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簪河邊的女人之甲午精華版 第五十二章

作者 ︰ 落伍男孩

探親事寒舍起悲吟逢年禮農家消喜氣

再說雙紅樹根拉了車出了村,此時已經下了兩天多的雪,雪厚路窄,又不斷有雪下面的石頭磕絆,三個多鐘頭才到了鎮上。雙紅帶樹根進了家具行,日子已到了臘月中,行里的貨很少,年前要辦喜事的大都在下雪前買齊了,這時緊要買的寥寥無幾。然而雙紅鐵心要賣,便一直等了,直至午時到了,才有一個年後要辦喜事的見樹根的家具上眼,要兩件全部買下。雙紅與其討價還價,這時候已沒多少底氣了,最後雙方談定成交。其實只相當原買價的八折,在今兒的市上已是不錯的價了。

樹根這時只是心疼,只在家里擺了一個月,就白白折了七十塊錢,平均每天都兩塊多,這在他家是從來沒有過的事。雙紅看得出樹根的心思,只是沒說,交了行用,裝好了錢便出了家具行。她且走且看,生怕遇見何家灣和鎮上金雀一家的人,好在今兒是年前的一個旺集,遠近的人都來辦年,除家具行外,別的街市都是摩肩接踵。雙紅帶樹根擠著人群,到百貨店里買了四大袋嬰兒女乃粉,三袋紅白糖,並香燭紙炮花生糖果和幾樣必備的食用年貨,都裝在袋子里放到車上。她裝好余下的二百塊錢與樹根一起回了甜水溝。

午後,田婆老根見雙紅樹根進了院子,都知價錢上必會吃了不少虧,沒有出來細問。雙紅把買回的東西拿到堂屋,又叫樹根送了車,這才去了西屋。雙紅見田婆正摟著孩子在床上歇呢,把錢掏了出來,說︰「媽,這是買東西剩下的錢,您放好。」田婆接了錢,笑說︰「賣了就賣了吧,眼下先應著,等以後再買新的吧。」雙紅看孩子正在睡得熟,又問︰「媽,孩子該餓了嗎?我給買了幾袋女乃粉回來。」田婆笑應︰「這會兒不餓了,大金子喂過女乃不大一會,正睡著呢。」雙紅又說︰「媽,要是再餓了就給她沏女乃粉,嫂子一天來的那麼多回,都亂了她自己的事了。」田婆忙說︰「好,下回來我就跟她說。」雙紅看屋里再無別事,便出了屋。田婆這里把錢掖好,與老根說些心疼的話。老根算了虧了那麼多,只有吁嘆而已。

傍晚,田婆想雙紅和樹根趕集來回二十多里,中飯沒吃,便早做了晚飯,比昨天還早。這會偏大金子過來要給孩子喂女乃,雙紅同她在屋里聊了,說了鎮上買回女乃粉的事。大金子還是給孩子喂了一回。不一會,雙紅送大金子去後,才回了廚房,見老根在灶前燒鍋,田婆已經把飯做進了鍋里,再沒別的事,又回屋看孩子去了。樹根給牛拌了草料,把牛棚上的雪捅下來,又把圍棚的風吹開了的塑料布裹嚴。

一時晚飯過後,仍是無風無雪。這時昨兒沒得過來,中午又撲了空的婆子媳婦陸續來了,見雙紅果然比听說的還好,那有兒子沒成家的都心癢得很,又不住地贊老根田婆從此就安心過上了好日子。田婆只樂得合不攏嘴。雙紅這會心氣也順,沒一點生人樣子,給來的婆子媳婦端茶讓座,又把中午買的花生糖果分與她們吃了。屋里一時間說笑不斷,幾個婆子又把樹根叫進屋,說應對雙紅如何等事。不知誰連樹根睡廚房柴禾堆的事也知道了,暗里說沒見過樹根之類的傻子,頭一夜就讓媳婦守了空房,換了別的光棍,娶了花一樣的媳婦,誰不敢在頭一夜就摟摟抱抱親一親呢,就這還想娶媳婦生兒子呢,連邊都不敢靠還生什麼呢。不一會,明里暗里說笑一回也就散了。

雙紅送走來的人,天已完全暗了下來。她理了亂糟糟的里屋,又鋪了床,正叫樹根洗腳歇息時,忽听西屋孩子的哭聲,說了一聲「你就能睡了,我看看就過來」。樹根還沒應上一句話,她已經出了屋。

