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簪河邊的女人之甲午精華版 第五十八章

作者 ︰ 落伍男孩

朽老根有心身立家嬌燕子無奈換門檐

田婆看老根喝了茶,又扶他躺下,看天又晴得大好了,便又把他的大衣和棉襖棉褲等拿出來曬。看燕子的小棉被曬在牆上,樹根清理牛糞的鐵杴放在一邊,只不見了人,把大衣晾在牆上,便進了里屋。恐驚醒了燕子,輕手輕腳的,邁步進屋時,只听屋里有輕輕的抽噎聲,心內一驚,只想︰兩人以往的日子過得好好的,今兒難道鬧出了氣?一個不見了,另一個卻在屋里哭。田婆想著走了進去,只見雙紅在床邊抹淚,燕子在床上靜靜地睡著。

雙紅听見田婆進屋的一點聲響,忙抹了淚,轉身叫了一聲「媽——」田婆雖不詳知,卻也能料個十有**,問道︰「燕子睡了沒?」雙紅答道︰「才吃下一會。」田婆又問︰「樹根哪里去了?一會就不見人影了,地里沒他要做的活,放著家里牛棚下的糞不清理,跑到哪兒歇去了?」雙紅吃了一驚,問︰「他說到鎮上給爸抓藥回來,沒跟你說?」「噢,說了,看我這腦子老了,一會不見怎麼就忘了呢,我只當他清糞累了在一邊歇了」,田婆忙說,「到鎮上來回二十多里,又是山路,回來不叫嚷著腿疼才怪呢。」雙紅安慰說︰「媽,這幾天晴得好,路都干了,不到晌午就能回來。」田婆只似無奈的嘆說︰「路再干了也有那麼遠,一家都壯壯實實的該多好,偏你爸這節骨眼上就病倒了。」雙紅又安慰說︰「媽,誰家過日子還沒個磕磕絆絆的,爸也是一時的大意才病的,眼看著天晴好了,藥再跟幾天就快好了。」「恩,藥跟上就能見好了」,田婆跟著重復一遍,出了屋。雙紅在屋里想及些燕子吃的一天比一天多,淚卻再難止。

日頭正南,樹根拎著大包小包的藥回來了,氣喘吁吁的。田婆一見,不好當著老根的面說,只趁他不在意的空,拉到一邊問︰「樹根,抓那麼多的藥回來,哪兒弄的錢,又向柳蘭借了?」樹根看老根合眼睡著,只如實輕聲答到︰「恩,醫生說還要幾天的藥,能少不能停。我想錢過了這會能還上,我爸的病不能拖的。」田婆忙又問︰「又借了多少?」「二十」,樹根又答道。田婆輕叫一聲︰「哎吆,怎麼借了那些,什麼時候能還上呀,家里人三五年不只不喝了呢。年前把你的家具賣了幾件,又借了柳蘭一百多,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兒,這又借那些,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去?」樹根見事已至此,又沒借錯,只說︰「媽,就那些錢,慢慢的就能還上,她又不急用。」「光顧了老的,小的怎麼辦呢」,田婆剜心疼地說,「你爸要是問了,就說抓了五塊錢的。」樹根正要應話,忽听老根幾聲急喘,忙把剩的十二塊錢給了田婆與她一起進了屋。

老根見樹根進了屋,撐著身子坐起,邊喘邊問︰「樹根,一晌午到哪里去了,不見你回來。」樹根答道︰「爸,你的病還沒全好,我去抓了點藥回來,到鎮上去了。」老根看床頭幾包藥,忙問︰「那麼些藥,多少錢呢?」樹根無事般答道︰「不多,八塊錢的,醫生說你的病輕些了,能用半個月的。」老根听了,心下很是不安,只答︰「八塊還不多呢。」田婆忙上前說︰「老頭子,那也就是一只雞的價錢,家里來年多喂兩只就有了。眼前先把病治除根了才成。」老根躺了,只不再說。樹根又向田婆說了藥的用法用量。田婆只說︰「都知道了,不過都是一樣的。你去歇歇手腳吧。」樹根又把醫生的話說了︰「這一回比原來的都多都好,醫生說我爸的病是陰濕受涼,加上長年勞累不顧才得的,以後冷天更得小心。」「我說你爸這一節子又添了胳膊腿骨節子酸疼」,田婆忙應景說,「這些都知道了,屋頂修好了,以後長時都是暖的,不用擔心了。」

