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迷霧柳枝薦柳蘭尋正路玉敏代玉勤
隊里分工之後,就難有真正的爺們在家了。午飯剛過,就有何二媳婦與世旺媳婦來問雙雲的病好的怎麼樣,親事定妥了沒有。她們不過一時的熱心,半月的工夫誰也沒那個精神去撮合成。玉勤不曾想這時候她們還會在意雙雲的親事,心內甜澀各味全都有,只得如實應了她們的話。雙雲雙紅看她們仍都是綠鼻子綠眼的,連出去應一句話的心思都沒有。
傍晚還沒入酉時,玉勤正要往廚房里補點柴禾,只見院子里進來一個女孩。她不曾想這會而還會有跟雙雲一般年歲的女孩子過來,忙放了草筐,近前看時,竟見是村東河邊山上的夢妍來了,忙笑說︰「原來是夢妍呀?」夢妍住了腳,笑說︰「二嬸,是我,我來看看雙雲。」玉勤滿心歡喜,笑說︰「雙雲跟雙紅都在屋里呢。」說畢,兩人一前一後到了雙雲房間門口。原來夢妍早就想來看雙雲的究竟,平日里問村里年齡相仿的丫頭,都說不知道;也問過何香,何香有田妹的話,也少向別人多說一句。今兒隊里開工,興賀隨村里爺們去了,夢妍這會兒得了空隙,便趁天色暗了過來。
雙紅正坐在床邊跟雙雲說玉勤這幾天的安排,見夢妍竟進了屋,忙笑說︰「媽,夢妍什麼時候來的呀,都進了屋了。」玉勤笑應︰「才來的,我正要收些柴禾,她就來了。」雙紅又問︰「夢妍,這會兒不是正該給你爸做飯的?怎麼就有空過來了。」夢妍笑說︰「就是做飯的時候,我就不能過來看看雙雲了?實話跟你說吧,我爸跟村里人做工去了,家里就我一個,屋里亮著燈做個樣子,我就過來了。」玉勤忙問︰「你爸怎麼去了,不是一直不用去的嗎?」夢妍應道︰「今年我都十六了,家里有兩個大人,算是完整的一家。村長昨兒通知一聲,我爸今兒就去了。」玉勤點頭道︰「噢,這一晃都十多年了。今兒沒事,就坐這兒聊吧,晚飯在這吃也好。」夢妍笑說︰「家里什麼都準備好了,只差灶里點火了。」玉勤一笑,把凳子搬到床跟前,出了屋忙事去了。
雙紅倒了一杯水,說︰「坐著喝點水聊著,外邊怪冷的。」夢妍笑說︰「在村外山上習慣了,也沒覺得冷。水也不用喝了,我就是來看看雙雲。」雙雲扶枕坐直些,笑說︰「做什麼事習慣了就好,像我這樣天天在被窩里坐著,也覺得冷了。」夢妍坐在凳子上,看雙雲的肚子雖然遮上了被子,也很鼓了,于是笑說︰「這就是福了,天天不做事還有人做飯呢。我就不一樣了,一頓不做就沒有吃的了。」雙雲一笑,應道︰「什麼福呀,不過是一天天作死罷了,像你這樣以後不管嫁到誰家,誰都是有福的。」夢妍捶了一下床沿,笑說︰「你還是這麼傻,有福享怎麼會是作死的。這眼看不都訂好了麼,耐心等上一節子,那福氣自然就來了。不是听說都給你定在甜水溝了嗎?」雙雲又說︰「能有你過的一半自在,別說甜水溝,就是苦水窪我也願意。」雙紅在旁笑說︰「不管願不願意,之前這些事都還要我忙的。」夢妍傾了身子湊近些,慎重問道︰「你這身子年前該是沒事的吧?」雙雲甩手說︰「你這該死的,不去操心哪家有願意上門的,倒操心起我了。」雙紅忙打圓說︰「是的呢,你在村里都給你按大人算了,為這你爸才去應的工,再不找個上門的,過幾年就太老了。」夢妍拍了一下雙紅的肩,笑說︰「雙雲的事辦了,你的事也躲不過。我上門不上門,我自能做得了主。」幾人說笑著在屋里一陣廝鬧。
