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圓節不如團圓意周全人難尋周全策
十七日清早,太陽準時爬上了山坡,又是一個晴天,還是冷得很。早飯過後,雙紅仍回了里屋。樹根想起昨晚的事,到西屋跟田婆說了。田婆想雙紅自入了臘月好像還沒見過燕子,免不得要掛念,還是去一回看看好,又怕雪多路滑,只囑咐樹根說︰「雙紅要去柳蘭家,你也跟著一起,雪地里看不見哪里有一塊石頭就磕著踫著了,你扶著她過去,一會還回來。」樹根听田婆應下了,連連答應「知道」。雙紅在里屋也听得見,不等樹根回屋去說,便趁空出來向田婆說了要去柳蘭家的事。田婆當然笑色答應,要樹根一起跟著去。雙紅自然也是應「好」。
雙紅見田婆應了即刻要去。樹根前面開了院門,兩人出了院子踩著雪「咯吱」著一路去了。這時雖是個晴天,路上的冰雪一點也沒有化,跟干路時一樣,卻滑了很多。雙紅已有了八個多月的身孕,走這樣的路自然十分吃力。樹根一旁攙著,不敢半點粗心,幾乎是一步一步挪過去,且挪三步還要歇一步。路沒走一半,雙紅沒覺什麼,樹根身上都冒了汗了。平時片刻的路兩人走了一刻鐘才算到了柳蘭家的門口。
雙紅向里看了一眼,只見院里被掃得干干淨淨。樹根讓雙紅站穩,上前推了院門,說︰「嫂子在家呢,進去吧。」雙紅應了一聲,進了院子,樹根仍緊攙著。兩人正走到院子中央,只見田文氏從堂屋里出來。雙紅忙住了步,笑說︰「嬸子,這會回去什麼事呀,嫂子和柱子不是都在家里?」田文氏看她挺著個肚子過來,頓了一下才說︰「我天天看看就回去了,沒什麼事。你快進屋吧,這身子走路都怪難的,日子趕在什麼時候呀?」雙紅笑答︰「還早呢,要等正月底。」田文氏又看了一眼說︰「這身形倒跟柳蘭懷著柱子像的,像是個小子。」雙紅只笑說︰「生下來才知道呢。」田文氏忙又說︰「不能在外聊了,柳蘭在屋里,你們進去吧,我也要回了。」雙紅又笑應一聲「到了不急呢。」田文氏看樹根半天沒一聲話,沒有再應,出了院子回了。
柳蘭這時正在里屋逗著燕子玩呢,他倆正為爭一個米花團鬧著。柱子是個好吃的,燕子雖小,然而也知道米花團好吃,剛能走路便要趕著要奪。那柱子一會給了她,一會又奪下來。惹得燕子又要奪。柳蘭只在旁看著,買的有好幾斤,兩人要吃時卻只拿出一個。她正看著,只听院里田文氏跟雙紅說話,忙下了床出來,見雙紅已到了門口,便笑說︰「雙紅,有些日子沒來了,快進屋吧。」雙紅笑說︰「嫂子在家是閑著的,要是忙的有要緊的事,我就來的不巧了。」柳蘭笑答︰「有什麼忙的呢,不趕集就是閑著的,哄著孩子們玩,也不急得慌。」
說話間雙紅由樹根攙著跟柳蘭一起進了里屋,見燕子手里正拿著一個米花團跟柱子玩呢,笑說︰「嫂子,他倆有事玩了。」柳蘭笑說︰「天天都不閑著一會,吃的玩的都要爭,大的不講理,小的也不懂事。我也管不住,看著他倆鬧,除了這沒別的事。」說了,拉了一個凳子對樹根說︰「你也坐著吧。」樹根扶雙紅坐在床沿,接著他便坐在了一邊的凳子上。
雙紅見屋里沒大民,笑問︰「嫂子,大哥到哪兒去了?」柳蘭應道︰「昨兒玩了一宿的雪,半夜里拉了幾回肚子,一早給他煮了兩個熱雞蛋吃了,這會又跑出去玩了。什麼時候都不能理一點正事的。」雙紅又笑說︰「有你在家,大哥天天都過得舒心的。」柳蘭苦笑一下說︰「還舒心呢,天天玩什麼都沒完,吃什麼都沒夠,一點正事也不能問,連水都懶得打一桶。還不如這兩個小的倒好,不過是吃的玩的爭一會,過一會還是好的。」
