過多求那老師多給一個位子,倆丫頭用一份書,能省就省了。」田妹又說︰「那要生不了雙胞胎,這樣還不能呢?怎麼沒留家里一個使喚?二哥就願意?」玉勤邊與她一起進院子邊說︰「兩個都是一樣的,留哪一個不都是惹氣生呢,她倆都去了,我以後也少擔些口舌。再說春福有他女乃女乃看著,家里家外的一些事,倆丫頭能幫多少?都去了少操點心,還清淨些。倆孩子交一個的錢,她爸也沒說什麼。」田妹又說︰「早知道能說過去,把小香也帶上說一胎三個,只怕也是一份的錢。」玉勤「撲哧」一笑,「你當懷上孩子的肚子是水缸呢。」二人進院坐下,又聊了小田莊及甜水溝的一些事。田妹借了雙雲的鞋樣去了。
玉勤送走田妹,到雙雲雙紅屋里收拾了她們穿髒的衣服。這幾天她倆換了地方玩得瘋,那衣服只髒得比在家里時還快。她們又都講究,衣服換的也勤,幾乎兩天就要換一身,幾天下來都快沒衣服再換了。玉勤把衣服都裝在籃子里,提了棒槌,鎖了堂屋門,將鑰匙放在門頭頂,又把西屋的門關了,這才關了籬笆門去了河邊。
玉勤下到河邊,醋嫂,榮嫂和村里兩個年輕的媳婦都已在洗著了。幾人一見玉勤下來,榮嫂先笑說︰「你家雙雲雙紅兩個上學,只給了一個人的錢,可是真的?」玉勤把衣服湃到水里說︰「錢是一份可書也就一份,倆丫頭將就著用,也就巧一個位子。」醋嫂听了忙說︰「那就好多了,我家老三和小妮子都去了,一下子就是十幾塊呢。」榮嫂笑對玉勤說︰「你不求他容下雙紅也好,倆丫頭一模一樣,一替一天去,誰能認出來?」「你當學校里的先生是傻子,他天天教天天看,不到半月連沒見過的老子都能猜出長什麼樣?我家老三前年去年是他爸帶著,今年他爸忙不過,前幾天我就帶著去了,那先生可沒見過我一回就認出來了,說回來還是他精的很」,醋嫂又笑說。在旁的一個說︰「怎麼也不如一胎生兩個好,少一個人的錢,先生也不好多說,計劃生育都管不著,他還問這個?」醋嫂听著覺著有理,便說︰「也是那樣的理,那等的巧宗能有幾個?一百個里面也沒有一個,兩個一樣的丫頭也是誰都能生的?」榮嫂明知她家兩個孩子上學都佔不了便宜,才說那些寬心的話,笑說︰「也都怪你家爺們沒本事,但凡酸妞她爸夜里多下些功夫,一胎三個也能生出來,你也用不著那麼眼紅。」一句話說得眾人大笑,玉勤又是笑,又是羞,只不好多說,憋著笑搓衣服。醋嫂不想被她羞了一番,待笑聲小些,便說︰「嫂子,照你說你知道怎麼讓爺們下功夫,可你四個孩子怎麼分四回生,要是兩個小子和兩個丫頭一起生,都快娶了。」說得在旁的幾個人又笑榮嫂,「嫂子,大倔哥許是真的夜里下的功夫不夠吧,你當時怎麼不提醒一下呢?」榮嫂不想被她揪住,一時無話可說,恨不得棒槌是個空心的可鑽進去。醋嫂見她很是難堪,又笑說︰「嫂子也不用氣,多有些男人是草包罷了。娘們有的是本事,他也沒勁跟上。」幾個娘們又一陣笑,一時竟將一些不堪的話說盡了。
說笑間幾人洗畢,又說笑著上了岸也就散了。玉勤挎著籃子回到家,這時何程氏帶春福出去玩還沒回來,世明下地去了,家里靜得很。雙雲雙紅上學幾天來,她雖活兒不比平常多,可身邊終究是少了隨聲應喚的人,衣服沒人幫著晾,洗刷也常沒人幫,竟覺著少了半只臂膀,做什麼都覺著不順手。玉勤一人晾曬了衣服,在院里靜坐一會,實在無事,便到柳枝那里了坐著聊了一會才又回來。