樹根出了西屋,見雙紅又拿著燕子的棉被出來晾,忙問︰「不是早些時候剛曬過的?怎麼又要曬?」「剛才有一會忘了墊尿布就濕了,再曬一會就干了」,雙紅把棉被搭在籬笆上,又問,「爸的藥抓回來了?」樹根又說︰「剛抓回來,等一會就能熬了,再熬把上回用的瓷缸洗刷干淨才好。」雙紅說︰「就能做飯了,先叫爸吃了再服藥吧。」樹根只應「也好」。雙紅又回了里屋。

樹根這時走了二十多里,腿更是酸,跟了雙紅進屋,見燕子因尿濕了小棉被,只得包在被子里,恐驚醒了她,又出了里屋,又見牛棚下的糞還沒清理完,又回里屋換了穿過的褲子和鞋,拿了鐵杴到棚下接著清理起來。雙紅給燕子掖嚴,見時候不早,便進廚房做飯了。

不一會田婆出來,見雙紅一人在廚房里忙活,樹根既沒歇著,也沒在廚房幫著燒鍋,只穿一身的髒衣服在棚下清理糞,便十分看不下去,近前兩步似罵非罵地嘮叨︰「樹根,你走了幾十里路,不去歇著,也不長一點眼色,就要吃飯的時候了,你一個勁地清理,弄的一院子臭氣,你聞不到?」又說「衣服髒成那樣,還能靠邊吃飯嗎?」樹根仍沒停下的意思,只說︰「媽,就這一點,不值得等到明兒再清理了,那樣還得再洗一回衣服,一會就完了。」說完,接著干起來。田婆也不再說,進了廚房幫雙紅做飯了。

樹根清理完牛棚下的糞,回屋換了衣服和鞋,又洗了手臉,等著吃飯。田婆燒好,出來見樹根已經洗換好了,說︰「飯好了,就能吃了。」樹根應了一聲,進了廚房。田婆進了西屋,將老根扶起說︰「老頭子,飯好了,起來吃了吧。只要能吃下飯,這病就好了。」老根仍身虛力弱,雖比剛染病時覺得輕省些,哪能跟好的時候比,只有吁喘著說︰「能吃下飯又怎麼樣呢,過幾天還不是要吃藥嗎?」田婆又說︰「到底跟前些日子不一樣了,才犯的那會,整天整夜都睡不安穩,這幾天不是都是好的?什麼病都拗不過吃飯的身子。吃了飯藥才見效,要不,白花了錢,也不知道在哪花的值。」老根坐正了身子,接了毛巾擦了手。

雙紅把家人的都盛好,先端了老根的到西屋,放到床前的方凳上,對田婆說︰「媽,都盛好了,你的也端來吃吧。」田婆答道︰「你先回屋吃吧,等一會你吃了,我再過去。也讓樹根一起先吃了,他跑了一晌午,又干了那些活,早該餓了。」雙紅應了去了。

雙紅進了廚房只對樹根說一句「媽一會就吃了,你別等她,先吃了吧」,便端了小半碗稀粥去了里屋。樹根這時早已肚子空了,有了雙紅的話,也不再問,端了自己的碗,蹲在柴禾堆里吃了。雙紅沒盛自己的飯就出去,他也沒有在意。

雙紅此時無心吃飯,進了里屋,只往碗里加了點糖和女乃粉,攪勻了,一手抱起燕子,一手拿著小勺一口一口地給她灌到嘴里。燕子這時候不過兩個多月,只要女乃水狀的東西在餓的時候都照吃不誤。怎奈這幾天吃的一大半都是稀粥,僅能吃飽不餓,對營養卻是無益的。雙紅因想上一節子燕子還水靈的模樣,又見此時眼前將稀粥當女乃吃的津津有味,眼里頓時淚滿眼眶。

不一時,雙紅給燕子喂好飯,又回屋匆忙吃了一點咸菜稀粥,接著又忙著洗刷。樹根飯後給老根熬了藥,端回屋看老根服了,這才進了里屋。他到底一個晌午都沒閑著,此時剛沾了床便覺困乏難耐,只在床邊躺一會便睡著了。雙紅料理好廚房里的各事,到籬笆牆邊看小棉被還沒曬干,翻曬了一下,回里屋把燕子放到床的里側,給樹根留了歇的空,便挎了洗衣籃子,裝了樹根今兒穿髒的衣服和鞋去了河邊洗刷了。田婆守在老根的床前,不時到里屋看一會,燕子睡得總是很好,也就放心了。一宿無事。