雙紅到了西屋門口只見田婆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搖晃著女乃瓶,原來剛沏上的女乃還是燙的,孩子無法入口。她自然不詳知,忙問︰「媽,孩子怎麼了?」田婆只應︰「是餓了,女乃還是熱的,等不及就鬧了,一會就好。」雙紅近一步看了,差點滴下淚來。片刻之後,女乃溫正好,田婆把女乃嘴放到孩子嘴里,身子輕搖著,哭鬧立刻就小了。雙紅看了一會又說︰「媽,把孩子抱回我的屋吧,我能顧得住她。你看了一天了,靜一會歇歇也好。」田婆見孩子不哭了,坐在床上說︰「累什麼,不累,我這老身子,動一動還好些。那時侯孩子的心操多了,多一個也沒什麼,就是沏點女乃,別的都不費心;再說孩子太小,你自來沒照顧過,有個什麼閃失就不得了。」雙紅站著遲疑一會,欲言又止,又有點後怕。田婆見她放心不下,又說︰「你回屋吧,白天走了老遠的路,明兒還有很多別的事呢。這兒什麼都齊了。」這時老根最後一次給牛拌了草料進了屋。雙紅退到門外說︰「媽,我先回屋了,這里有什麼要幫的,你叫我一聲就好。」說畢回了里屋去了。

次日早飯過後,雙紅收拾了鍋碗,正要把孩子抱回自己的屋,只見玉敏帶著劉雲氏田丫和雨萍金山媳婦金河媳婦幾個都來。原來玉敏昨兒過來,知道雙雲的死,又沒見到雙紅,回家後淚仍是不止,又想劉雲氏還不知道,下午就去了劉家井,母女二人又哭一回。劉雲氏到底放心不下,一個早飯都沒吃好便要來甜水溝看看雙紅和孩子。如此之事自然婦道人家听了都是心緊,難免抹了一回淚都要過來。

雙紅見劉雲氏進了院子,忙帶笑上前說︰「姥姥,你那麼早就來了,舅媽大姨嫂子你們也都來了,快一起坐屋里吧。」樹根一听雙紅叫「姥姥」,便知河西來人了,忙也叫「姥姥進屋歇,外面怪冷的」,又忙將堂屋當間的兩個椅子凳子搬進里屋。劉雲氏帶玉敏田丫都跟著雙紅進了,雨萍金山媳婦金河媳婦也都跟著進了去。雙紅扶劉雲氏坐在床邊,只說︰「姥姥,昨兒大姨就來了,我那會沒在家,可巧今兒就一起來了。」劉雲氏只忍著淚看雙紅的雙人大床,並不應話。一屋的人見樹根的洞房空徒四壁,只有堂屋當間的椅子和菜櫥是像樣的家具,又想雙雲的死,都有禁不住的淚。樹根見她們如此,都知了雙雲投河的事,因此站不是坐不是,離了屋又不是。

幾人正在屋里忍悲含淚,只見田婆抱著孩子進了屋。雙紅忙起身笑說︰「媽,把孩子給我吧,這屋里還暖和些。」田婆忙把孩子交給雙紅,強作笑色說︰「嬸子,你們來了,我剛才給孩子喂女乃了。」劉雲氏只答不出話,看雙紅抱著孩子,又想雙雲的死,只叫「我的雙雲,怎麼來的不是你呀!」隨即泣難成聲。玉敏昨日已來過,見劉雲氏如此,也立刻哭玉勤,「我苦命的妹子呀!」在旁的田丫和雨萍金山媳婦金河媳婦見此也都熱淚雙流。雙紅見狀如何還能自控得住,頓時熱淚如涌泉,只抱著孩子站在一邊,不知所措。那孩子听到哭聲立刻驚得「哇哇」大哭。屋里一時哭吟聲一片。田婆只是含淚站在一邊,一次一次抹去,只是不干。樹根在旁見她們這樣,比剛才更窘赧三分。

樹根屋里哭聲響起,片刻都驚了左右前後的鄰居。她們都是對樹根的婚事知始道尾的,听都是女人的哭聲,便知雙紅的姥姥大姨來,都忙趕過來解勸。不一會又有白大嬸把柳蘭叫了過來,一屋的空都要站滿了。柳蘭是個年輕的媳婦,她們長一輩的哭小輩,見了本就難抑,自己抹了一回淚,只對金山金河媳婦說「雙雲不在,雙紅和孩子都是好著的」,僅此而已。別的來的老一輩的娘們解勸劉雲氏一回,隨著的幾個哭聲小了,她的哭聲才在最後停了下來。雙紅恐劉雲氏再念太多,只放下孩子,坐在一邊將家里雙雲死的前後說給她一些。劉雲氏只抹著淚囑咐雙紅好好過日子。柳蘭白大嬸和星華媽等都叫她們放心。