這時燕子見有生人來,直往柳蘭懷里鑽。柱子也不爭著要吃了,見樹根在旁,拉著就要去一起玩雪。柳蘭連聲喝住,他才作罷。雙紅笑說︰「嫂子,天天照顧他們兩個,操碎了心呢。」柳蘭把燕子樓在懷里,說︰「操什麼,沒個孩子在家里玩鬧,倒覺著空得慌。這麼著也好。」雙紅又笑說︰「嫂子既這麼說,我生了以後也不用怕孩子鬧了,想是慣了就行了。」柳蘭說︰「你也不用孩子鬧著,有婆婆在家里,什麼事不為你做得好好的呢。哪一點用得著你費心?那時鬧的還不如這會鬧的,肚子里有動靜了?」雙紅又說︰「嫂子盡是笑我了,還得一個多月呢。」柳蘭說︰「這就快了,數天也出不了正月,也得仔細著,凡是小子都比丫頭在肚子里多鬧幾天,要耐心等著,時候越長,那孩子就越有出息。」雙紅只應︰「那些還都早呢。」樹根看著她們說話,見雙紅沒提燕子生日的事,他也不好插話,柱子在旁一會推他,一會撓他,也不好說。
柳蘭想雙紅多日沒來,便把燕子交給雙紅說︰「寶貝,叫小姨抱一會,十幾天不見,都要想了。」雙紅苦笑一下,接到懷里,那燕子見她們聊了一會,已不那麼躲著了。柳蘭見了說︰「這孩子是有點懂事了,你來一會她就不避了。」雙紅笑說︰「燕子來甜水溝有一年了吧,見了我那麼多回早該認了。」柳蘭又笑說︰「不是嗎?一整年了,十三才給她過的生日,過的真快呀,去年你還是個剛過門的新媳婦,今年都快要做媽了。」雙紅勉強一笑說︰「那時候也都多虧了嫂子了。」柳蘭听了這句,也不顧樹根在旁,只嘆說︰「嫂子是過來人,什麼不知道呢。誰還沒有走窄的時候,不管多難,撐著走過去,到頭來都是好的。想想女人一輩子,不過是伺候一個男人,再生個孩子過日子,在哪里還不都是一樣。」雙紅听了這句,不便又想起雙雲來,眼里瞬時閃了淚,又忙一把擦去,說︰「嫂子說的是呢,我那時不決心過來,燕子只怕也沒今兒了。」
樹根在旁看著她們說話,雖插不上一句,看的真切,見雙紅像觸了舊事,眼里也有了淚,還勉強撐著說笑。他想了田婆臨來是囑咐的話,頓覺心慌起來,見她們都一時想著過去的事,又見燕子在雙紅懷里快睡著了,趁機說︰「雙紅,小丫頭好像要睡著了。我們來了好大會了,該回了。」柳蘭一听便知樹根的心思,將燕子接在懷里,說︰「真的好大會了,大媽他們在家里該等急了,要是她怪罪,我就擔著不是了。」
雙紅見燕子乖巧模樣,懸著的心思也就放下了,抹了眼角的一點淚,笑說︰「嫂子,我們是聊了不短了,我媽在家等著,一會就心急了。」柳蘭起了身說︰「也好,她在家天天盼著你生一個好寶貝呢,我們以後嘮的日子多呢。」雙紅也起了身,說︰「嫂子,燕子以後還要讓你費心了。」柳蘭只笑答︰「看你把話說到哪里了,都是親姐妹一樣的,這點事就費心了?你只要好好在家準備生孩子就好了,這里的事都不用操心。」雙紅對樹根說︰「回吧,媽該等著了。」樹根只應︰「該回去了。」柳蘭把他們送出院子,說︰「仔細路的,雪多路滑。」樹根說︰「能仔細著。」雙紅只叫︰「嫂子,你就回吧,外面天冷了。」柳蘭看他們走出了遠了,才抱著燕子回里屋。
雙紅與樹根回到家里,田婆真的等得急了,一見雙紅進院,忙心疼地說︰「哎吆,去了那麼大一會,這外面寒氣重,不經意就凍住了,快回屋躺著。」雙紅笑應︰「到那里一人一句就聊住了,忘了有多大會了。」樹根仍攙著雙紅,說︰「是聊住了。」田婆忙又說︰「回屋好好歇一會,蓋上被子捂著暖和。」
雙紅回里屋躺下,能外面真的有點冷,長久沒出去走動過,一來一去的,吸進了涼氣,剛躺下便覺得頭有點暈了。好在去看過了燕子,蓋上被子靜養了一會,靜靜睡著了。在睡夢中迷糊得很,幾次差點被驚醒。樹根只坐在床邊,沒離開半步,到中午給雙紅端了吃的送到床前,仍是在床邊守著。