展眼三天又過,老根的病雖沒大的好轉,然而草藥片藥沒斷,卻也沒有重。一天天過去,老根都能撐得住。一家人看起來都平靜過著日子,田婆只如每天心焦如火烤。自己明鏡地知道,一直這樣下去,不僅老根的病早晚要撐不住,就是一家人平常吃用過日子,都要維持不下去的。家里境況如此,也沒有任何的辦法,除了心焦,多不過是在夜晚無人時抹一回淚罷了。雙紅也知家里境況,從沒提過一次燕子吃用的事,每天只是稀粥加糖佔了大半,看她禁不住一天天瘦弱了下來,每天只是以淚洗面。

自樹根那天借錢抓藥之後,柳蘭便對燕子放心不下,知道雙紅的日子到了觸底的時候,而樹根是個實心眼的,抓藥只知抓藥,干活只知干活。燕子天天有雙紅照看,他便不用一在意,吃得好不好,用的好不好,女乃粉還剩多少,都是听了田婆的安排才買的,很少問及,哪里知道到了只有喝稀粥的份。柳蘭這一節子因藥草地里到了最忙時,又要操心家里,且有事要背著田文氏去,借錢給樹根等事都一並瞞著的。

三月初三,柳蘭把藥草地里地頭最後的一片草拔完,回家早早做了午飯,喂了柱子吃過,帶到後院交給田文氏看著,讓大民一人在廚房吃著,自己飯也不吃,便關了院門到樹根家來看燕子。

田婆這時正從西屋出來,一見柳蘭進了院門,忙笑臉相迎,說︰「好幾天沒有來了,屋里坐著吧」,又叫樹根,「你嫂子來了,快搬個凳子放屋里。」樹根忙放下飯碗出來找凳子。柳蘭笑說︰「不忙,又不是外人,我這幾天地里忙了點,才來的少了,怎麼就當了客了」,又問樹根「燕子這幾天的吃睡還好嗎?」樹根見問,卻不知該怎麼答才好,只說︰「雙紅在屋里給她喂女乃呢。」柳蘭也不再問,也不再進西屋看老根,徑直向里屋去了。田婆想柳蘭能陪雙紅聊一會,便把飯碗放到廚房,支了搪瓷缸,點了火,熬起藥來。樹根忙也進廚房接著吃飯。

雙紅這時正坐在床邊給燕子一勺一勺地喂稀粥,眼里濕濕的,並沒在意院里的動靜。柳蘭進了屋,見屋里靜靜的,走近一看雙紅給燕子喂女乃,用的竟然是小勺,想能是女乃瓶破了,于是沒有立刻作聲,笑著站在旁邊看著。雙紅覺時,柳蘭已在跟前站著了,很吃一驚,忙把小勺放在碗里,一把抹了眼角的淚,笑說︰「嫂——子,你——來了。」柳蘭見雙紅說話臉色都大不同往日,忙問︰「雙紅,怎麼好好的就哭了,跟樹根絆嘴了?」雙紅又一笑說︰「哪兒呢,是燕子昨夜一夜沒睡好,我也陪著沒睡,熬的。」「沒事好好的,怎麼就熬住了?」柳蘭說完,仔細看了雙紅手中的碗,盛的東西竟是稀粥,忙吃驚的問︰「雙紅,這是怎麼了?這是孩子吃的東西?」雙紅忍了淚,說︰「嫂子,這是剛弄的,女乃粉還有一點,怕不夠就添了一點粥。再買新的接上就好了。」柳蘭不想數天沒過來看,女乃粉會那麼快就斷了,連嘆道︰「這怎麼成?燕子那麼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這些你也不怕她吃出病來,就剩這一撮女乃粉,還不夠一天吃的,早該買幾袋回來備著,就是一天半天買不回來,抱給大金子,讓她喂幾頓,也不能這麼將就,這樣害的是孩子。」「——這——」雙紅吞吐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淚珠只在眼眶里打轉。柳蘭已全明白了,又仔細看了一眼燕子,又忙心疼地說︰「怎麼幾天沒見著就瘦了一圈,臉上也皴那麼多,這是怎麼說呢,好好的一個孩子就養成這樣。」雙紅勉強順著說︰「這幾天往外面曬暖抱得多了,吹一點風,就這樣了。」柳蘭又搖頭嘆道︰「就是沒養過孩子的人,這陽春三月的,別的孩子都更水靈,怎麼燕子就變瘦了呢」,說著,兩手伸過來,又說︰「讓我看看,這丫頭還小,怎麼就吃苦了。」雙紅只得轉過面來抹了一把淚,又說︰「她天天睡的不好,才瘦了的。」柳蘭只心疼地說︰「吃的不好怎麼能睡的好,稀粥加點糖,對孩子有什麼好處,這麼小一點,能知道什麼,孩子吃著啞巴苦,該向誰說呢。」雙紅站起身,把碗放在床頭板箱上,眼淚再也撐不住,一會又濕了眼。

