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玉勤獨應滿月事賢雙紅兼護莊稼地
日子過得真快,轉眼到了二月底。二月二十六,雙紅想著昨兒小根滿月,今兒何家灣就要來人接了。早飯過後,便收拾了一些去何家灣的衣服和被子。剛停了手,正跟田婆聊著,只听樹根進屋說︰「媽,家里來人了。」雙紅忙出了屋,只見春福已經到了門口了。原來玉勤見世明沒有來甜水溝的意思,便讓春福請了假接雙紅。
田婆給春福倒了水,讓她歇了,等樹根借了拉車回來,便對雙紅說︰「還是讓樹根拉著過去送進村吧,小根舅力氣還是有點弱了。」雙紅應道︰「也好,靠近何家灣那邊的路都是好的。」
片刻,樹根鋪好了車子,回屋說︰「就能走了。」雙紅抱著小根下了床。田婆忙了提了小根的尿布,跟了出去。
雙紅在車上坐穩,蓋嚴被子,說︰「趁天好,趕緊去吧。」田婆把尿布掖好,又把一大早就折回來的桃枝交給雙紅,囑咐樹根說︰「你送雙紅進了村再回來,小根舅在旁幫點力氣就行了。」樹根應道︰「好,這天氣,路上又沒有泥,累不住的。」春福也說過來都是熟路,好拉的。田婆看天色晴的好,讓雙紅抱著小根躺好,說幾句路上的忌諱,幫著推出了院子。
樹根前面拉著,春福後面推著,兩人拉著一個車子,這日子天氣又好,有個陡坡窪坑的,慢雖慢了點,也沒停下來歇一會兒。雙紅怕小根閃了風,一路掖嚴被子,尿都沒給他把一回。到了村口,樹根停了步子,把車交給春福,又幫著推過了橋。這時已進了村,看離家不遠,跟雙紅說一聲,轉身回甜水溝了。
春福歇了口氣,拉進村還沒幾步,只見李嬸迎面走了過來。雙紅這時見沒什麼風,已經抱著小根坐起身了,叫春福停了腳,笑說︰「大媽,這會還要下河洗衣服呀。」李嬸一見,笑說︰「噢,你們快就到了,前天還听你媽嘮叨著春福去接呢,說路難拉。」雙紅又笑應︰「一路上都是樹根拉著的,過了橋他才回去了。」李嬸見樹根已經不見影了,說︰「該歇一會兒再回去的,不管怎麼樣,來了就趕快回家吧。嘮住了就虧了孩子了。」雙紅笑應︰「不急的,村里也沒什麼風。」李嬸又說︰「聊著倒是好,只是你媽要是知道我拖住你了,該罵我沒眼的婆子了。」雙紅抱緊了小根,說︰「那也好,我先回去了,洗好了到我家玩一會兒。」李嬸笑應︰「回去要緊,我這一會兒還是抽出來的,家里孫子孫女纏著,閑聊一會兒的空都沒有。」「那就是福了」,雙紅看李嬸往河邊去了,叫春福拉車進家。李嬸這里到河邊向村里娘們說了見到雙紅的話,不消細述。
雙紅緊了頭巾,只見田妹進了院子,笑說︰「二嬸,那麼快就來了,我還沒下車呢。」田妹到了跟前,笑說︰「雙紅,你回來了,你媽天天在家盼著你娘倆來。何香跟我說‘雙紅再幾天不過來,二媽就該晚上睡不著了’。」雙紅笑說︰「我這不來了嗎?以後有了空就來。」田妹又說︰「自從去了甜水溝,來的就稀了。」玉勤在旁說︰「在人家過日子,不比在自家呢。」幾人都是一笑。
不一會,小根醒了。雙紅給她換了尿布,抱下了車。玉勤忙說︰「里屋被子都鋪好了,快回屋吧。」雙紅笑對田妹說︰「二嬸,一起進屋嘮一會。」田妹笑應︰「不用了,我來看看就成了,你們顛簸了一路,該回屋歇歇了。」雙紅又說︰「我倒不累,小根能有點不習慣。」玉勤說︰「回屋放他睡了吧,一路上睡也睡不好。」田妹拿著一卷尿布,幫雙紅回了屋,片刻便回了。