不一會,玉勤燒好開水,進屋提了水瓶,說︰「夢妍今兒就別回了,我充了水就能做飯了。」夢妍向外看了一眼,笑說︰「二嬸,不用做我的飯,外面黑透了,家里亮著燈呢。別的東西不值錢,還有幾根做大梁的檁呢,不能離開太長了。」雙紅笑說︰「還是操心家里的好,萬一給人扛去一根,多少頓飯都換不回來了。」雙雲也說︰「大不了在這吃到年底,反正四個五個的飯也都不差什麼。」夢妍忙說︰「你真打算在這長久吃下去是吧,那糧食都是種出來的,你不心疼,雙紅春福也都心疼呢。」玉勤一笑,說︰「怎麼都好,家里東西也是要緊的。要是丟了,連個問處都沒有。」說畢,去廚房做飯了。這里雙雲與夢妍又聊一會村里別的姑娘的閑事,便回了。
夢妍去後,玉勤仍讓雙紅回屋,先給雙雲做了一碗雞蛋粥出來。她剛給雙雲端回屋吃了,正要再進廚房做晚飯時,見又一個人進了院子,待走近看時,竟是柳枝過來了,忙沖屋里叫︰「雙紅,你到廚房做飯吧,你大媽來了。」雙紅叫雙雲吃了把碗放板箱上,便忙出來,見是柳枝來了,笑說︰「大媽,屋里坐吧,外面怪冷的。」說畢,見春福還在廚房便又忙去了。玉勤兩步到跟前問道︰「秀娟媽,天那麼黑,得眼嗎?」柳枝這才應說︰「才黑一會,能看見路。我讓秀娟在家里應些事就過來了。」玉勤帶她一起進了里屋,模火柴點了燈。
兩人對面斜側著身子坐在床邊。玉勤多日不見柳枝,今兒她竟趁天黑過來,想必是有事,別話不說就直問道︰「秀娟媽,今兒那麼晚了,有什麼事嗎?」柳枝問道︰「嫂子,我听說雙雲的身子前幾天病了,隊里一直沒開工,我想來看就一直沒有空,到今兒好些沒?」玉勤在柳枝面前從都是姐妹一般,听她還惦記著雙雲的身子,輕嘆道︰「身子倒是沒什麼病,就是落不下心呀。」柳枝又問︰「雙雲的親定下了?年前沒多少日子了。」玉勤听問親事,只說︰「今早醋嫂還來了呢,她說酸妞小姨村里有一家能合適的,我就應了她了,還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給那邊話呢。」柳枝說︰「嫂子,不是听說你要給雙雲在甜水溝定一家嗎?怎麼又應了她了?」玉勤听她說的還有別話,忙又問︰「你是說不該的?是她找上來,甜水溝那邊一直找不到一個知底的人,我才答應的。」柳枝湊近了低聲說︰「嫂子,不是我說一句眼淺的話,醋嫂這時候過來,你沒想她早做什麼去了?你忘了她是做什麼的,積貨等俏市,三兩說半斤,不都是她那樣的人能做的?她說過那邊的孩子長相脾性沒有?我不用去听她說,要是真有她說的那樣,她家酸妞不是正是時候?」玉勤听了這幾句,心忽地一沉,忙又問︰「我听她說的倒是挺能放心的,我只應了她,什麼還都沒有說定呢?」柳枝又近了些說︰「雙雲的事不能拖了,早辦早了,就是自己出面也是能辦好的。要是等她幫著,到時候她說那邊年前不急著辦,雙雲還能等嗎?再說這時候她又不是不知道雙雲的情況,那邊要是有她說的那樣好,會有她說的那樣順嗎?要是有她說的那樣順,會有她說的那樣好嗎?閨女不管怎麼樣,嫁過去都是要過一輩子日子的,圖得都是安穩,萬不能眼前心慌意亂的。像我那會,為了圖一口吃的,听別人幾句話就過來了,這麼多年怎麼過的,你也都看見了。」玉勤听她這樣一說,頓時省悟過來,這幾天只顧急著定下,竟把別的一些事都撂一邊了,忙問︰「正是那樣呢,雙雲的事她爸都交給我了,今兒沒有外人,依你該怎麼辦好呢?」柳枝听玉勤倒是個明白人,頓了片刻又說︰「嫂子,雙雲的事定要年前辦的,要是再折騰幾個來回就沒有時候了。我說你先打算的就是好的,雙雲有了這樣的事,甜水溝很能找到幾家能過安穩日子的。」玉勤只無奈的一笑說︰「我先就是那樣打算的,我嫂子娘家絕了人,多年沒回去了;我大姐離的近,跟甜水溝的人來往的少,很難找到一個知根知底的。今早醋嫂過來,我就把那事放一邊了。」柳枝一笑說︰「放一天半天的不要緊,往甜水溝提親除了甜水溝的人,別的人都不好使。