不知不覺午時將到,劉雲氏想萬不能留的,于是止了淚,起身給了孩子一塊的見面禮。玉敏和田丫也都給了一塊,又囑咐雙紅在這里好好過日子。雙紅應下。田婆只說一家子親戚,又不常來,該吃了飯才走的。劉雲氏也只說雪多路滑,又要過河,盡早回的好。幾人說話間出了屋。老根也出來與田婆一起送她們出了院子。柳蘭自己擦了淚,又與村里婆子媳婦安慰雙紅一回。

年關將近,所有人家都已籌辦好年貨。一年到頭,老根家里這幾天最緊,今年又為樹根辦婚事,家里積蓄不僅都花了精光,還借了柳蘭不少難的債;如今又為養孩子,又把家里的家具賣了,所剩的錢以後用,除了雙紅十四那天買那些必備的,其余年貨便不能擅買了。好在今年樹根成了家,一家人吃用雖緊,心氣倒比往年順多了。

柳蘭一心應下樹根的事就要從頭到尾,知雙紅為給孩子買女乃粉賣了兩件大家具,見眼下樹根必不會置辦什麼年貨,怕雙紅不慣,便把從金柳村帶回來的上好干魚臘鴨等給了他家幾樣;上鎮辦年貨回來,又把買回的上等後腿肉切給了樹根一塊,說算是樹根新婚賀禮,足有四五斤。田婆千恩萬謝,更一心照顧孩子,讓雙紅好好在甜水溝過個安心年。

展眼春節已過,按金簪河烏窪鎮一帶的規矩,年輕媳婦都要在初二以後回娘家,還要與丈夫一起,當然甜水溝的人也不例外。這里人雖窮,可窮有窮的一套做法,各家走親串友應對自如。

大年初三,無風無雪,日頭一早就冒出了山頭。甜水溝里的年輕媳婦大都收拾了常備的薄禮回了娘家,生養過了的有的連孩子也一起去的。如此有媳婦的人家忙的十分舒心,一些沒媳婦的光棍只有在家心癢犯酸。甜水溝的閨女自然也在這日子回村,並且比回娘家的媳婦還要多。午時沒到,樹根到舅舅家去後,田老根的兩個女兒大丫和二丫連同丈夫和孩子也都一起來了。

一家人難得那麼團聚,且又趕上樹根成家後的第一個新年,田婆老根十分在意。大丫二丫兩家是雙紅過門以來第一次回甜水溝,她們在雙紅來甜水溝的第三個集便在鎮上知道了樹根娶的是雙雲的雙胞胎妹子,可年前那些天都是雪多路遠,除了每人一個被子和二十塊錢,都沒準備別的賀禮,兩姐妹都還是按年前的娶雙雲的打算,便一直等到了今兒帶家人一起來。她們一見雙紅身段形容,都不敢想是樹根年前娶的媳婦,只是對隨帶的孩子不太中意。

大丫二丫兩家人一進門,雙紅自然里外忙個不停,倒水端凳,又是忙著給孩子喂女乃又是忙著廚房里燒火做飯,一人做了幾個人的活。大丫二丫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又都很是疑惑,今兒本也是雙紅帶樹根回何家灣的日子,可卻見她提也沒提。大丫趁雙紅廚房里忙活,田婆在西屋給孩子換尿布的空,湊到跟前問︰「媽,雙紅來了以後,回過何家灣嗎?今兒可是好日子。」田婆听了,有些遲疑,向廚房里看一眼,才說︰「還沒呢,她也沒說要回去,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給她都收拾了回娘家的東西,她又放回了原地兒。」大丫又問︰「她到底怎麼了,樹根知道嗎?」田婆只嘆道︰「還不是因為她姐雙雲年前投了河,丟下了孩子沒處養,她才帶著孩子一起過來了。」大丫明白一點,又問︰「她爸媽願意讓她帶著孩子一起來嗎?」不料這句卻把田婆問住了,想了片刻,只說︰「這是柳蘭忙的,雙紅也是她那天接回來的,她可能知道,沒跟我說,我也就沒問。」大丫听了,便不再問。