雙紅坐床上捂了一會,又給小根喂了女乃,把他放睡下,想來了好一會都沒見世明,便問︰「媽,我爸呢?」玉勤笑答︰「你爸下地去了,在家也沒什麼事。」雙紅躺了,掖嚴被子,說︰「爸要到晌午才回來呢。」玉勤又說︰「眼看快晌午了,你爸用不多大一會就該回來了。你躺一會,我把春福去鎮上的東西收拾一下,他半天的假,下午還得早點去呢。」雙紅听後,沒再說。玉勤送春福上學去後,給雙紅燒了瓶開水放在床頭,又看外頭正暖和,把小根準備的尿布曬了一下。
雙紅給小根喂了兩回女乃,又換了兩回尿布,入了正午,世明才回來了。玉勤見了,忙迎上說︰「福他爸,雙紅來了,在里屋呢。」世明只應︰「來了就好,就能做飯了」,接著把草往豬圈里放了一點。玉勤回屋對雙紅說︰「你爸回來了,你再躺一會,我就做好飯了。」雙紅緊了頭巾,說︰「媽,我也該起來了,直躺在床上手腳都不靈便了。」玉勤又說︰「等一會快吃飯的時候再起來吧,我做飯,燒鍋有你爸呢,廚房里沒什麼事了。」雙紅听了,只得應了。
玉勤給雙紅倒了杯水,還沒出屋,只見何香夢妍走了進來,忙笑說︰「吆,真巧,雙紅正愁屋里悶呢,你們就來了。」何香笑說︰「我剛趕集回來,還沒過了橋頭,夢妍就是說雙紅來了,連個飯時也不等,就要一起過來看看。」夢妍笑說︰「我還是去年見的雙紅,都半年多了。」玉勤笑說︰「那樣更好,你們好好嘮一會。」說完,又倒了兩杯水,去廚房做飯去了。
雙紅讓了水,說︰「你們倆要不來,我自己在屋里都呆不住了。」夢妍笑說︰「你剛到家我就知道了,姐夫回去的時候,我還看見了呢,想你一路顛簸,到家該歇一會的,就等何香一起來了。」何香也笑說︰「早知道就不帶她,我還沒到家呢,就要拉我一起來,好像找不著門似的。」雙紅笑說︰「一起過來有話說,單個過來就不熱鬧了。」夢妍又說︰「香姑娘這是擺架子,訂了親就是干部家屬了。」雙紅忙笑問︰「真的?這麼快,哪家的?」夢妍笑答︰「還能是哪家,你不知道前年第一個到你家相親的那個。跟你沒成,如今相了一年多,也沒找到合適的,那時候見過何香,又托人上門提親了。」何香听她說完,怨道︰「你少說一句,誰當你短了舌頭。」雙紅笑說︰「不短舌頭,人家上門是真的,那時候我就看他是對你有意思。」夢妍接著說︰「是呢,人家那時候要沒意思,能見了面一年多還不忘的?」何香听了,無話應,狠狠地戳了一下。夢妍自然不饒她,說笑間廝鬧起來。
幾人說笑間聲兒不自覺間就大了,小根在這時被驚醒了,哭鬧起來。雙紅把他抱起來,換了尿布,又見何香夢妍止住了說笑聲,便說︰「小根是該醒了,要是真睡著,說話驚不了他的。」何香笑說︰「來是看孩子的,跟這丫頭片子扯上嘴了。」夢妍也不再跟她鬧,上前仔細看了小根,笑說︰「真跟姐夫有點像,也像你。」何香剛才被打趣,這會氣不平,趁機說︰「看雙紅生孩子眼紅了吧,趕快找個上門的生一個吧。」夢妍听了,要掐要擰︰「你這親都定了,都沒生呢,還記掛我呢。」雙紅邊笑邊勸她們別太較真。何香和夢妍怕嚇著小根,沒太瘋鬧。
雙紅正給小根喂著女乃,玉勤做好了飯回了屋。何香夢妍也說笑夠了,即刻要回了。玉勤笑說︰「你們好多日子沒在一起了,該一塊吃頓飯的。」何香只說家里也快做好了,不用在這吃的。夢妍也說來這會是擠出來的,家里人該等著了。兩人又各看了一次小根,出屋向世明道了好,都回了。雙紅給小根喂了女乃放睡了,下床穿了鞋,又理了頭,又緊了頭巾,出來問了世明地里莊稼長勢,接著便吃飯了。
