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有孕公婆皆歡喜心纏事媳婦獨含悲
燕子在柳蘭懷里又玩一會,很快便睡著了。柳蘭看了,對雙紅小聲說︰「到晌午了,這孩子玩了大半天困了,我得回去把她放睡了,這樣抱著容易著涼。」田婆也說︰「是那樣的,不能光顧著聊,孩子吃睡要緊。」雙紅卻笑說︰「嫂子,讓她睡這里一會也好,不誤聊的。」柳蘭忙又說︰「醒了就要吃女乃,到時就忙不及的。也要到了飯時,家里大民和柱子等不了,就找事惹了。」說著,便抱著燕子起身要回。雙紅起身要送。田婆忙說︰「你還接著躺著歇,不能多動的。」柳蘭也說︰「雙紅,身子要緊,都是自己人,送個什麼,不等你起來,我就到家了。」雙紅只得又安穩躺好。田婆與柳蘭出了里屋,又為采菱的事惋惜一回,一起出了院子。
田婆送柳蘭剛回,樹根擔了水回來了,這時水快滿了。田婆只叫他歇一會,看時候真的不早,進了廚房準備午飯。老根在門口坐著無事,便起身到廚房幫著燒鍋。樹根沒在院里坐下,直往里屋來了。
雙紅怕一時急著下床栽倒,待柳蘭出了屋好一會才試著起了床。此時已是午時,她早上吃的一點飯還是起了用,早已沒了再要吐的感覺,下了床提了鞋,動了兩步,頭也輕省多了,于是動手疊了被子,準備出去幫著忙。
樹根進屋見雙紅起來,忙問︰「雙紅,覺著好些了?要再抓點藥回來嗎?」雙紅笑應︰「不用了,你看這就什麼都能做了。早跟昨兒一樣了。」一句話剛說了,田婆便又進了屋,見雙紅已起來了,忙心疼的說︰「怎麼起來了,還是躺著穩。」雙紅把疊好的被子放到床的里側,轉身笑說︰「媽,我沒什麼病,躺了一晌午,都好多了。」田婆果然見她氣色好轉,手腳也靈便,才說︰「恩,好了就放心了,這時候萬不能出什麼意外的。你也不用想那些事了,都過了的,再去想,就無故傷了身子了。」雙紅又笑答︰「媽,我都知道了。」田婆又問︰「嘴里覺得還有怪味嗎?叫樹根倒一杯茶來你喝著。」雙紅忙應︰「早就沒什麼了,一晌午什麼都沒再吐,也沒怎麼動,一點也不渴。」田婆見屋里再沒別事,又回廚房去了。雙紅在後跟著要幫著,樹根在後跟著出了屋。
田婆進了廚房,見老根在灶前坐著吸起了煙,忙說︰「老頭子,病才好這一節子,你就又抽上了,還嫌家里過得不安?」老根將煙斗握在手里說︰「長久沒吸了,今兒就剩這一點煙葉,扔了就白搭了。」田婆卻不好再說。雙紅走近說︰「媽,讓爸吸一會,好些日子不聞煙味,忍著也不順心,我爸在家也是一樣,難戒掉的。」田婆只說︰「不能抽勤了,再作出病來,還讓誰跟著受?」說著捋起了袖子,系了圍裙就要和面。雙紅忙說︰「媽,還是我來吧,你一晌午都沒歇一會,我剛好沒事,又躺了半天。」田婆只不應她,說︰「你在外面坐著曬一會也好,這屋里你爸抽的煙氣重,呆時間長了嗓子受不得。我聞慣了,不要緊的。再說,不過這點事,誰做都一樣。」雙紅只不知該如何說。老根吸了一口煙說︰「你才起來,在院里坐一會還好,這屋里煙燻火燎的,多耐不住。」雙紅听了這句,才一笑說︰「也好,媽,你手頭缺什麼要用了,叫我一聲就行了。」田婆說︰「這里什麼都是齊備的,就是要用,還有樹根呢,你在外面歇著,一會就好了。」雙紅又出了屋。樹根在門口听了,早搬了凳子放在院里等著。