雙雲雙紅自從上了學都比原來懂事多了,每天去學校兩回,來回有十五六里山路,沒用催過一回天天都緊早去。先兩天還听她們說腿疼,以後再沒人提了。不僅如此,回來之後也比原來勤快了。每次玉勤手忙,她倆都有跟上幫著的,連世明也覺得比原來順當多了。何程氏卻只想起每次有小事沒人可隨時使喚去做就嘮叨那麼小的丫頭就教著野了,怎麼也該留一個守家的。三五日慣了,玉勤便不作聲。雙雲雙紅不去惹她,她也不好當面指罵兩人的不是。
雙雲平常在家是個貪獨的,她倆剛去的那幾天,玉勤常擔心她們爭東西爭惱了,可數天過去,竟不見一回那樣,反而比以前更好了,衣食住行全像是一個人。玉勤因此喜在心里,中秋回劉家井說給劉雲氏,她也只說「雙胞胎的魂自來都是連一塊的,兩人脾性怎麼不一樣都能和得來,就像兩個人的兩只胳膊,雖有左有右,然而各做各的事,都互不障礙」。玉勤听了記下,在家又細心留意幾天,她倆雖各寫各的字,各做各的事,一本書兩人同時用也沒爭的時候,如同老早商量好的一樣,沒有一個磨牙慪氣。她自那之後對那些話更信真了。
展眼已到十月,秋風越來越涼,有時候都顯格外冷了。樹葉還沒落盡,地里莊稼活就忙完了。玉勤這日子自然把棉花彈了,為孩子置備冬衣。可布還沒動手裁,雙雲便嚷著鞋磨破了。玉勤看時,只見她大腳趾處的線已裂開,用力一頂就要露出腳趾了,布納鞋底也磨薄了一半;再拿過雙紅的,竟也一樣。一天十幾里的山路,她們都年幼好動,每人兩雙布鞋怎麼能禁得住幾個月。玉勤安慰雙雲先補了穿著,快冬天了,過幾天就給做兩雙新棉鞋。雙雲不情願可也依了。玉勤又說與雙紅,誰知雙紅高興得很,說幾天就有新衣裳新鞋穿了,又把她的鞋爛的地方指出來叫給補上。
當下一天比一天冷,玉勤理完家務,就忙著給雙雲雙紅和春福做冬衣,每人兩套棉衣,兩雙棉鞋,雙雲雙紅上學路上冷,還要給她們每人做兩個外套,連續兩天縫紉機抬到門口,到傍晚才抬回原位。玉勤白天忙了一天,晚上看了三個孩子睡下,接著不是端燈坐在紡車前紡線就是坐在床頭納鞋底,到子時才歇。半夜里醒來,還要到雙雲雙紅房里看看掖嚴沒有。這麼冷的天,孩子禁不住一會凍,如此幾乎沒有一個整夜能睡得安穩。
玉勤起早貪黑,思慮周全地給三個孩子置備冬衣,不曾想一件件做下來,家里預留的布料竟吃緊了。細細掐算,要是該做的都做,今年比往年任一年都多,料子真個不能余下多少,家里棉花雖然還有,可也要等到明年開春後才能再織。玉勤心疼歸心疼,孩子們穿衣要緊,只得一件接一件做了。此事單何程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明里暗里數落自來也沒見過那麼敗家的女人,照這麼過下來,不用兩年,連姑娘也要露**過日子了。整天攀這個比那個,姑娘女圭女圭說的不懂事要什麼也依了,有新扔舊也不管,年頭到年尾要穿十成新的才好。她也只知道說,卻不見雙雲雙紅如春苗拔節。
何程氏想玉勤給雙雲雙紅做衣服是因她們上學而起,如此又惹出原來的氣來,又嘮叨說也沒見過那麼對待自家的丫頭的,兩個不丁點大,東西南北還分不清,就花錢上學去了,還整天巴著吃好的穿新的,這家要不遲早毀在這兩個沒教養的手里,就該瞎了她那雙眼。雙雲雙紅有時早起且幫著干點活,她也看不慣,又說各家小子丫頭都在家,偏這兩個妮子冷風冷雨來回跑,再到落雪的時候,嚇得不敢邁腳出門,不白枉了那幾塊錢,心里也算不舒服。