一時飯畢,世明讓玉勤在家照顧好雙紅和小根,仍下地去了。玉勤洗刷了喂了豬,見院里暖融融的,便進屋說︰「雙紅,外面晴得好,把小根抱出去喂了,曬曬暖兒,直呆在屋里也不好。」雙紅看了看窗子,說︰「也好,屋里有點暗了」,接著給小根包好,抱了出來。玉勤卷了兩塊尿布,提了凳子,也出了屋。
雙紅給小根喂了女乃,正抱著曬暖兒,只見榮嫂和柳枝進了院子,于是笑說︰「大媽,怎麼秀娟沒來呀?我都好多天沒見她了。」柳枝笑說︰「跟你李大媽去看對相了,都第三家了,要是再看不好,怪不得別人。」雙紅笑問︰「不是說要招一個的嗎?」柳枝又道︰「還是由了她好,我和你大伯身體都好著,不用她掛念。」榮嫂笑說︰「這女孩子大了就不要留,留來留去都是愁。」
玉勤又搬了一個凳子出來,說︰「坐著說話也好,曬曬暖和。」榮嫂坐下說︰「雙紅,看你媽多日子沒那麼忙了。」柳枝坐下對玉勤說︰「嫂子,這雙紅有了孩子,下一回再忙要等到春福娶媳婦了。」玉勤笑說︰「還是忙點好,要是閑著沒事做,那病都上來了。」榮嫂听了,只是不慣,埋怨說︰「你倒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像我一樣,前三年娶了兩房媳婦,如今孫子孫女都三個了,連鞋都做不夠穿,還要顧著他們吃,忙得氣都喘不穩。」雙紅笑說︰「在家我婆婆也是那麼說的,帶孩子也是個福。」榮嫂還是笑說︰「福是人家看的,罪是自己受的。」柳枝笑說︰「有個人家能看到的福,自己受點罪也是值的。」
幾人正說笑間,小根這時吃得飽,在外面曬得舒服,又拉又尿了。雙紅忙托著他拉光尿淨,換上尿布。玉勤把拉尿的收好,放在籃子里。榮嫂見了,笑說︰「這才滿月,一回就拉那麼多,長大也是個好飯量。」雙紅說︰「一天拉尿的次數都不多的,今兒早上到這會兒,才拉了一回。」柳枝忙說︰「那是腸胃好,這樣的孩子身子骨結實,不生壞毛病。」榮嫂看了看小根,說︰「恩,是跟你小時候連像。我那時候給你喂過女乃,記得你沒滿月什麼樣子。」玉勤笑說︰「嫂子真是說笑了,男娃跟女娃都是不一樣的。」雙紅也笑說︰「只要別像他爸那樣死心眼就好了。」柳枝「嘖」了一聲,說︰「這孩子說話真是不經心,樹根不過就是老實點,心里什麼數沒有呀,不是那種耍嘴皮子的人。」榮嫂點頭應道︰「是那個理,家里窮點,交往的那類人少。以後居家過日子,就好多了。嘴笨不是胎里帶的,有什麼在意的。」玉勤笑說︰「那也是能說會道些好,不過樹根這一年多確實會說了不少。」柳枝忙應︰「成家立業了,應的事多了,自然就會說了。」榮嫂又夸一回樹根的好。
不一會,小根睡著了。雙紅把他裹嚴,正要交給玉勤放回里屋,竟見醋嫂到了院子門口。玉勤迎上說︰「嫂子來的真是巧了,我們正聊著呢。」醋嫂近前看了看小根,笑說︰「還是不巧了,外孫都睡著了。」雙紅忙應︰「睡著不礙我們說話。」榮嫂笑說︰「孩子是覺得你要來,才睡著了。」醋嫂回譏道︰「他是听夠了你在這兒說話,才睡著的吧?這孩子就是還小,要是大了見到我,肯定叫‘姥姥’的。」柳枝笑說︰「那是呢,長大了跟你學賣醋,十斤醋賣八斤,最少也得剩三斤。」說得幾人都是一笑。