雙紅剛坐了一會,便听田婆把樹根叫進屋。片刻只見他端出了一碗荷包蛋,說︰「媽先做了你的,就先吃了吧。」雙紅心下明白,原要不吃的,既做好了,又沒什麼說的,只得接了碗吃了。不一會田婆出來,見雙紅吃了,萬分欣喜,笑說︰「這樣養著,斷不會再有今早那樣的事了」。雙紅笑應「那只是一會兒的不適」,仍坐著歇。田婆叫樹根進廚房端碗吃飯。一家人如往常,不用細說。
自從采菱投井之後,雙紅一連幾天不得安穩,雖然田婆不只一次地說忘了那「過了的事」,仍每天像失了半個魂。直待采菱一七那天,到小田莊跟玉敏一起到采菱墳上燒了一些紙錢,又看了撇下的大丫頭亞男,回來時又听玉敏說小丫頭勝男在金雀家里過得很好,才略放平了心。回到甜水溝,總算過了幾天安穩的日子。
小滿過後,麥田已大半黃稍了。自采菱投井去後,雙紅在家心思雖還平穩,還時常心悸。好在這幾天正是是回娘家的日子,大丫二丫來了之後,田婆便把她們帶來的罐頭和白酒各拿了一份包了,讓雙紅回何家灣帶上。雙紅也知田婆的心,這次距上次回去也有兩個多月了,次日便去了何家灣。母女二人仍是心貼著心一樣,幾句話過後,提及采菱的事,又都熱淚難止。到了晚上同睡,又都將心事掏了。第二天一早,雙紅果然覺得心思放輕了許多,喜笑顏開地將榮嫂何香等幾家去了;連村外山上夢妍那里,也趁到河邊給玉勤洗衣服的空爬上去聊了一會。
雙紅從何家灣回來,天氣一天比一天熱,地里莊稼也一天一個樣,金簪河一帶的人都忙備著午收了。甜水溝自然也不例外,樹根一家同樣忙在其中,除老根生了半個春天的病不曾忙的與往年一樣,別的人比往日忙了十倍。樹根每天都要去地里看看哪塊先熟哪塊後熟,家里就那麼三畝多地,收早了屈了收成,收晚了容易丟在地里,早晚一天都要把握得準了才好。除此之外,還要到溝邊山腳割青草給牛趕膘,每年都是因為他家的牛瘦,難找到一個合起來打場的,老根樹根爺倆,每每都得替換著配牛一起拉,一個午收下來,牛沒怎麼減膘,他倆倒是瘦了一圈,今年樹根自然更要緊早作準備的。田婆這日子每天仍要服侍老根吃喝起臥,還要準備割麥打場用的各樣家什,更要留意雙紅的身子,樹根成家四個多月,最慢也要能看出來了。雙紅比田婆更忙,每天三頓飯要做,入夏衣服要洗得更勤,地里三分棉花還要打杈料理,因此忙的不堪。
轉眼入了忙種時節,因今年樹根娶了雙紅成了家,又有柳蘭幫著,打場的事也不用他再配牛拉,頭兩場打的半畝跟二民的一起,其余時候看哪家的牲口有了閑空,今兒與這家合打一場,明兒再與那家合打一場,只要樹根上門提了,都是說得通的。
一家人雖忙,卻還有序,偏雙紅這幾日又感覺身子不適,胃口也變,吃得比些日子少了,端午也因此沒有好過。她只當是家里地里來回路走的多了忙的,只顧撐著,想過了這忙季的幾天就好了。誰知過了十余天,異常滋味反而更重,因怕田婆覺,每天照舊干活,與平常沒有兩樣。然而田婆這些天仔細的是什麼,見雙紅自午收以來日漸一日的變化。那心里的喜氣怎麼再能憋得住,料定雙紅是有喜了,幾次說給老根,老兩口到半夜都欣喜不盡。