每每村里老小婆子媳婦听何程氏背地里數落玉勤和倆丫頭的不是,都為她們娘仨嘆一回。可誰又會過問婆媳之間的瑣事,不過是當著何程氏的面說說玉勤的過錯;踫到玉勤也只勸「老婆婆的話自來就多,別多在意,還是以孩子為重,吵嘴了就不好」。玉勤每次都是點頭稱是,只沒有要說的話。世明最是里外不是滋味,兩人上學他是默允下的,雖都去了,可沒多花家里的錢,就是不願意,也不能再怨玉勤;何程氏嘮叨,因是個作媽的,說的話不听多也得听少。玉勤給孩子做衣服,又沒什麼錯處,他也不好橫攔。這日子地里沒了活兒,村里隊里沒分工做,整天在家,他雖覺得諸事不順,可也得跟著應幾句,以解何程氏的怨氣。
這樣的日子也算過得快,轉眼已入了冬,不日便飄起了雪,天更冷了。玉勤每日仍是早起,喂雞掃院子,雜活忙完,接著就做一家人的飯。有時雙雲雙紅起早了,也都幫著燒鍋,若是晚了,她便忙了灶前忙灶後。村里進冬也沒工,世明倒沒往年那麼累,隔三叉五打一次水,就這點事,本想入秋買一個豬喂,可今年糧食收成好,那價錢就漲了上去,去了幾回,怕養成賣不出價錢,也就作了罷。何程氏也不多忙,每天起來查驗一下院子里的東西,整理一下草垛前的柴禾,快到飯時,再給春福烘了棉褲,逗他起床。
一家人當中最是雙雲雙紅與往年不同了,本來入了深秋以後,比以往冷得很,兩人才八歲多,如何能應得了那麼冷的天氣,每次早起,都要在被窩里磨蹭好一會。這幾天更冷了,大雪不多小雪卻飄個不停,三五天以後,路上的雪都被一層層凍住了,踩上去「咯吱」作響。雙雲雙紅更不比往日了,每天早晨睜開眼,看見外面依然白的,都犯怵了,于是你催我,我催你,直到快到飯時,怕挨了罵才都起來。玉勤也知道孩子在這季節最怕冷的,一個人直把飯做好,才叫她們起床。何程氏更是看不慣,每次她倆晚起,必數落幾句。
一日,連續幾天的雪在早上算是停了,地上的雪半尺來厚,新雪鋪在陳雪上,山野一片白淨。風雖不大,吹在臉上也難禁得住,比前幾天冷多了。雙雲比雙紅早醒了一會,揉眼看了看布擋著的窗,風吹得時而動一下,有雪又鑽進屋里了,近窗的一片都有點白了。她透過門縫往外看,更亮了,院子里也有人了,料定是玉勤起了床。已到了起床的時候,她身子剛出半截便覺冰涼得很,吸一口寒氣又鑽進被窩。
這時雙紅也醒了,覺著雙雲在被窩里亂動,冰涼的風直往里鑽,便說︰「姐,別動了,風鑽進來冷得很。」雙雲見她怕冷,便要逗她一逗,哄她說︰「雙紅,外面沒雪了,好看得很,山軍和小香在堆雪人呢,起來也去玩吧。」雙紅怕冷,這時沒听玉勤叫,知時候還早,縮了縮腦袋說︰「別動,凍壞了肚子拉在褲子上就沒換的了。」雙雲知道今兒的雪一定比昨兒多,又是想早起玩一會,又是怕冷。她見雙紅不願起更有點掃興,索性把嘴湊到雙紅耳邊說︰「起來吧,踢雪球可好玩了,你要不去我把你的衣裳都穿了,你就別想起來了。」雙雲每每說過玩笑就會做真的,雙紅不免有些怕,只好央求說︰「姐,再叫我睡一會吧,今兒上學我背書包就是了。」雙紅越是有些怕,雙雲越是逼得緊︰「誰叫你背了,你不起來,等我起來了,把被子抱了,叫媽來打你**,看你還睡。」雙紅怕冷還要睡,仍央求說︰「姐,你先起來好了,我先睡一會,別動我的衣裳,我一會就起來了。」雙雲知道雙紅再睡一定要等叫才會起來,于是也不理會她,自己鑽出被窩,耐著寒氣穿了棉衣棉褲,又下床穿好鞋,把擋窗的布掀起一塊,說︰「雙紅,你看屋里黑,外頭亮得很。」雙紅扭頭看了一看,外面果然大亮了,眼都看酸了,可仍不願早起一會,便說︰「把它還擋上吧,進風冷得很。」雙雲自己起來如何願意雙紅一個人在被窩里熱乎乎的睡,走到床前把她的衣服抱在懷里,笑說︰「快起來,山軍小香他們都在雪地里玩了。你不起來,我就把衣裳放起來,叫媽打你光**。」雙紅見雙雲動真格的,無奈的求︰「快別拿我的衣裳,我一會就起來。」雙雲不願再听,把衣服扔到床上,上前一把掀起被子,笑說︰「看你不起來,叫你受了凍才好呢。」雙紅身上一層襯衣,怎麼能抵得住寒氣,只覺得冰冷,忙上前搶被子,失聲叫嚷︰「姐,別鬧,把它給我,我就起來了。」說著已被凍得帶著哭腔了。雙雲偏把被子壓在身下,叫趕緊穿衣。雙紅也不依,叫著要被子。兩人廝鬧成一團,雙紅凍得只是發抖。