玉勤把廚房里的凳子搬出來,放在醋嫂跟前,又看雞下了蛋叫了幾聲要吃食,便把麩皮加到料盆里拌了幾下。醋嫂也不坐,看玉勤喂雞,笑說︰「春福媽,外孫滿月來了,你也別太扣了,這母雞一天殺一只,也夠幾天的。」玉勤笑應︰「你這婆娘也太狠心了,這雞正下蛋呢,下的蛋就不能吃了?」醋嫂不以為然,又說︰「要是春福媳婦過月子要吃雞,你也舍不得殺?」玉勤又應︰「要是那樣,別說一只雞,就是一頭豬,也要殺的。」醋嫂忙對雙紅說︰「你听听,你媽看來還是疼媳婦,到底還是不一樣。」雙紅笑說︰「一樣不一樣有什麼了,孫子外孫都沒外人。」榮嫂也說︰「雙紅,你別听她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哪能什麼都一樣?」柳枝點頭道︰「是的,他自己家孩子都是不一樣的。」玉勤把小根放回里屋,幾人在院子里又聊了些甜水溝的事,直待世明回來。她們才回了。
晚飯過後,世明放了碗筷便回西屋了。雙紅見玉勤一人在灶前洗刷,插不上手,便到西屋看看,見西屋黑漆漆的,伸手模了火柴,點了燈,說︰「爸,屋里太黑了,點了燈好點。」世明只應︰「這麼慣了。」雙紅見床上被子還沒鋪展,說︰「爸,你累了一天,該早歇了。」世明熄了煙,說︰「恩,好。」雙紅把被子展開,放好枕頭,說︰「這就能歇了。」世明起身坐在床邊,輕聲嘆說︰「雙紅,你姐不在了,以後你有空就多來這兒吧。你媽見了你就少想她了。」雙紅听了這句,差點「哇」一聲大哭起來,淚如泉涌一般,一把抹去,忍著泣聲說︰「爸,以後我有空就帶小根一起過來。」世明把煙斗放在床頭桌上,說︰「你姐那孩子還好不?有空你就去看看,多帶點好吃的給她。」雙紅忍了淚,應道︰「那丫頭跟柳蘭嫂子在家里,吃睡都好,村里別的孩子都比不上她呢。等過一節子小根能放下手了,我就把她接回去。」「那就好」,世明說,「把燈熄了,你去照看小根吧」。雙紅依了世明的話,吹了燈去了。
雙紅又到牛棚下看看,听牛正在安靜地吃著草,回了里屋。這時玉勤正在小根換尿布呢。雙紅插了門,月兌了外衣上了床,抱起小根喂了女乃,說︰「媽,吹了燈睡吧。小根一會就睡著了。」玉勤上了床,說︰「多亮一會燈有什麼要緊的,小根拉屎撒尿的,不用再點了。」雙紅又說︰「小根拉屎撒尿都是有時候的,不用亮著燈守著。」玉勤听了,等片刻雙紅給小根喂好女乃放睡下,吹了燈說︰「也好,有什麼事,你應一聲我再點。」雙紅也睡下了。
玉勤把火柴放在能順手模到的地方,又想起燕子的事來,便問︰「雙紅,那丫頭會走了,在柳蘭那里算怎麼說呢。」雙紅想了片刻,說︰「柳蘭嫂子也沒說要怎麼樣,只說要孩子認她做干媽,認養一節子。」玉勤自知雙紅的苦衷,沒再細問,只說︰「不管怎麼說的,還是早一點要回來的好,到底是咱家的骨肉。要是大了不認識,你姐那世里也不安心呢。」雙紅听了這句,幾乎滴下淚來,頓了片刻,才說︰「媽,我有空就跟她說,她也是當了媽的人,會願意的。這一節子小根還要佔個人看著,等天再暖些。」玉勤仍有些懸心地說︰「怕就怕夜長了夢就多,早一天討回來安心,這麼著也不能長久過下去。」雙紅又安慰︰「我知道了,這次回去,我就抽空找她說。燕子一歲多了,好養了。柳蘭要是覺著虧,以後把這一年多的吃用還給她就好了。」玉勤想了想,還是說︰「也好,只要她願意他丫頭交過來,說什麼都答應她。那麼小的孩子養那麼大,花錢還算小事,天天操心費神是沒法用錢算的。難得柳蘭那麼個好心人。」雙紅應了一聲,再說時聲兒便小了許多。不一會,兩人慢慢地睡著了。