雙紅壓根沒想那樣的事,心靜如水。田婆這幾天見她干活,便有意無意地讓她歇著,不是自己去做,就是叫樹根做了。到了飯時,還搶著先給她做了紅糖雞蛋粥等滋補易入口的。雙紅先還以為田婆是身子撐不住才去做那些活,見她一天天喜上眉梢,便忖度著自己是有喜了。又過幾天,想起過來的娘們說過的話,確信無疑了,想著燕子養在柳蘭家里,不遠日子將又添一個,自己更是無暇關照她了,由此也辜負了雙雲。每想起那些,夜里都多了不盡的淚,身子不覺間也就更虛了;又怕田婆覺,白天依舊笑色不斷,將心事掩著。田婆欣喜日勝一日,每天自己應了家里做飯洗刷等各樣瑣事,別的家里喂牛地里鋤草等出力的事都交給樹根去做了。樹根知道這是田婆心里最重的事,安排他做的事自然每件精心應對,不敢有半點疏忽。雙紅反而諸事插不上手了,又難有個與村里娘們媳婦閑聊的心氣,每天在閑時在家里歇著,地里涼快時到地里看著樹根鋤一會草,除了下地時見了玉民聊一回亞男的事,連去何家灣跟玉勤說些心事的心勁也沒有了。一家人中,只老根一個平心靜氣地等著。
雙紅這會確實懷了孩子,一家人分外心喜。村里除幾家跟樹根一般大的光棍外,合村人見了老根田婆都多了恭賀的話。柳蘭這日子也為樹根放下了不少心,心頭時常有按不住的喜氣,不過田文氏那里不能顯露,妯娌幾個又相互看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只把喜氣壓在心里,除大金子外跟誰也沒說過一句有關雙紅的話。
很快入了農歷六月中,這時節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田婆怕雙紅受熱中暑傷及肚子里的孩子,不讓她做一點帶力氣的活,地里的忙的時候,除了自己幫著去幾回,仍都是交給樹根的,往年還有老根一起干,今年家里多了雙紅,地里挑梁的只他一個了。好在黃豆玉米地都是他鋤了兩遍的,棉花地也是雙紅去過幾回的,不過是一遍一遍把地里長起來的草找了,這時又是莊稼長勢起來早壓過了草,地里的事還算輕的。老根這時候早已能自行起臥,飯量也好,在家里還能操心一點給牛添草拌料的事。田婆更得了足時照顧雙紅,做飯洗衣的事從不讓她做一回。雙紅雖然身子還靈便,然而怕田婆心疼,只做最輕巧的事,如做飯前擇菜洗菜,早起後掃院子喂雞,別時都是閑著的。這樣田婆老根才都稱了心。
田婆老根既知雙紅有了幾個月的喜,以後的日子就有了盼頭,心底的喜氣當然是難抑,家里多年都沒這樣的喜事,老兩口背地里說了不少日後的打算,自是情理之中。他們逢人就有數不盡的,村里光棍只有心癢的份。樹根每天都應很多活,然而看爸媽都天天笑色不斷,心都寬了很多。每逢村里人問及雙紅的事他都說很多中听的話,真比雙紅沒懷孕時強多了。
雙紅見肚子一天天漸大,心氣卻一天不如一天了。每每記掛燕子,想時常近前去看看,又總想起雙雲,又怕傷及自己的身子和孩子。如此幾次雖然有空去看,左思右想還是作了罷。想到何家灣換個心氣,自己懷著孕,山路崎嶇不平,又在酷暑間,怕步行長了身子撐不住。玉勤這日子早從玉敏那里知道雙紅懷孕的事,在家只不願向世明提及到甜水溝看的事,又想中秋只有兩個月了,只等那天雙紅過來問個仔細。