我給你指個人,你找到她,比找何香媽跟雙雲大姨還放心。」玉勤听了,心里一喜,忙問︰「你能知道有熟知甜水溝的人?說了看?」柳枝鄭重地說︰「嫂子,我這會來就是給你指個人的,我娘家金柳村的有一個閨女做了甜水溝的媳婦,跟我一個姓,大名叫柳蘭的。你只要能找到她,甜水溝的各家她都是熟的。」玉勤見她說的認真,又問︰「是真的?金柳村那麼大,怎麼就有閨女做了甜水溝的媳婦?」柳枝又認真地說︰「若是別人我還不向你提了呢,她是金柳村村長的閨女,生得在金柳村數一數二的。前幾年出外了一節子,回來身子就有了,等了幾個月也沒有上門提的,村長礙著面子就沒多做考慮把她定給了甜水溝村長的兒子,如今她的兒子都到處玩了。八月半的時候在金柳村她見了我還叫我姑呢。」玉勤听了,正稱心意,只是擔心的問︰「怎麼向她提呢,她就能接這個事?」柳枝又叫玉勤放心,「只要能找到她。說了前後,她一準會應的。她也好理這類事,前年還把金柳村的一個牽線到甜水溝呢,開始過的日子也很好,後來不知怎麼就死了男人了。」
玉勤想柳枝素來待她誠懇熱心,又覺得自己找不出個頭緒,忙趁熱想求,說︰「要是那樣的話照你說的辦更好,只是我不認識甜水溝的一個人,怎麼去找她呢。整個何家灣她認識能只有你一個,你明天能跟我一起去嗎?我想這樣的事我一個去不太合適。」柳枝最知玉勤的難處,略思片刻說︰「也好,反正只要找到柳蘭把事說明了,以後各樣事就都省心多了。」玉勤緊接著又說︰「那樣最好,明兒我們一起到小田莊的我姐家,你倆到甜水溝找到她把事情說清楚,以後的事讓她轉到我姐那里,再者到何家灣來都行,不過三兩趟的事,雙雲的事怎麼省辦都成。」柳枝說︰「嫂子,這樣想事準能成,柳蘭她雖是個年輕媳婦,論眼光論能耐在是個小姑娘的時候在金柳村就難有人比了。」玉勤又笑說︰「既這樣就都放心了,我正想找這樣的人就是沒這個線。」柳枝料雙雲在這日子很難多動見人了,又問︰「明兒我們去了,柳蘭找到合適的人家,雙雲不是也去不了嗎?是要那邊過來人看看?」玉勤只想簡辦,于是說︰「都不用,雙雲在縣里跟雙紅一起照的有一張相,我們明兒去的時候就帶上,讓那邊的人看看,我們回來再听信兒,不是更快?反正我姐離那里不遠,有什麼事她都能替我應了的。」柳枝听了覺得更妥,只應︰「那樣更好,兩邊都省了許多的工夫了。」
兩人在屋里又說些去甜水溝要應的瑣事,只見雙紅進了里屋。玉勤停了與柳枝的話,起身問︰「雙紅,飯好了?」雙紅已經做好飯,只答︰「好了一會了。」玉勤笑說︰「秀娟媽,今兒就在這里吃吧,都不早了。」柳枝也起身笑說︰「我來時留給秀娟的有話,叫她晚做一會,只怕這會也該做好了。今兒不用了,等雙雲的事成了,再吃也不晚。」玉勤又笑說︰「時候不早了,又是丫頭一個人在家,等明兒有事再說吧。」柳枝笑說︰「是呀,不早了,吃了飯早點歇了吧。雙雲這幾天身子不好,吃早睡好了才行的。」說著,抬腳出了屋。玉勤並雙紅一起送她出了籬笆門,又約定明兒早飯後緊早去甜水溝。
晚飯過後,玉勤給牛添了一回草料,到雙雲屋里問了她身子的情況,听一切都還如常,放心回了里屋歇了。今兒少有那麼多人過來問雙雲的親事,又得柳枝傾心相助,听她說的深貼人心,把明兒去甜水溝的事思緒里準備一遍,到下半夜兩個月來竟安穩的睡了。
次日一早,玉勤起來別事不忙,先對著鏡子仔細梳扎了一回,接著仍先做雙雲的飯叫她早吃了。待一家人吃過,雙紅忙著洗刷喂豬飲牛,玉勤又回屋對照一次。不一會,柳枝果然緊早過來,見玉勤把頭挽得沒有一根亂的,便笑說︰「是閨女定親還是你定親呀。」玉勤只笑應一句「多日子沒出門了,連頭都沒顧得洗」,又叫雙紅把照片拿出來。