自十七那天去柳蘭家回來之後,雙紅想著燕子在那里吃的睡的玩的都好,而自己又離生的日子不多了,那邊的事也就放下了。田婆見雙紅安心在家養胎,喜的幾乎亂轉,天天滿心的喜,又是照顧老根,又是做一家人的飯,又是年關忙不了的事,一想到過了年就能抱上孫子,反而不覺有一點累。每天恐自己忙不過,又安排樹根做這做那。樹根自然每樣照辦,圍著雙紅不敢離半步。
轉眼祭灶過了幾天了,臘月二十八,各家各戶都忙好了過年的吃用。晚飯過後,田婆收拾好廚房,對樹根說︰「你鎖了院門到西屋給你爸倒杯水,我去看雙紅歇了沒。」樹根知她每隔幾天都要在晚上看看雙紅,應了一聲「我知道」便去了。田婆關了廚房門,往里屋來了。
雙紅這時正因除夕將到,想燕子不能與她一起過年在燈前抹著淚。猛地見田婆進了屋,忙擦了淚,笑說︰「媽,家里的事都好了嗎?」「都好了,總的也沒有多少事」,田婆又近了一步問,「雙紅,怎麼了?又想你媽了?」雙紅又一笑說︰「我好著呢,我媽要是知道我在這里不好好養身子,也會生氣呢。不想她,她才放心。」田婆听了,也帶著笑說︰「是呢,你好好養著身子,家里人都放心,家里的事都不用你操心一點,有什麼話跟媽說,缺什麼吃用了,跟我提一聲就好了。」雙紅又說︰「沒什麼,我什麼也不等用。」田婆知雙紅必有事不肯說,又近了一步,說︰「雙紅,有什麼不了的事跟媽說了,憋著不好。」雙紅忙應︰「沒什麼。」田婆坐在床邊,又說︰「雙紅,這里沒外人,有什麼話說了,安心過年,過了年你就到時候了,這一節子要是心頭結著疙瘩,對你對孩子都不好。」雙紅听田婆這麼說,依枕半躺著,想了好一會才說︰「媽,燕子去嫂子那里十個月了,別的孩子都跟親媽過年,我姐不在了,還有我呢,也不能委屈了她。一年到頭都在嫂子家里,該怎麼說呢。」田婆听了這句,嗓子竟如一時咽住了,想是雙紅看著別家團圓,說這樣的話必是出于心,好一會才試探地問︰「你想怎麼辦呢。」雙紅稍坐正了些說︰「媽,我想讓燕子回來過年,你看那樣好?」田婆听了,頓了好一會,才說︰「雙紅,那麼想是好的,誰家不想過一個團圓年呢,只是一時難呀,你爸病得起不來,樹根顧著里外,你身子都有八個多月了,哪有個閑人照顧她呢。燕子長久沒回來過,又認生,來三五天都是要哭鬧的。話又說回去,柳蘭一年養到頭,雖不是她親生,她比親兒子還疼。我家要是抱來過年了,她落個空,是什麼滋味呢。要是燕子真來了,在這里吃不慣住不慣,哭鬧出了什麼病,兩家都心疼,受罪的還是孩子,在她那里好歹都是熟人,過得也都安心。」雙紅听田婆說的句句在理,想了一會,仍沒個十全的辦法,只得一笑說︰「媽,你想的是了,要是真抱回來過年了,嫂子也會不安在的。」田婆見了雙紅的笑,懸著的心才略放了下來,又說︰「養了一年的人,誰也舍不得,以後咱家日子過穩了,再把她接回來,以後過年就有團圓的日子了。」雙紅忍了淚,手撫摩了一下肚子,不再說什麼。田婆安慰說︰「你就躺著好生養著,把這一節子挺過去,出了正月就好了。」雙紅應了一聲「媽,我知道了」,又放了枕頭躺下睡了。田婆起身出了回了西屋,又囑咐樹根別在雙紅面前提孩子的事。樹根應了,回里屋睡了。
次日便是大年三十,樹根一大早起來貼了對子門神,給牛拌了草料,接著又在院子里劈柴。田婆更是忙的不堪,屋里桌椅都要擦抹,室內室外都要打掃,做了早飯之後,便要焚香許願。田婆樹根都忙,然而雙紅卻是閑得很,一大早起來,堂屋里到廚房里,廚房里又到堂屋里,都是干站一會,一件事也插不上手,只是按田婆說的拜了一回彩虹娘娘,飯後仍是閑著的。