接下來的兩天,玉勤為照顧雙紅和小根仍沒下地,不時又有村里婆子媳婦來看,也要照應。雙紅倒覺得平常,只說在這跟在家一樣,照顧小根有一個人在家就夠了。然而玉勤仍百般仔細,一面即時把尿布洗淨晾干,一面認真做好雙紅的每頓飯,惟恐稍有不慎茬了女乃。這樣直待三月初一樹根來接了,她的心氣才平靜下來。
雙紅到了家安頓好,已經到了晚飯時,田婆叫樹根吧煮好的粥給雙紅端進了屋,接著進屋做家里人的。一會飯後,收拾了碗筷,又進屋看了小根一回,見如往常一樣平靜,便知沒有染上邪氣,把那桃木棍放在了旁邊,又囑咐雙紅幾句話,才回西屋歇去了。
雙紅給小根喂了女乃,見樹根在旁坐著,便叫他鎖了院門睡了。樹根早已把院里料理清了,這時把堂屋門插了,便月兌衣上床。自雙紅懷了小根肚子顯形以來,他便再沒有近過,此時上了床,也不往另一頭睡,只鑽進雙紅的被窩,摟著她手伸進衣服,瘋狂的親模一陣,說︰「雙紅,今兒是時候了,別叫我再等了吧。」雙紅沒多在意,只說︰「今兒不早了,你一路拉了那麼遠,早該累了;我也顛簸得很,早點睡吧,明兒還要下地。」樹根想再求,無奈雙紅已經轉過身去,蓋緊被子合目睡下了。他只得一口氣吹了燈,爬向另一頭睡了。
次日,天剛亮,田婆便在門口叫了幾聲到地里除草,又說「趁天早,草根濕容易拔,早一會就多趕一會,不怕慢就怕站。」樹根昨兒幾里山路拉了雙紅回來,腿腳的酸疼勁還沒過來,地里的莊稼已經不能再拖了,還是立刻穿衣下床。雙紅即刻也要起來。田婆進屋見了,忙心疼地說︰「這樣萬不能的,你一早去了,什麼時候回來?小根要是醒了吃不著女乃,哭鬧起來找誰去?我跟樹根去了就夠了,你才滿月,過兩天去也成。」雙紅听後,只得依了,又說︰「那好,我就先在家里看著吧。」樹根也說︰「小根旁邊離不開一個人。」雙紅只應︰「只要把他喂飽了,有時候都能睡好大會的。」田婆又叫她躺好,又叫樹根拿了繩和鐮刀,一起下地去了。
雙紅此時在家,掛念地里的莊稼心里不安,有田婆的話在先,再去了家里諸多的事更沒人應了。她消了去地里的念頭,只在床上躺了半刻鐘工夫,給小根喂了女乃,起床掃了院子,喂了雞,又給牲口添了草料,到了該做早飯的時候就動手做早飯,如此忙了一個早上,竟比躺在床上強多了。
早飯過後,雙紅還要去,田婆仍不讓,且說︰「先在家里歇著,誰家媳婦也沒有剛滿月就下地干活的,只要把小根喂好照顧好就行了。」老根也說一個小根勝過十畝地,小根有什麼閃失,莊稼再好也都白廢了,只要有人,以後沒有做不了的事。樹根卻什麼都沒說,原想地里的草前一節子拖住了,緊這幾天雙紅能到地里幫著,見田婆老根都是讓她歇了再歇,心里早慌了。
傍晚,雙紅在家一整天,理了不少事,手腳都比往日靈便多了,又到底放心不下地里的莊稼,在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把小根放睡下,往地里看看。這時甜水溝下地的人都往回走了,有的見她裹著頭巾往地里去,直嘆她是甜水溝最能守家的媳婦。村里幾個光棍也有回頭見了的,一見雙紅那體態,渾身從腳癢到後腦勺,又說她這娘們許是騷勁上來了,不然不會那麼早的到地里叫樹根回去。幾人說了更癢到了心里,索性把那樹根又罵幾遍才算消些氣。