轉眼入了六月底。一日,雙紅正坐在院里剝青豆,只見田婆進來,手里拿著豆角,便笑問︰「媽,咱家不是沒種嗎,怎麼有了?」田婆笑說︰「是柳蘭給的,她家山腳種的豆角,村里宅基地上種的青椒黃瓜,都吃不完。怕豆角多了放家里黃了,就分給我了。」雙紅說︰「媽,家里梅豆絲瓜黃瓜也都夠吃的了,不用拿的。嫂子都是煮了曬干放了冬天吃的。」「她說冬天的早留夠了,哪用得了那麼多」,田婆又笑說,「我剛才見燕子了,這天氣孩子就是見長,這還沒過半月呢,不在意就跟換個人似的,都會坐著自己玩了。」雙紅听了,鼻子一酸,幾乎滴下淚來,站起身說︰「媽,豆剝好了,做飯別忘用了,我出去一會。」田婆有點詫異,片刻又懊悔不該提柳蘭,只得笑說︰「家里有我呢,你去吧,走走對孩子也好。」雙紅听了,沒應話便出了院子。
田婆這里怕雙紅思慮多了傷了身子,又不好阻止,無奈在院里站了一會,還是做飯等她回來。老根只是不解,便問︰「剛才好好的,怎麼幾句話就出去了?是不是生誰的氣了?」田婆應道︰「不是什麼氣,是她懷了孩子出去的不多,就是出去看看。」老根不再問。樹根澆菜回來,不見雙紅,問也田婆,得的也是如此回答。他平時少在意那些瑣事,心思自然也沒那麼細。
雙紅出了院子,便向距柳蘭家不遠處的樹陰下走來。這時日頭雖毒,樹底下卻很涼快。柳蘭側身躺在席上正拿著樹葉逗燕子玩呢。燕子坐著,兩只眼楮不轉地盯著樹葉。這些天天氣最熱,蚊子也多,然而燕子卻依然白淨,沒有一點被咬的痕跡。柳蘭在剛入夏的就給她單獨做了一個蚊帳,每天給她用蚊帳罩著,每夜都睡得安穩。不僅如此,因怕入了夏天熱,吃亂了東西壞了肚子,每天除了沏女乃燙多次女乃瓶,補吃的瓜果雞蛋也都是非新鮮的不用。每天又要洗兩三次的澡,連土塵都是少沾的。村里婆子媳婦見了,都說柳蘭這麼好心積了德,娘娘了慈心還會叫她再生一個。柳蘭只一心應對眼前的事,哪里在意那些話。
雙紅一步步近看著,眼角不覺間就濕了。柳蘭依然沒有覺,抖著手里的樹葉說︰「燕子,寶貝,快到媽這里看,樹葉多好。」燕子得幾乎要笑出來,兩只手亂抓,卻什麼也抓不到。柳蘭仍很呵,接著笑說︰「來呀,媽媽這就給你了。」燕子這日子剛會了坐,只是想挪動,卻又動不得。
雙紅一步步到了跟前。柳蘭這才覺,很吃一驚,忙放了樹葉坐起身,笑說︰「雙紅,有什麼事?來看看孩子?」雙紅擠出一絲笑說︰「沒什麼大事,天天閑著,出來走幾步,見你和燕子在這玩就來看看。」「噢,天熱以後你不大出來,好多天沒見燕子了吧」,柳蘭抱起燕子笑說,「小寶貝,快看,認得嗎?小姨來了。」雙紅看了看燕子,听柳蘭嘴里說「小姨」,還是一笑說︰「你把她抱來幾個月,長得真快,多虧了你一個人操心。」
同樣是女人,柳蘭如何不知道雙紅的心呢,于是笑說︰「燕子,讓小姨抱抱,小姨最疼你了。」說著起身把燕子送到了雙紅懷里。雙紅忍著淚,看燕子水女敕的臉蛋,露出一絲笑。燕子此時有半歲多了,早已認生了,這三個多月只有柳蘭大民和大金子抱的多,然而雙紅自懷了孕,見的也是少的。她在雙紅懷里一會,開始柳蘭逗著,還能呆得住,看了雙紅幾眼後,就不願了,身子來回扭動,要掙月兌的樣子。
柳蘭逗著燕子,憑她怎麼說,燕子只不願呆在雙紅懷里了,臉急的紅撲撲的,幾乎要哭出聲了,身子仍是只往柳蘭這邊傾。雙紅看燕子不認她,只得勉強笑說︰「嫂子,這孩子認生了,要你抱呢。」「你看,燕子多懂事,認不清還不讓抱呢,要是長大了,肯定精明得很」,柳蘭從雙紅懷里接過燕子,又笑說,「寶貝別哭,媽媽抱抱就好了。」燕子听了,立刻變了喜色。雙紅臉上仍是掛著笑,又說︰「嫂子真回調理,听了你一句話就不要哭了。」柳蘭也笑說︰「是呢,天天只听著我給她唱歌才肯睡呢,要是別人鬧了她,怎麼也不睡了。吃女乃的時候還要看著我。」雙紅又笑說︰「如今的孩子都精明得多了,這會再看著我就不哭鬧了。」