柳蘭正抱起燕子說著心疼的話,田婆已給老根服了藥進來了。雙紅先擦干了淚,笑說︰「媽,嫂子來一會了。」「一進門我就知道」,田婆見柳蘭抱著燕子很心疼的樣子,便說,「柳蘭一些日子不來,見著孩子又親又看,倒嘮上了。」柳蘭見田婆笑著,倒變了臉色問︰「大媽,這孩子前些日子還好好的,怎麼這幾天就變了那麼多呢。」田婆這時才知柳蘭為孩子吃的事,也知道燕子吃的東西不多了,家里能那麼撐著已是很難了,想了片刻,還是答︰「這些日子你大伯病了,家里人忙不過來,沒人看得勤才成這樣的。」柳蘭听她說的不明白,又說︰「燕子快三個月大了,只要給她吃好,放睡下,沒人看著也不能是這樣的,剛來沒多天就看著她還算結實的。就是那會我抱過去,雖說幾年沒養過那麼小的孩子,也不該養成這樣,抱出去人家見了,該怎麼說?」田婆听後啞口無言,因想雙紅天天守著她,從沒過問,就是知道雙紅喂稀粥,也只能眼睜睜看著。

雙紅在旁忍了淚說︰「孩子還小,吃慣了就好一點,不這麼還怎麼去——?」沒把這樣的話說完,便不再言語。誰知柳蘭更听不慣,帶氣說︰「小小的一個孩子能經得住這樣折騰幾天,不是嫂子我閑嘴說空話,誰能忍心看孩子這麼著。甜水溝那麼大,誰家孩子養的不如燕子,缺什麼吃穿了,跟我說一聲,也不能看著她餓得哭,碗里那些東西,能吃幾天,以後的日子說長也長,誰見了不笑話?」雙紅田婆听了都不再說。樹根這時進了屋,見柳蘭抱著燕子說話,走到跟前,說︰「嫂子,孩子這一節子真有點瘦了。」柳蘭似很帶氣地說︰「早看到怎麼不跟我說。」樹根便站著不再吭聲。

屋內一時無語。田婆想這樣的境況對柳蘭沒什麼再遮掩的了,過了一會,說︰「柳蘭,你也知道眼下家里的情況,說出來也不怕人家笑話,從你大伯病了,家里也難過下去,又添一個孩子,怎麼能撐得起,要不是你,別說孩子能養到今兒,就是你大伯早該病得起不了床了。地里沒有現成的收成,到哪弄一點錢呢,還不知道以後怎麼著。」雙紅樹根听了都不說話。

柳蘭抱著燕子,又過一會才說︰「再怎麼難,也不能那麼苦著孩子,早知道那時候我抱過去養,也是好的。」柳蘭看著燕子,又是心疼又是無奈。田婆見柳蘭提及當初的話,自己沒想到這會老根有病,那麼快就養不下去了,又不好一個勁地哭窮,只好說︰「那會正趕上過年,誰家不想有個團圓。」雙紅仍不說話,樹根也只在一邊干站著。柳蘭見此時無語,想了一會,說︰「大媽,這里確是難著,就先把燕子抱到我那里吧,好歹也不能餓著,再照這麼著真的要壞了孩子。我也沒多少大事,養著她不多費心。」