雙雲雙紅在屋里失聲廝鬧,在院子里掃空地喂雞的何程氏听得見,她們入了冬常晚起雖看不慣,可因兩人都小,也不好說什麼難听的,今听她倆一大早就在屋里無禮廝鬧,那心頭的氣不覺都涌了上來,也不問個究竟,沖著屋里就罵︰「兩個沒臉的妮子,大清早就那樣叫,快入臘月了,還愁家里的老東西不死不成?」如此一些不入耳的話都說了出來。雙雲雙紅先還鬧,後听見罵聲,便戛然止住。雙紅也不哭了,只凍得發抖。
世明剛在屋里起來,听見何程氏在院里罵,覺著情形不同往日,忙出了屋,徑直到雙雲雙紅屋里來,「騰」地推開門,見雙雲站在床邊一臉委屈,雙紅邊抖著邊穿棉襖。他氣也難止住,罵道︰「大清早哭喪著臉,缺你吃還是缺你穿,天天光吃不做,還不成嗎,家里人都給你們咒死了才不哭不成?」又指雙雲「還不出去洗臉」。雙雲眼噙著淚,怯怯的從旁邊走過去。
此時雙紅又是哭又是嚇又是冷,手腳哆嗦,哪里還穿得上去,滿眼含淚,看也不敢看世明一眼。世明越看越氣,想再罵,雙紅已支不住。他上前抱起站在床上,量起巴掌照**上就是兩下,又給她提上棉褲系上帶子,抱下床穿了鞋,才說︰「出去洗了臉,幫你媽干點活。」雙紅本來挨罵就委屈得要哭了,又加世明兩巴掌,剛出了門,那淚便不止。
玉勤一個人在屋里做飯,先听見雙雲雙紅在屋里鬧,又听見何程氏不止口地罵,便知出了事,怎耐一時騰不開手,好不容易放下活,又听世明進了屋罵。她忙出來看,倆人都被趕出了屋,雙紅更是滿眼含淚不出聲。世明忿忿地在門口,何程氏仍數落著不緊不慢地罵。她也不問詳情,只似訓非訓的說︰「還哭什麼,還不快洗了臉去看著灶里的火去?」雙紅听了去洗手臉,雙雲也跟著。玉勤正要回廚房,春福這時半天沒人理問在里間哭了起來,忙又對雙紅說︰「洗了臉去跟春福玩。」雙紅洗了去了里屋。雙雲自然跟著玉勤進了廚房。她只蹲在灶前燒鍋,那淚怎麼也止不住,抽泣著看著灶里的火。
飯時,一家人除了春福外無一個跟往常一樣,世明喝了一碗粥便坐在一邊吸煙;何程氏也是一碗粥兩塊紅薯;玉勤勸這個多吃,勸那個多吃,自己卻難以下咽,一大清早就有那樣的事,誰會是滋味?雙雲更不比別人,燒好鍋,只坐在灶前,吃了飯還是一動不動。待一家人吃了,玉勤給她倆扎了辮子,叫去上學。天氣雖冷,雙雲雙紅都不敢違拗。何程氏經常又貶又罵,可不是為了這個?便是一百個不願意,也賭氣跟在村里大一些的娃子後面去了。看山軍何香跟村里大一點孩子一起玩雪球,心里雖癢,可也不得不斷了那個念頭。
玉勤看她倆出了院子走遠了,才回了廚房洗刷。何程氏仍怒氣未消,余波不平地抱著春福在西屋嘮叨。雙雲雙紅去了,那些話自然都是說給玉勤听的,比以往更難入耳。玉勤听了,心如針刺刀剜一般,待洗刷完畢,回屋抹一回淚。世明這情形見得多了,本來早上就添了一肚子氣,此時更無話可說,一邊听何程氏似罵非罵的嘮叨,一邊看玉勤吞聲抹淚,不過嘆兩聲抽一會煙去煩而已。不一會田妹掃了雪過來,安慰玉勤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