兩人正說著,柱子偏在這時到了跟前,一臉委屈像,只沒有哭聲。雙紅先看了說︰「嫂子,柱子是來找你要吃的吧,時候是不早了。」柳蘭低頭看了柱子,笑說︰「不是餓了,入了夏天我家都是不分頓的,家里沒吃的就到後院他女乃女乃那里,一點也餓不著。我看他是跟他爸鬧事了,才到這里來的。他女乃女乃能還沒回來,就到這里來了。」雙紅笑說︰「嫂子還是回家看看吧,大哥在家一個也見不著,再找到這里來,就沒一個人在家了,該做飯了。」柳蘭見確實不早,俯身卷起了草席,說︰「雙紅,到我家里坐一會?跟這里一樣涼快。」雙紅笑應︰「只怕今兒不行了,我媽在家里都做了飯等著,我出來時就說是一小會,不能聊住的。」柳蘭又說︰「那樣更好,你要是不回去,還是要來找的。等再有了空,到我屋里嘮去,樹根跟著也好。」雙紅笑說︰「我有空就去了,你還是快回去吧,你看孩子都拉著等呢。」柳蘭一手抱著燕子,一只胳膊夾著草席,手里又扯著柱子,笑說︰「你也快回吧,婆婆找到這里來,指不定背地里要怎麼罵我呢」,接著便回了。雙紅只站著看她走遠了,才往回走了。
雙紅想自己有了身孕,要討回燕子還不知到什麼時候。只等養好胎,生下孩子才能作另外的打算,因此吃睡更加仔細,家里瑣事也多應了田婆的話,不再過問了。盡管如此,仍是不能睡得安穩,想燕子還有很多日子要把她當做生人,淚在晚上歇時想起就是不盡的。田婆見雙紅變了很多,心氣每天都是極高的,狠不得一下日子就到了年後離雙紅生產更近的日子。
雙紅有喜,除玉勤外,數玉敏最為惦記。自從芒種前在劉家井得了玉勤的話後,時常想到甜水溝看看。然而每次想去,都會隨時想起雙雲與采菱,心氣也因此低了下來,拖了又拖,只選不定個日子。直待七夕過後,又過了十五,才在二十這天去了甜水溝。這會子雙紅身子已經現了形了,玉敏自然心喜不盡,如親媽一般,囑咐她吃好睡好,注意天氣等等。雙紅一一都應了,又問了采菱撇下來的兩個丫頭如何等話。田婆這日子最是稱心的,自雙紅懷孕以來,除了午收前大丫二丫來看看之外,還沒別的親戚來過。自玉敏進院子那一刻起,她便精神十倍。老根也如換了個人似的,招呼應答喜氣十足。待玉敏回後,一家人的心情仍半天不能平靜。
日子漸入了秋日忙時,各家人都是忙的,雙紅在這日子地里不能去,只有在家里,有田婆的話在先,連洗碗掃院子都算是重活,只能擦擦桌椅喂喂雞,再就是到晚上鋪一鋪被子,別的是只能看了,那牛棚半步也沒靠近過。
地里黃豆玉米收割不過是常做的力氣活,總共就那麼三畝多地,樹根田婆幾天便忙了**成了,老根又能幫一點,並不急忙。然而那幾分地的棉花卻要田婆一個人忙了。入秋以後,棉花正趕結桃吐絮,她家里地里忙著,頭幾回難免顧不過來。樹根怕像前些年一樣被人偷了去,便忙里抽閑緊著去地里摘了,他笨手笨腳的,做粗重的還,這樣的事卻是不能做的。家里數年沒種過棉花,他只看開了就摘,那棉桃都夾著枯葉,帶回家不能跟田婆摘的放到一起,要重新擇一遍,如此便多費了很多的工夫。樹根哪里有心思顧得了那麼多,得田婆不少嘮叨,自不在話下。雙紅也知樹根做不來這類的事,便要幫著往地里摘。田婆仍是百般不依,她自有她的道理,干這樣的活要彎腰屈背,胳膊還要不住的動,懷著孩子做不得。老根見田婆那麼愛惜著雙紅,十分難解,想那時候田婆懷著樹根的時候幾畝地的活要干,一家人的飯要做,來回不知多少趟,從沒見她說過一回腰酸背疼。如今輪到雙紅,還不多顯,就什麼都不讓做了。