中午,雙紅已在床上躺了半晌,起來洗了手幫田婆包了幾個餃子,飯時替田婆上一回香,飯後仍是歇著。趕在年關,各家串門的少了,反比平日更平靜。傍晚時候,伴著幾陣斷續的鞭炮聲,又恢復了平靜。樹根一家煮了餃子算是年夜飯。老根田婆心里都是喜氣,過了這些年從沒有今年的如意。
晚飯過後,雙紅仍一人早回了屋,燈一直點著,在年夜要等一家人全都睡了之後才能熄。田婆洗刷了鍋碗,服侍老根睡下,仍安排樹根許多的瑣事,生怕忘了一樣。樹根給牛拌了草料,鎖了院門,又到廚房堂屋上了香,祭了各神,這才插了門進了里屋。
雙紅正一個人在屋里想往年的事,睜眼閉眼都是雙雲的影子,眼里不知不覺間竟有了淚了。她見樹根進來,因在除夕喜氣的日子,不能形悲于色,忙提了神,笑問︰「什麼都忙好了嗎?爸媽都歇了?」「都忙好了,媽也回西屋了」,樹根走到床前見雙紅眼角閃了淚光,又問,「怎麼哭了?想家了?」雙紅笑答︰「大過年的說那樣的話,想家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回了。」樹根沒再問,只月兌了衣服躺在了雙紅的身邊。雙紅給他蓋上了被子,說︰「早點睡吧,明兒是初一,還要上墳。」樹根應道︰「怎麼也不會晚的,什麼都不誤。」他說了抬頭吹了燈。
年復一年,規矩如舊,各家閑過了正月初一,初二便開始了走親訪友,年輕媳婦都要忙著回娘家了。雙紅有孕在身,離何家灣又是六七里的雪路,雖早想見玉勤,也只得打消了回何家灣的念頭。樹根因想及八月半時的那些事,恐應對不了,也沒提去何家灣的事。田婆竟沒責怪,只說何家灣該是知道這里快生了,雪天去不了也是常事。等雙紅生了,報喜的時候再去也不晚。因此囑咐樹根仍要百般細心。
再說玉勤自初二那天從劉家井回來,從玉敏那里知道雙紅在柳蘭幫襯下胎養得很好,十分欣喜,想樹根會來,然而初三一過,她便料定不會來了。她掐算著雙紅懷孕已經有九個月,行動一步都要扶持,老根早已病倒,家里離不來一個人,樹根自然是抽不出空來的。甜水溝來不了一個人,然而玉勤卻很心安,盼著樹根哪天能來報喜,早打算好了將正月里的雞蛋都留給雙紅了。世明也知玉勤的心事,沒提過甜水溝那邊來人的半個字。趕在年關,家里人的生活也跟平日無異了。何家灣無事敘,還需回大年初二的甜水溝。
早飯過後,各家媳婦備禮回娘家都是忙時,雙紅早沒了那個打算,放了飯碗仍是躺床上歇著,這日子在院里抬腳走一步都不容易,更不用說幾里雪路了。田婆收拾了廚房,一會到西屋跟老根說幾句話,一會到門口往外看看大丫二丫來了沒有。樹根見田婆雙紅都沒提去何家灣的事,也就不作那個打算。飲了牛之後,還是要回屋陪著雙紅。
雙紅坐直了身子,問︰「樹根,今兒你不去舅舅家嗎?正是時候的呀。」樹根只應︰「媽說還是在家的好,你身子不便,等一會大姐二姐能還要過來,怕忙不過來。再說又不是親舅,有一年沒一年的,過了初五等路好一點再去,那樣還快些。」雙紅听著覺是,又說︰「你今兒沒事,你馬上就到嫂子那里去一趟吧。」樹根很是不解,問道︰「今兒什麼事要去她家?」雙紅答道︰「我想她馬上該回金柳村了,燕子只怕沒個人照顧,接過來也好。」樹根忙應︰「嫂子明兒才去,今兒是柱子女乃女乃去大民的姥姥家,她一家人不是一天出去的。年年都是一樣。」雙紅不再操那個心,只說︰「既那樣,你明兒再去吧。」樹根又應︰「嫂子都是跟大金子一起,都是在初三。」雙紅不再說,把枕放下來,拉上被子,躺著睡了。樹根在屋里坐一會,又到外面看大丫二丫來了沒有,一晌午田婆和樹根看了數次,還是沒見她們來一個,她倆不來,家里再沒個客人,一家人一天都是閑的。