這句話一出,屋里更靜,雙紅樹根都吃了一驚,仍不說話。田婆也不想柳蘭這時說出這樣的話,「這——這——」半天也沒說出什麼成句的話。柳蘭又說︰「大媽,這青黃不接的,日子緊也都知道,再緊也不能斷了孩子吃的。這里大伯病著,你們忙不過來,孩子小,沒一個人常操心怎麼行呢。我也不常出門,有個孩子,也免得閑得慌。」「——這——」,田婆又吞吐,因想家里養著燕子著實撐不起,柳蘭能那麼說也是憐孩子一片好心,又怕雙紅受了委屈,又好一會才說,「這合適嗎?」雙紅听了這些,淚水已在眼里打轉。樹根也不好作聲。

柳蘭仍把燕子抱在懷里,見半天沒人再應,自己又說︰「大媽,還有什麼合適不合適,不管誰養著,只要孩子不再受委屈,又沒外人,再不好就讓她認我做媽。等我養到她不用吃女乃了,再回來也好。在我那里跟在你家一樣,想見天天都能見到。」樹根听柳蘭如此說,又是極真心,心里憋不住,又沒人說話,自己便說︰「嫂子,這麼看也好。」田婆听樹根這樣說,本想三兩句把樹根罵出去,礙在柳蘭的顏面,雙紅又在跟旁,只不好怎麼說,咕噥了一句說︰「那樣恐怕燕子住不慣呢,這里又像猛地少了很多東西,平日里有她鬧著,倒踏實些。」柳蘭乘機又說︰「大媽,這麼點的孩子,有什麼慣不慣的,只要她吃好睡好,就什麼都放心了,孩子能好,您不是也圖個踏實?燕子到了我家,有柱子一口吃就有她一口吃,能薄了誰呢。我自來都是疼孩子的,有哪里不放心了,也能時常看看。」田婆想著也只有那麼一個理,憑現在的情況,就是老根不病,也是難堅持多少日子的。燕子是雙紅抱過來的,不管怎樣都是這家里的一個人,要認了柳蘭做媽,讓她抱過去,別人怎麼想自不必去想,畢竟這家里的日子是都知道的,因此左思右想也沒個主意,半天也說一句經用的話。

雙紅又站了片刻,想家里確不能再支,孩子也不能再這樣挨餓了,一把抹了淚說︰「嫂子,依你的吧,怎麼著都是為了燕子,長大了叫她怎麼也不要忘了你這個媽,只是這麼讓你操心了。」柳蘭見雙紅又是滿眼淚,禁不住眼里也濕了,又說︰「雙紅,當初孩子是我抱過來的,這會跟著我過一節子,也沒什麼不好,能說話了,叫她叫我一句‘媽’也就成了。我怎麼著也不會讓她受委屈的,你什麼都放心好了。」田婆听了這些,話咽在嗓子里,半天也沒吐住半個字。樹根見雙紅含著淚,柳蘭也是認真模樣,往後退了一步,仍站著,沒說出一句話。

雙紅擦了淚,帶了一絲笑說︰「嫂子,以後這孩子的吃睡就交給你了,等她長大了,要天天想著孝順你才好,沒你這個媽,她也不能安穩長大。」柳蘭听了,也笑說︰「這是說什麼了,給我做了閨女,只要會說話了,叫我一聲‘媽’就夠了,我養個兒子,一天半天也叫不上一句呢」,又對田婆說,「大媽這樣好?」田婆強作一笑,答道︰「也好。」柳蘭見樹根在旁不說一句話,又笑說︰「燕子以後管我叫媽,管樹根叫爸,這像什麼了。」說得田婆雙紅都是一笑。樹根沒想柳蘭那麼打趣他,又往後退了半步,仍不知該如何應話。

幾人正在屋里說著燕子該如何如何,只听西屋里老根咳了幾聲。田婆忙說了一句「只怕是服了藥等水喝呢」,接著忙抽身出了屋。樹根忙對柳蘭說︰「是我爸自己出來了。」柳蘭笑說︰「他那里離不開一個人,你去送水過去吧。」樹根听了,提了水瓶出去了。雙紅見燕子在柳蘭懷里還是不安,便說︰「燕子還沒吃飽呢,再喂她幾口才行的。」柳蘭笑說︰「看我這記性,還沒喂好,我就讓樹根把水瓶提過去了。」雙紅又應道︰「不是大事,我出去倒就好了。」說了,就要拿女乃瓶裝女乃粉。柳蘭忙說︰「還是別這樣,先把女乃瓶燙了才好。」雙紅笑應︰「我倒忘了,我還是把水瓶拎回來。」說了出了屋。片刻又進來,她把女乃瓶用開水燙了兩遍,沏了女乃。