田婆見雙紅都按她的做,都有說不出的喜,背地里囑咐樹根話也細得不能再細。樹根是個手中用嘴不中用的,听田婆說時只不住地答應,到了晚上連一句安慰雙紅的話都沒有了,能說的就是「別熬了夜,早點睡了身子好」。雙紅白天喜笑如初,每到晚上記掛燕子,又常想起雙雲,有時整宿都不得安歇。因此氣血虧弱,更不如以前,幸而白天不曾做什麼事,若像沒懷孕時那樣,早撐不住了。田婆白天有時也能看出些端倪,喜里又添了憂,惟恐雙紅放不下心事,耗了心血,生了虛弱的孩子,除讓她不沾家里的任何事,就是讓她出去跟村里的年輕媳婦一起說笑聊天。她自己仍是家里地里不停地忙。
一日田婆下地回來,見柳蘭抱著燕子出來玩,見這次燕子竟又變了些,上前笑說︰「吆,這孩子比你剛抱來時俊得多了,看來我還是說錯了,她越來越像雙紅了。」柳蘭似有點得意的說︰「大媽,你忘了,雙紅跟她姐是雙胞胎,你沒親見過雙雲,她姐妹倆一模一樣,燕子能不像雙紅?沒準雙紅再生一個,比這個還俊呢。」田婆只笑說︰「我見過相片上的雙雲,那時候先提的就是她嘛,要是雙紅生的真像這孩子一樣就好了,過幾個月就能知道。只別像樹根木頭一樣就好了。」柳蘭得意地說︰「大媽,您抱了孫子,還有我一份功呢,要不是我那雪天來回跑了幾趟,雙紅指不定嫁給誰了呢,眼下您就有了盼頭了,以後都是舒心日子了。換上別人,求我一百遍,我也不為他多走半步。」田婆听了,臉上早開了花,心頭甜滋滋的,笑說︰「是呀,多虧了你了,要不是你雪天去了,雙紅那黃花閨女還不嫁給樹根呢,我哪還有以後做女乃女乃的福,有了孫子咋的也不能忘了你。」柳蘭邊搖著懷里的燕子說︰「那是小事,我也不能看著樹根打光棍不是,怎麼也不能有黃花閨女不娶呢,說來樹根也挺好,不就家里日子緊點嗎?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有了雙紅,我還不信一輩子等不出個頭來。」一句話說到了田婆的心坎里,忙笑應︰「不就是那個理嗎?樹根要是不成個家,什麼時候能出頭呢?」柳蘭又問︰「大媽,雙紅有喜了,她自己看得重不?」田婆听了,只覺為難的說︰「我也看不太明白,她看上去像不太高興,怎麼也沒跟我說,給她弄點補身子的,她也不在意吃。」柳蘭最是明白的,又提醒說︰「那也沒啥,我剛懷柱子的時候也是這麼著的,過些日子就會好的,別讓她想多了傷了身子,那對肚子里的孩子不好,我那時沒注意,柱子就不比他爸強多少。」田婆如得了珍寶,忙說︰「你要不說我還一直納悶呢,我們那時全不是這樣,誰知道日子好過了,人變得這樣快呢。」柳蘭又把平日該注意的事向田婆說了幾件,田婆一一記在心里,又極謝柳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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