不一會,堂屋方桌上已擺上了雙紅做的十來樣菜,因有柳蘭送來的葷菜配著,比往年豐盛多了。田婆看孩子睡得熟,便叫大丫二丫一起進了屋。此時老根和兩個女婿兩個外甥都在屋里了。雙紅散筷擺盅,便叫︰「大姐二姐姐夫,你們都坐吧,飯菜都齊了。」老根喜上眉梢,只叫他們一起入坐,又叫吃好喝好。他們入了座,雙紅又為老根和兩個姐夫倒酒。田婆樂得幾乎坐不住,連叫大丫二丫和兩個女婿多吃多喝。大丫二丫的兩個孩子見大人門樂和也都淘氣的跑來鑽去,不是嬉笑就是要這要那。田婆給他們每人夾了一個蜜酥果,由他們去玩了,又叫桌上的人都好好吃喝。兩個小子不常來,跑出去又在院里捉迷藏,每人手里還抓了一把雪砸來砸去。

老根正與女婿女兒吃著說著,只听西屋的門「 啷」一聲,接著屋里的孩子驚得哭了起來。原來大丫二丫的兩個孩子鬧著玩進了西屋,一個在門里一個在門外,玩瘋了什麼都不顧,正熟睡的孩子自然受了驚。此時哭聲傳到堂屋,剛才的歡愉一時退了不少,都放下了筷子。雙紅忙起身說︰「沒什麼,沒什麼,孩子小玩鬧一會也是常見的,孩子醒了哭一會不礙事的。」田婆忙起身笑說︰「大丫,你們接著吃飯,孩子受驚哭了有什麼,可能是餓了,我去看看也該醒了,我給她沏一點女乃喂了就好了。」說完便離了位去了西屋。雙紅想起身去,可田婆已經出了堂屋。大丫起身沖到了門口的兩個小子說︰「過來,老實坐在姥姥位子上吃飯。再亂動,都別想回家。」他們兩個應聲都進了屋。

桌上的喜和氣沒有恢復多少,大丫二丫面帶慍色,又都數落兩個孩子幾句。雙紅正要安慰大丫幾句,還沒開口,老根便說︰「不要怪孩子,吃飯要緊。」大丫二丫的丈夫也說孩子哭鬧都是常有的事。大丫二丫不免忍了氣,催兩個孩子快點吃飯。雙紅雖滋味百般,仍與他們一起吃飯,至飯後收拾了碗筷才罷。

到底正月雪天,過了午不大一會,暖意便減了。大丫二丫等了樹根一會,只不見回來,又怕雪多路滑只與田婆嘮一會便要走了。田婆知兩家都帶著孩子,路又遠,緊早不緊晚,于是回屋給她們整理了籃子,扯著孩子送他們出了村。

雙紅送大丫二丫回來又進了里屋,此時樹根仍沒回來,忽而想起飯時的事來,頓時熱淚滿眶。她在屋里獨等了一會,又抹了淚到了西屋,見田婆正給孩子換尿布,便說︰「媽,孩子醒了吧,我想把她抱到我屋里,你一天從早守到晚,身子支不住,過了年,我的事也不多了,我試著能照顧好。」田婆思忖片刻說︰「雙紅,不是媽不讓抱到你屋里,可家里能睡的地方實在是少呀,放在我這里就不覺那麼擠了,總不能天天讓樹根睡在柴禾堆里吧。你沒照顧過孩子,我實在是放心不下。」雙紅看了看孩子,只說︰「媽,要是那樣,就等一節子暖和了再說吧。」田婆把孩子包好,放到被子里說︰「你就回屋歇一會吧,從早上你大姐來就沒閑著,早該累了。」雙紅應了一聲出了屋,見老根在門口外面吸煙,又說︰「爸,外面怪冷的,你就回屋吧。」老根只答︰「不要緊,也不冷。」雙紅回了里屋。田婆到老根旁邊怨道︰「該死的老頭子,還在這里吸呢,現了多少人的眼。」老根只「哽」了一聲,仍接著吸。