柳蘭抱著燕子坐了,接了女乃瓶,邊喂女乃邊說︰「燕子在我那里,你放心的。這里日子緊點,該怎麼過還怎麼過,也像個新媳婦的樣子。樹根也老實能干,慢慢地熬出頭來,過個三年五載就好了。」雙紅側身坐在床沿,一笑說︰「嫂子真是個過日子的人,我倒沒什麼,只要燕子不受什麼委屈,平安的長大,我也就安心了。」柳蘭又說︰「這樣才好呢,燕子在我家,等長到能走會跑不用再吃女乃,你再抱回來。」雙紅忍了淚說︰「嫂子說的是呢。」

不一會,燕子吃完了女乃,雙紅看著,提醒柳蘭說︰「燕子吃飽了。」柳蘭低頭看時,燕子已餃著女乃嘴半睡半醒了,笑說︰「吆,看我今兒怎麼了,記性就是不好了,說著就把她給忘了,真到了我家,還真得仔細幾天呢。她好大會在我懷里都沒睡了吧,吃著就睡著了。」雙紅忙說︰「是的呢,昨兒也沒睡好,這麼一大會說笑,她也沒睡,把給我放下吧。」柳蘭起身說︰「我看睡的這麼熟,不用來回抱接了,先放了睡。到晚上醒了的時候,我再來抱。」柳蘭把燕子放下,又蓋上了被子。

雙紅看著燕子坐在床邊,淚在眼里打轉,沒再說話。柳蘭見狀,忙說︰「雙紅,燕子睡了,你在這兒看著她,我來那麼大會兒,該回去了。大民吃了飯,碗還沒人洗呢。」雙紅這才說︰「嫂子,那樣就不留你在這里多聊了。大哥在家里等急了就不好了。」柳蘭笑應︰「家里不能長時間沒人的。」雙紅沒再應,只坐在床邊。

柳蘭出了屋,老根坐在西屋門口,上前說︰「大伯這樣看上不幾天就跟往常一樣了,不過多養幾天就穩了。」老根忙笑答︰「多天都是這樣了,都大好了。」田婆看柳蘭要回,忙丟了廚房里洗刷的活,出來說︰「怎麼不多坐一會再回呢?雙紅在屋里也沒什麼事,一起聊著呀?」柳蘭笑說︰「不能呢,來了不小一會了,家里還有不了的事,就得回去呢。」田婆在旁笑說︰「不是呢,顧個家就難有閑時了。」柳蘭一笑,出了院子。

田婆看柳蘭走遠了,又回屋收拾了碗筷,出屋對樹根說︰「回廚房把刷鍋水飲了牛,這麼一點事拖到這會了。」樹根只應︰「我知道,這就去了。」田婆見老根坐在院里曬著,放了心,諸事不再忙,便又進了里屋。

雙紅正眼含著淚正看著燕子,听田婆進來,忙一把抹了眼里的淚,轉身叫了一聲「媽」。田婆只問︰「燕子睡好了?」雙紅應道︰「睡著好一會了,昨兒夜里沒怎麼睡。今兒就睡得熟。」田婆嘆一聲說︰「雙紅,柳蘭說了什麼時候來了嗎?」「晚一點就來了」,雙紅說了這句,哽咽不成聲了。「恩」田婆又嘆一聲說,「不是媽不想留下孩子,好好的一個孩子,雖說不是樹根的親骨肉,你是這家的人,她也就是這家的人。我也親手養了兩個多月,誰願意自家的孩子放別人家養呢。眼看這日子——」雙紅只安慰說︰「媽,這孩子嫂子抱過去也沒什麼,過一年半載,我就抱回來了。會說話了叫她幾句‘媽’,還是咱家的人。」「話是那麼說法,一家人好好的過著日子,小的就這麼叫她抱去養了,誰願意那樣呢。要不是你爸這一節子身子拖住了,也不會那麼快有這個局兒」,田婆說著,不覺淚下。雙紅忙自己忍了淚說︰「媽,燕子還小呢,不懂事的日子在哪兒都好。嫂子也是用心養著,她沒個能乖巧叫媽的孩子,早晚也要討別的一個。她早說了,只是沒法開口,咱家緊也就這一節子,讓她抱過去養沒什麼不放心的,燕子不在咱家,離的不遠,有了安身的地兒,你也能放心的。」田婆听雙紅如此說,心里雖踏實些,眼里的淚仍止不住,怕雙紅再為她擔心便一把擦去,出了里屋。雙紅又看一眼熟睡的燕子,瞬時又熱淚盈眶。