雙紅應聲從床頭板箱里把照片平整地拿出來遞給玉勤。柳枝自來沒見過什麼彩色照片,接過來看時,只覺新奇無比,且說︰「真真是天底下有那樣的能人,照得跟個仙女一樣。我要是知道早有這個,都替你去了幾趟了。」玉勤只笑說︰「都是孩子們的玩意,從拿回來我也沒看過幾回。」柳枝又看了幾遍,雖照片上雙雲雙紅仍是一樣,還是很容易就認了出來,拿著照片對玉勤說︰「這相片上左邊的一個是雙雲,右邊的一個是雙紅吧?」玉勤笑應︰「那是的呢,人家照相的都知道這樣的禮,站錯了就讓人笑話。」柳枝又笑︰「雙胞胎有什麼錯不錯的,又不是別的什麼人。」玉勤一笑,兩人一起出了院子。
雙紅此時在家里萬分細心,在屋里向雙雲仍說些分心的話。雙雲多天來都是心如死水,覺得肚子沒多少日子的等了,只等著玉勤給她定下日子,哪怕是甜水溝,也能離了這里過另一個安穩妥帖的日子。兩人在屋里都有理無拘地說了許多的話。雙紅見她都能放得開,也就放了心。至中午,醋嫂又來向玉勤提昨兒說過的事。雙紅只出門說玉勤听說姥姥家有事,到劉家井去了。醋嫂一早就見柳枝過來一回,想是她倆去了甜水溝,只覺自己討了一回沒趣,嘆一回也就回了。再來的人見玉勤沒在家連院都沒進。
玉勤帶著柳枝一路話少步快,不到一個鐘頭便先到了小田莊。這日子各村分的都有一點工,石頭雖仍與玉敏一起住,從去年就單分立戶了,因此算是兩家人,田二貴也要一起出去做工了。玉勤進了院子只見玉敏采菱雨萍和兩個孩子。采菱自懷了孩子就是在小田莊的日子多,這些天丈夫又去做工,婆婆在家里照顧女兒亞男。她已懷了六個多月身孕,怕隊里的人找她,便來又來這里住了。
玉敏兩個多月沒見玉勤,又時常掛念雙雲的親事,前幾天听說雙雲的身子真的不能再拖,惹得幾夜沒睡得安穩,只是采菱在這里,又有兩個小的要她操心,石頭和二貴都沒在家,仍是沒個閑時過去。玉敏這會見玉勤帶著個生人過來,想是為了雙雲的親事來的,怕鄰里知道,話沒說兩句,帶她們一起進了里屋。采菱和雨萍也一起跟進了去。等幾人在屋里坐穩,玉敏才問︰「玉勤,雙雲在家里有了什麼事了?親事定下了沒有?」玉勤見了玉敏自然沒什麼要瞞的,只說︰「姐,我這會就是為了雙雲的親事來的,她的事不能拖了,家里提的幾家都靠不住,我想甜水溝里能有個合適的人家,定在甜水溝也好。」玉敏並采菱雨萍听了都很吃一驚,片時又都明白了。玉敏忙問︰「時候緊嗎?甜水溝是應該有幾家的,雖然離得近,都沒有往來,我也不知道哪家合適。」玉勤答道︰「這個不難,雙雲大媽有熟識甜水溝的人,這回只要你跟著她一起去一趟問問情況就成了。」采菱不曾想雙雲真的有了那樣的事,忙問︰「小姨,雙雲的事要緊嗎?這時候定下親,什麼時候能過門呢?」玉勤輕嘆了一聲說︰「能年前不會有大事,這幾天要是定下了,怎麼樣都要放在年前的,能在甜水溝提個合適的人家,只要以後能過上安穩日子就成,不拘他窮富。」雨萍又忙說︰「小姨,這事早說些日子就好了,石頭好象認得幾個甜水溝的人。听他說甜水溝有好幾個小伙子都能成家,只是家里太窮沒個上門提的。要石頭回來還有等幾天才好。」玉勤又說︰「不用等石頭回來,我這回來能找到熟知甜水溝的人。」柳枝這才接著說︰「我娘家佷女就是甜水溝的,能找到她就什麼都成了。」