田婆還沒回屋,只見樹根進了院子,忙上前接過籃子,便問︰「這回去見了幾個人?他們都是怎麼說的?」樹根只答︰「見了好幾家的人,我拜了年,在表哥家吃了飯就回來了。」田婆只嘆︰「一年一回走動,再兩年都要不認識了。」老根在旁說︰「以後一年一回也不用去了,都是生湊的親戚,趕一頓飯都難,還是不去的好。」樹根忙又說︰「我大舅說我該叫雙紅一起去的,不去了怎麼能好呢。」田婆又說︰「這邊年年都有人過去,那邊也不能白算一門子親戚。」說畢就要回屋驗東西。樹根忙補說︰「媽,大舅還給壓了幾塊錢呢。」田婆回屋扒到籃子底一看,果然有五塊錢放在里面,心里一喜,忙拿了出來,又叫樹根回屋歇著。樹根應聲去了里屋。原來樹根家在老根的近親和旁門都餓死以後便沒個什麼親戚了。家里有了樹根以後,老根想家里沒一門親戚,實在不體面,便把帶田婆父親進甜水溝的那個人認作舅,一年走一回親戚。那家原可憐田婆與老根,如此認親,也做了順水人情,每年招待樹根一回。九年前適逢他家勞力青黃不接,讓老根代頂了三年工,把一頭小母牛給了老根算是還個人情。老根自此逢莊稼忙季省半個人工,在村里人面前也多了幾分自得。

晚飯過後,雖沒風雪,可仍是很冷。田婆回西屋給孩子換了尿布,剛把被子掖嚴,又想昨晚的事還沒了結,又找了竹籃,把給雙紅備下的東西又裝在里面,把大丫二丫帶的蜜果選了更好的也放了些進去,約莫挺好了,才把籃子蓋上紅毛巾放到床頭桌上。老根見田婆天黑了還沒完沒了地忙,不解地問︰「大丫二丫帶來的東西不是都放好了嗎?怎麼又折騰一遍?」田婆側身坐在床上,只應︰「怎麼能是折騰呢,要不早點把東西備著,雙紅明兒回何家灣向誰要去?到時候再去收拾,落下什麼還不知道呢。」老根听了,也不再問,只把棉大衣月兌了,側躺在床上,叼起空煙斗來。

冬日飯早,此時還沒過酉時,田婆在床邊坐了一會,見孩子睡得香,還是體閑心不閑,又下了床。她剛提上鞋邁出西屋門兩步,只借著雪光見柳蘭到了籬笆門口,忙上前開了門。柳蘭進了門,說︰「大媽,到這會還沒睡呢,我還怕我來晚了呢。」田婆笑說︰「還早呢,孩子剛睡著,我正要到雙紅屋里跟她說回何家灣的事呢,今兒最好的時候都過了,要是明兒再不去就更不合適了。這是頭一年,不去怎麼好?」柳蘭笑應︰「大媽,我正是為這事來的。」田婆只是不解,又問︰「你也知道了?」柳蘭又說︰「這事我早就知道了,還沒對您說。我接她來的那天,她爸惱了,叫她以後不能再進家門,她是哭著來的,到了家眼還紅著的。」田婆關了門又嘆說︰「我只當她那天是為她姐投河才哭的,可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誰家的老子也沒有不認孩子的理。」柳蘭也說︰「是呀,到哪都是一門子親戚,該去還是要去的。」田婆听了甚是如意,又說︰「一起勸勸也好。」說畢,兩人一起往里屋去。

雙紅和樹根在床邊坐著,都沒說話。樹根听見門響,又見田婆和柳蘭一起進了屋,忙起了身。雙紅見柳蘭進屋,撥亮了燈芯,問道︰「嫂子,這麼晚了,孩子會鬧呢。」柳蘭笑說︰「不用擔心,有我媽呢,吃了飯都要到後院玩一會,我不去接就在那里睡了,天天都是這樣。我在家閑著沒事,就過來踫巧大媽有事要跟你說。」樹根一听有事要說,忙出了里屋。田婆趁機在雙紅身邊坐下說︰「雙紅,你大姐二姐今兒都來了,你也該去何家灣去看看。」雙紅頓了片刻,才說︰「媽,我想還是不去了,家里忙,路也不好走,還有孩子,過些日子天晴了路干了,再去也好。」田婆又說︰「雙紅,這是第一年,怎麼能不去呢,家里的事有我,讓樹根跟你一起,來回大半天就夠了,東西我又給你備好了,明兒一早就能去了,你爸媽都該想你了。」柳蘭在旁也說︰「是呀,雙紅,二嬸日里夜里盼,怎麼能不去呢。我來那時還不如你這會呢,不是也去了,我爸也沒說什麼,還挺高興呢,到今兒再也沒說過我。該怎麼著怎麼著。你去了,一家人圖個開心,二叔二嬸他們也不會再怪你了。」「媽,嫂子,我知道今兒就該回去的,我媽也該等著我呢,可我剛來不多日子,我爸還是忘不了那些事」,雙紅說完,抹了一把淚。田婆一見雙紅這種神情,便不再勸,只說︰「那也好,就過些日子吧。」柳蘭近兩步又說︰「雙紅,嫂子說句貼心的話,都過了門了,家里就沒什麼想不通的事,一家人天天盼著你去,早一天過去看看放心。」雙紅只是抹淚,再難應上一句。柳蘭看天色已晚,又知雙紅三五天內回何家灣也不能了,又說些今兒回金柳村的事,便回了。