傍晚,田婆等了一天沒見大丫二丫來一個,心下稍有不安,還是早早做了晚飯。等一家人吃過,天還是很快黑了,又起了點風,很冷了。雙紅回到屋里,點了燈,剛往床上坐下,想八月中秋和臘月趕集的時候,柳蘭回金柳村把燕子托給大金子和二民媳婦一天才去的,心里如長了草一般,片刻也不得安在,剛倒的一杯茶也沒心思咽半口。
不一會,樹根忙了院里進屋。雙紅起了身說︰「樹根,你去到嫂子家里看看吧,問問她明兒什麼時候去,好早點把燕子接來。」樹根沒想雙紅這時候還操心著那個事,看外面已黑了,只得為難的說︰「她回金柳村是明兒的事,今兒都黑了,還是不去了吧,明兒我再把燕子接回來。」雙紅這時無論如何卻放不下心,又說︰「今兒先問好了放心,她天天都睡得晚的,我們早吃的不是剛吃過嗎。你去跟她說了,叫她別操心明兒燕子的事,抱這里來就好了。金柳村離這兒挺遠的,她明兒去的早,要是去了再耽誤她一會,時候就更不夠了。」樹根听了,竟再沒一句回的話,想了片刻只說︰「也好,我就去,你就先躺了歇吧,我一會問了就回來。」說畢,出了屋。雙紅在屋里懸心等著。
樹根出了里屋,正走到院子中央時,被田婆出屋攔住問︰「雙紅剛才在屋里有什麼不放心的叫你去?」原來剛才雙紅樹根的話田婆都听得見,沒想樹根還真的依了。樹根只答︰「她想趁明兒柳蘭回金柳村的空把燕子接回來一天。」田婆忙說︰「忙說,你就快去吧,晚了柳蘭就歇了。」樹根听了忙開了門快步出了院子。田婆這時回屋,料明兒大丫二丫必會過來,心下許久都是難安的。
樹根離了家,踩著雪趁著微弱的雪光,快步到了柳蘭家的院門外。他在院門口看里屋的燈還亮著,上前推了一下,果然還沒關,于是輕推開剛好能過人的縫進了去。柳蘭這時剛把燕子放睡下,正要出屋鎖了院門回屋睡了,只听得院里有腳步聲,忙下了床。兩步上前開了門,只見樹根到了門前了,很吃一驚,忙問︰「樹根,來的剛巧了,再晚一小會我就要鎖了門了。你什麼事,是雙紅生了?」說著,退了兩步給樹根讓了進屋的空。樹根原沒打算進屋的,見鄰近的左右兩家都還亮著燈,又听大民打著呼嚕睡著,便跟了兩步說︰「沒什麼事,嫂子,雙紅還沒生呢。她讓我來看看燕子。」樹根著急之間竟幾句都沒把話說明白。柳蘭更是奇了,退兩步坐在床上說︰「你看燕子剛睡著,好好的,雙紅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樹根這才又說︰「雙紅不是擔心睡不好,她是想你明兒要去金柳村,燕子還小,怕是離不了你。」柳蘭听了這,才知自己想的沒錯,明兒早吃早飯就要去金柳村,燕子和柱子都是不能去的,柱子有田文氏看著,把燕子也留在她那里大半天是不能的。大金子明兒又要一起回金柳村;想放二民媳婦那里,她也安排明兒回娘家;想送到雙紅那里,又怕她養一天起了討回的心思。甜水溝再沒個托的人,因此只琢磨了一天也沒想出個十全的主意來。
柳蘭這時見樹根上門來說,再躲也是躲不過的,只得一笑說︰「我也是那樣想的呢,時候還早,明兒再把她抱過去也不晚,回去叫她放心,在我這里,不管我有什麼事,都皮不了半會。」樹根不想柳蘭答應的那麼順當,一句話說了,竟再沒說的話,只應︰「雙紅只怕你明兒走早了。」柳蘭又笑說︰「早也要吃過飯呀,你平常什麼時候吃過飯,家里忙的沒事了就過來,不會遲的。我們一家都是能睡的,這天氣早起不了。」樹根听了,覺得極妥,忙說︰「嫂子,那樣的話明兒我就來抱,再沒事了,回去跟雙紅說了就好了。」柳蘭起身笑說︰「有我在這里,燕子不會受什麼委屈的,你們放心好了。」樹根連說︰「都放心的,雙紅也是想燕子了。」兩人出了屋,都不再說話。柳蘭看樹根去了,輕鎖了院門回屋琢磨一會,睡下了。