雙紅一路小跑到地里時,已氣喘吁吁了,見樹根和田婆還在地里蹲著拔草,再看那麥苗,拔過的還好,那大半塊沒動的,草都趕著長;這一塊就是這樣,另兩快一大一小近四畝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她想進地幫著干,天色落黑了,少不得耐著心慌在地頭喊田婆樹根回家。田婆萬沒想到雙紅這時會過來,叫樹根捆草回去,忙到地頭說︰「要知道天快黑了,這會要轉天氣了,有些涼風,山口邪氣又重,不巧撞上個什麼病,叫人怎麼樣呢?」雙紅笑應︰「不礙事的,都是熟路,今兒早回,明兒就不怕什麼了。」幾人快步回家,樹根在後背著草,一句話也沒插上。
三人回村時,已經很靜了,只有幾個媳婦娘們在溝邊洗手歇腳,不時有清脆的水聲。進了家,田婆各事不理,先進里屋看了小根,見他睡的安穩,這才出屋,叫雙紅回屋歇著等小根醒來喂女乃。雙紅並不急著回里屋,挽了袖子,系了圍裙就要做飯。田婆怎麼能依,忙說︰「你才回來了,給小根喂女乃才是正事。」雙紅笑說︰「媽,這些事我都做一天了,一點也不覺得累。小根剛才那頓吃得飽,要一會好睡呢。」田婆听了,又說︰「你先把你自己的做了吃著,接著我再做。」雙紅又笑說︰「早該一樣了,一家人做兩回飯,耽誤工夫又費事,一起做一起吃了才好。」田婆也依了,應聲進了廚房幫著燒鍋。樹根在給牛添了青草,把西屋的燈點了,又把老根扶到茅房一回,才坐下歇了。
一家人飯畢,田婆本來眼神不好,在地里吃力的拔了一天的草,早已累得腰酸背疼,強撐著洗刷了,到里屋看了小根,見尿布開水等都齊備,又囑咐雙紅幾句千萬仔細注意休息的話,回西屋向老根說了地里莊稼的情況,睡下了。
雙紅給小根喂了一會兒女乃,放他睡下,月兌了外衣上了床。樹根把院門鎖了,又自己倒了水洗了一回。雙紅下床給他倒掉洗腳水,再插了門回屋。樹根見她每一動都胸動肉顫,比往日更豐潤,不等在床邊坐穩,一把將雙紅抱上床,伸手下去就給她退了襯褲,嘴里還說︰「雙紅,別等了。這不懷孩子了,也滿月了,你就應了我吧。」雙紅趁勢躺了下來,說︰「你要就快些吧,明兒還有不了的事,地里莊稼都要荒了。」樹根听了這句,如數月不見葷腥的饞貓捕到了老鼠,慌忙自己退了褲子,一整個身子都壓在了雙紅身上。雙紅自己月兌了上襯衣,一把摟緊樹根說︰「我的男人,滅了燈快些吧。」樹根摟著雙紅,一口氣吹了燈,片刻兩個化作了一個。
三月初三一早,夜里吹了一陣風,天快亮時空中似下非下的滴下幾滴雨來。雖然天亮以後出了日頭又如往常一樣,麥苗上都濕了,只等晾干了才去的。田婆一早起來,料著地里還不能進,給牛添了草之後,便拿了兩個不快的鐮刀在西屋門口磨了起來。
雙紅早上醒時已听見了那幾滴雨聲,便知早上下不了地,還是同昨兒一樣早起了,給小根喂了頭遍女乃,下了床裹緊了頭巾,又收拾了要洗的衣服,才出了屋。田婆正在西屋門口忙著,見雙紅那麼早就起來,忙問︰「怎麼那麼早就起來了,樹根呢?」雙紅笑應說︰「我跟他說了,早上不能去了,一會就起了。等會吃了飯,我也去吧,天又晴得跟昨兒一樣了。」田婆笑說︰「那怎麼成?今兒還是多了涼風,你哪里能禁得住。你要去了,一晌午不在家,小根醒了,由著他哭鬧不成?真要去就等到快上午暖和了,到地里一會再趕緊回來,也會不誤給小根喂女乃。」雙紅听了,再沒有去的理,想著田婆心疼小根比幾畝地還重,只得應道︰「我這就做飯,到晌午我再去。」說畢,忙洗了手臉,又緊了頭巾,進了廚房。