不一會,田婆也出了里屋,見樹根有人就躲出來,又說︰「回屋好好歇著,雙紅都快來半月了,入春就要有動靜的。」樹根只應︰「媽,你快回屋睡吧,不早了。」田婆沒再說,回西屋向老根把剛才的事說了。老兩口嘆一回氣,還是躺下了。

家里人又閑了兩天,初六鎮上開市,早飯過後,雙紅洗刷了碗筷到西屋門口對田婆說︰「媽,今兒鎮上開市,孩子的女乃粉不能吃兩天了,我想再買幾袋回來。」田婆笑說︰「雙紅,今兒可不能去別的地方,你白大媽家沒過門的媳婦走回年,今兒要過來,昨兒她就跟我說了,中午吃飯的時候要你過去陪著呢。你要是去了,來回二十多里,只怕到午時回不來的。」雙紅不想田婆竟替她應了這個事,可既說出了口,她一個剛過門的媳婦怎麼能違拗,想了片刻才說︰「那樣也好,可孩子吃的不夠了,一天也不能耽誤的呀。」田婆從枕下模出二十塊錢說︰「那有什麼難的,這點事樹根就能去,現成的空袋子在這里,叫他帶著去買,一點也不會錯的。」說著,又把床頭的女乃粉袋子拿在了手里。雙紅見田婆如此上心,只有應道︰「媽,他買也好,在鎮上幾家都有,十塊錢一袋,叫他別買貴了。」田婆听雙紅應下,心里樂滋滋的,又說︰「這些都是小事,我跟她說一下就成。外邊的事人家說了就要應的,鄰里之間都要有個照應的。她是你舅媽遠門的嬸子,還常給村里媳婦接生的,以後互相都有個幫襯,不能不去的。」雙紅又答︰「媽,我都知道的。」田婆出了屋,到牛棚跟前,叫樹根冷天別飲牛多了水,又把錢和女乃粉袋子給了他,交待些話,叫他上鎮去了。

樹根離家之後,雙紅等中午的事還早,一個人無奈無事,便把孩子抱回里屋看著。田婆自然十分樂意,把開水女乃粉和糖一並都拿進了堂屋,一個上午除了給孩子喂女乃,就是向雙紅說些寬心的話。雙紅听得有一句沒一句的,只是順著田婆的心意應幾句。田婆全然不在意那些,仍心里如澆蜜一般。

近午時,雙紅把孩子又抱回西屋,回廚房燒了一瓶開水出來,又把灶前的柴禾備夠,等,白大嬸家的人來叫了才去了。不過就是吃飯說話,雙紅本是識些字又經過些事,這樣的事都看的平常,直如在家里一樣,一點也不拘著。白大嬸一家人見了都為雙紅能襯得住來的媳婦十分欣喜。待送走兒媳,讓雙紅提了二斤豬油 子回了才罷。

此後數日,村里凡誰家有媳婦回年的或新定媳婦第一回來,十回倒是有八回請雙紅做陪的。村里人難得有這樣合適的人,整個甜水溝,能上得了台面的媳婦只有柳蘭桂花大金子和雙紅,可柳蘭桂花來頭太大,大金子又死了男人,數雙紅外待村里人謙恭,內與田婆和順。村里人看在眼里羨在心里,有了能襯面的事自然都是要她過去為上計的。雙紅只要接了田婆的話,從不回絕。田婆這些日子很是因雙紅應下那些事長臉,凡村里人有找她提的,都爽快答應了,依此村里人都知道雙紅好請,連小田莊的兩家有了類似的事,听玉敏的甥女做了甜水溝的媳婦也托人請了去了。如此雙紅不隔三兩天就有事要應的,一個正月沒過去都應了近十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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