樹根飲了牛,見田婆出來眼里帶著淚,知雙紅在屋里也哭了。他自來最怕見女人哭的,此時院子里有田婆和老根,屋里有雙紅和燕子,在沒有適合他呆的地方,便到西屋,扛了鋤頭下棉花地去了。田婆和雙紅婆媳二人一里一外,都如失心去肺一般。只老根還不詳情,依然平靜的坐在院子里曬著。

傍晚,樹根在地里不緊不慢的干了一個多時辰,想家里的事,心里難安,終于無心再干,日頭還沒蹭到西山的尖,便扛了鋤頭回了家。田婆讓老根在屋里躺著歇,正端了杯子出來給他倒水,見樹根回來,便問︰「下哪塊地去了?這時才回來?」樹根只答︰「棉花地。」田婆又問︰「別的長勢都還好嗎?草多不多,我好多天都沒去看了。」樹根又答︰「別的地長得都旺,頭茬草除得淨,都沒再長起來。」田婆剛才已見雙紅進了廚房,又命樹根︰「雙紅在廚房做飯,你幫著燒鍋。」樹根應了,把鋤頭放回西屋,又進了廚房。田婆從里間倒了水,回頭向老根說了莊稼的事。老根多日沒下一次地,到底多了一份安心。

雙紅半天都是滿心裝著柳蘭來的事,並沒心思做飯,怎奈到了飯時,田婆騰不開手,只得進廚房做了。樹根進了廚房坐在灶前只等著燒鍋,兩人無話。待飯好,雙紅盛了,把老根的送過去,自己飯也沒吃,又回里里屋。樹根洗了手,回廚房端了自己的吃了自己的。別的各事只不在意。

田婆在西屋里伺候著老根吃飯,見雙紅把飯送來,廚房里再沒了動靜,讓老根一人吃著,忙到廚房來。進了廚房,見果然只樹根一人坐在灶前柴禾堆里,沒好氣的問︰「樹根,雙紅沒進來吃飯?」樹根停了筷子,說︰「剛才出去,給爸送飯還沒回來呢。」田婆見樹根一點也沒長心,怒斥道︰「你倒在這里吃上了,雙紅吃沒吃你也不問,把碗撂下,去里屋看看。」樹根只得支吾一下,把碗放在鍋台上,出了廚房。田婆又去西屋伺候老根。

樹根進了里屋,只听見抽泣聲。此時外面天色很暗了,屋里幾乎黑透了,他听是雙紅的哭聲,心里一怵,忙把火柴模在手里點了燈。雙紅忙擦了淚,問︰「爸吃好了嗎?」屋里很暗,樹根還是看出了雙紅眼里的淚,只答道︰「還沒呢,你也去吃吧,都有點涼了。」雙紅又抹了一下淚,低聲說︰「讓爸媽先吃著吧,我在這里看著孩子,還不想吃。」樹根見燕子睡著,又說︰「孩子還沒醒,吃了飯再來也好。」雙紅又說︰「燕子快醒了,這里走不開,嫂子還要來呢,你還沒吃好,先去吃吧,別等了。」樹根吞吐半天再沒話說,正要出去,只見柳蘭進了屋,田婆也一起跟了進來。

樹根此時出去不能,又沒個站地兒,又不知該怎麼說才好。田婆見樹根不知所措,便對柳蘭說︰「那麼大個人了,自己吃飯,倒什麼都不顧了,要不叫他來看看,就什麼都不知道做。」樹根忙說︰「嫂子來了,快坐了吧,正說著你呢。」柳蘭笑說︰「我一天兩趟到這里來,還說那樣客氣的話。」田婆又說︰「這倒見了你,又是在家里,要是在外面隨便見個人,嘴里的話都是金貴得很。」樹根站在一邊,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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