幾人听了,都覺妥當,只玉敏不放心地又問︰「要定甜水溝是十有九穩的事,人家依了就要雙雲來見一回的。雙雲的身子能方便來嗎?」玉勤笑說︰「那有什麼要緊,雙雲這幾天身子不好,不能走遠的路。她在縣里照了兩張相片,我帶來了一張,到時留給他們看看不就成了?」話剛說了,柳枝就把照片拿出來說︰「現帶在我身上,你們也看看吧。」玉敏和采菱雨萍都是一年多沒見雙雲了,這時見有照片,忙湊上前看。玉敏最知道這種事緊早不拖晚,不等采菱和雨萍細看,便說︰「既這樣就快點去甜水溝吧,我這會在家里沒什麼大事。」柳枝裝了相片說︰「大姐,我們兩個一起,你只要記住我佷女家在什麼地方就行了,要是以後她有事傳不到何家灣,你作了主就行了。」玉敏又說︰「這樣最好,甜水溝的事最好應的。」玉勤忙又對柳枝說︰「你只要把事向她說明白就行了,萬不能叫她慌著辦。」柳枝又說︰「我那佷女辦事,到最後你就一萬個放心了。」說畢,幾人一起出了屋。
柳枝帶玉敏去後,玉勤看大龍和小瑩玩耍了一會,便和雨萍采菱相對而坐,說些家常。玉敏跟著柳枝一起出了小田莊,片刻便進了甜水溝。柳枝只打听了兩個人,就準確到了柳蘭家的院門口。柳蘭這會兒在堂屋里坐著給四歲的兒子鞜棉鞋呢。玉敏在院門外遠遠的看見,便問︰「這個就是你佷女嗎?」柳枝應道︰「是的呢,自小就是金柳村第一個能丫頭,就是心高命不好。」玉敏又說︰「一看就知道了,下地的時候見過,在一片藥草地里。」柳枝只又應一句,「進去就知道了」,接著二人進了院子。
兩人到了跟前時,柳蘭才不經意間抬頭看見了。她不曾想家里這時會來人,見竟是柳枝,頓了一下,才說︰「小姑,是你呀」,一句話沒完,忙離了凳子,收拾了針線,又倒水端凳。玉敏見她舉止利落大方,生疏遠近都能應,已是勝過她最上眼的雨萍幾分了,這時再想柳枝剛才的話,千真萬確。這柳蘭是金柳村村長的女兒,自幼心明手巧,內外各事無所不能,只是前幾年心野背著家人外出了幾個月,沒想到就有了身孕,入了家走投無路。那村長酷愛此女勝過兒子,家里有了這樣見不得人的事,打罵都不是,又一心想定了親把她嫁出家門,那時金柳村的人都是看熱鬧不怕事丑,沒一個上門提的;便是有鄰村幾個年齡稍大的光棍,見村長家大業大,又知柳蘭是個心野的,怕的是娶回家生下肚里的孩子就跑了,因此也沒一個敢娶的。時逢村里即將換屆選舉,村長家出了如此的事必是在村民面前服口不服心的,又怕幾個金姓躍躍欲試的人將他趁機推下台,想及女兒的婚事,便數十天愁眉不展。誰知甜水溝的村長田志業得知,因他二十六歲的兒子大民還是單身,以前提的幾個,不是他嫌人家不滿意,就是人家嫌他兒子不著調,親事也就拖住了。適逢如此巧事,他見過柳蘭不僅長得入眼,而且待人處事也勝過別人一籌,並不忌諱她肚里懷著幾個月的孩子,因此親自上門提親。金柳村村長眼看形勢緊迫,別無他法也就點頭答應了。柳蘭念族人臉面,話也沒改就依了。不出十天,田志業就備齊了彩禮,大操大辦,為大民風光完了婚事。那金柳村村長在人前沒了短話,當年連選連任,終如心願。只是柳蘭過了門以後見那大民不對眼也不對心,日夜吃睡不安,氣神一天不似一天,終于在過門一個月後小月了;隨即三個月後便懷了如今的兒子柱子。
柳枝接了杯子,並不急說明來意,見柳蘭針線籃子里裝著幾雙同樣的棉鞋底,笑問︰「柳蘭,這才剛入冬就做那麼多雙棉鞋呀。」柳蘭一笑應道︰「噢,那都是備著的,我家柱子女乃女乃納的,我這先做兩雙給他們穿著。」柳枝並沒見過大民,對她家的情況自然並不詳知,只笑說︰「還是跟在家一樣,什麼事都不落下的。」柳蘭又笑應︰「這時候在家里閑著也是閑著。」玉敏這時並不應話,端了杯子喝了兩口茶,只打量柳蘭家的裝飾來,只見屋里條幾方桌都是明淨,四把太師椅分列兩側,條幾正中一個座鐘,後牆掛一幅水墨山水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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