樹根回到家,把柳蘭的話向雙紅轉說一遍。雙紅想著這麼很妥,也就沒再問,幾天來第一回睡穩了。樹根把事應妥了,也就沒想別的。一家人只田婆老根兩口子難以入睡,想著雙紅不久要生,家里吃用不一定能撐得住,大丫二丫又不能幫上多少。因此心里雖滿心喜氣,卻免不得吁嘆一回,至下半夜才睡了一會。
次日早飯過後,雙紅昨兒得了樹根的話,也就不急著催他去抱燕子回來,放了碗在堂屋里坐在當間椅子上一會,覺著還是有點涼,又回里屋,躺下蓋上了被子。樹根仍不急不忙的,等田婆刷好了鍋,給牛和了料水,又看著它喝完,才回了里屋。
雙紅躺在床上,也沒歇得下去,見樹根進來,忙問︰「家里的事忙完了嗎?」樹根應道︰「都好了,媽在屋里等大姐二姐她們來呢,我把牛也飲過了。」雙紅又說︰「吃過飯有一會了,大姐二姐要是從家里早來的話能都要到了。」樹根也說︰「她們年年都是從家里早來的。昨兒沒來,今兒會早的。」雙紅忙接著說︰「嫂子也快去了,你就去把燕子接回來吧,早了比晚了好,她到金柳村離的更遠,再等就耽誤她去了。」樹根點頭應說︰「好,我這就去。」雙紅忙坐起扶枕躺著,說︰「去了,多哄她幾句就好了,把柳蘭家里有什麼她玩的也帶來兩樣。」樹根又應︰「不會忘的。」
兩人剛說好,還沒出屋,竟見柳蘭抱著燕子都到了門口了,手里提著幾個米花團,還有幾塊尿布。樹根很吃一驚,忙笑說︰「嫂子,你真的早呢,我正要過去抱來的。」柳蘭笑說︰「誰都是一樣,就那麼幾步路,能忙到誰呢。」樹根忙把她讓進了屋說︰「嫂子,屋里坐一會,外面是有點冷的。」柳蘭抱著燕子到了床前,笑說︰「沒什麼,又沒有什麼風,燕子身體自來都好,這麼一點涼氣不用怕的。」
雙紅也沒想柳蘭竟把燕子送了過來,又驚又喜,忙讓了空,說︰「嫂子,真叫你費心了,我正叫去接呢。」柳蘭坐到床上,抱著燕子,又說︰「我想著樹根在家有很多事忙,我收拾了東西就沒事了,帶她過來還好些,要是生人抱著她走那麼遠,還不願意呢。」雙紅湊近了說︰「一路過來該有點冷了,讓她先進我的被窩捂著。」柳蘭把燕子放到雙紅懷里,又把幾個米花團放在床頭,說︰「一早我沒讓她睡,等一會你跟她玩一會就睡著了。等醒了再鬧就拿這個給她吃。跟她說幾句話,熟識了她就不鬧了。」雙紅給燕子遮上被子摟著,笑說︰「嫂子,想的真周到,我都記下了。」柳蘭看燕子在雙紅懷里能呆得住,忙說︰「等她睡著了,把尿布給她騎上一塊就好了,醒了一般就不用了。這里沒什麼事了,我回去要緊,大金子還等著我呢。」雙紅又說︰「嫂子有事要忙,我就不留你聊了。」樹根也說︰「嫂子,要去還是該緊早的,等一會路上的凍就化了。」柳蘭笑說︰「村外踩得少,好走的。只怕大金子等不及了。」
柳蘭剛出了屋,田婆忙從西屋出來,笑迎上說︰「柳蘭,剛來了,那麼急著要走呢,屋里坐著多聊一會。」柳蘭笑說︰「大媽,今兒不能了,大金子還等著我一塊去金柳村呢。」田婆笑說︰「吆,你也到這會呢,昨兒我等了半天,大丫二丫她倆也沒來,規矩都沒原來守的緊了。」柳蘭笑說︰「今兒也是一樣,天還好些。」說了,樹根跟著一起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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