早飯過了,雙紅不等田婆到灶後洗刷,便說︰「媽,這碗我洗了就好,你和樹根別耽誤下地了。」田婆自來不叫雙紅插手干這些髒活,地里實在拖的日子不短了,只得應道︰「也好,你洗刷了飲牛的時候小心著它,正帶著犢兒呢。」雙紅笑說︰「媽,你放心了,不過是提過去給它喝了,哪有那麼要緊了。」田婆立刻出來叫樹根拿了鐮刀和繩子下地去了。雙紅這時在家里洗刷過了又把牛飲了,回屋給小根喂了一回女乃,又把收拾好的衣服尿布挎到河邊洗了。老根見天好,出來坐著,見雙紅忙來又忙去,只听著屋里的小根的動靜,別的再沒事。
雙紅從河邊回來,把衣服尿布晾曬好,回里屋給小根換了尿布,又把他拍著睡著,再出屋看時日頭已經偏南了。她想小根吃飽已經能睡一會,便要趁這個空去地里幫著,于是換了鞋洗了手臉,再對著鏡子照時,竟見自己箍著的頭巾很是礙眼,又想已是滿了月,正要下地,不箍上也是無礙的;于是伸手摘去再照時竟又見分明一頭亂,成團的成團,成綹的成綹,油漬汗漬都滿頭了,整天裹著頭巾,一個多月沒有梳也沒有洗,哪來的干淨,真要這麼出去,誰見了會說有個人樣呢。雙紅照了一會,暗自笑了自己一回,好在還不算晚,忙把盆架搬到了水缸旁邊,又從屋里提了開水瓶出來,往盆里加了冷水和熱水,又攪勻了,掖了衣領,將整頭的頭在水里泡了,涂了胰子,一遍接一遍的揉了,三遍才見了泡沫。她揉透了頭,又換水湃了兩遍,才算淨了,只是最後湃的兩遍因開水快用光了,水都是半溫不涼的。雙紅洗頭,老根坐在一邊見了,雖覺生了孩子剛滿月的女人洗頭不妥,他因是個做公公的,也不好說什麼,只好由了她。
雙紅擦了頭,又把開水瓶送到里屋,把盆架放到原處,又照著鏡子將半干的頭在腦後盤了一個髻;看小根睡得正熟,放了簾子,出屋關了門,走到老根跟前說︰「爸,小根睡著了,要睡好大一會呢。我去地里看看,您就在這兒听著,哭鬧幾聲也不要緊。」老根放心不下,只得笑應︰「那好,我看著別有雞狗進屋就好了。」雙紅又說︰「堂屋門我沒鎖,等會媽回來讓給小根換了尿布就成了。」老根又應︰「你就去吧,我能記得住。」雙紅听了,快步出了院子。
這時已經到了午時,地里活兒少的人家都回了,又因早過了最忙時,地里並沒有多少人。雙紅一路上一步比一步快,趕到地頭時看天色還好,又有一絲涼風,剛好干活。田婆和樹根正在地里埋頭除著草,哪里在意周圍。雙紅大步徑直走到田婆跟前,說︰「媽,天不早了,您歇一會,鐮刀給我,我除一會。」田婆沒想雙紅真的會來,猛地一驚,忙問︰「小根在家里怎麼樣?」雙紅笑答︰「睡得好好的,天天都是快吃飯時睡得長,今兒又喂得飽,我一會不在家也不誤事。」田婆仍不放心,忙又說︰「那怎麼行呢,要是醒了,就是不餓,濕尿布在**下邊墊著,也是要哭鬧的。」雙紅又順著田婆的意思說︰「媽,要不你回去看著,他要是不醒你就趁空做了飯。我干一會就回去了。」田婆想自己在地里蹲了一晌午,早累得手腳不中用了,于是說︰「也好,你別在地里干長了,看著日頭,早點回去,剩下的只要天天忙,再要不了幾天的。」雙紅早知田婆快撐不住了,應了一聲「知道」,便叫她快回家。田婆看了不遠處的樹根說︰「等一會別忘了你們一起回去,看著他一個忙死兩個,過了今兒還得拔下一茬。」雙紅笑說︰「我知道他是那樣的,這麥田里他本來就不習慣。」田婆到樹根跟前又安排了同樣的話,听樹根應了,便回村了。
雙紅這時拿了鐮,也不顧看哪片多哪片少,順著田婆除過的茬,半蹲著兩手不停,連割帶拔,所經手過的一並連草根都沒留。終究在家時就是莊稼活干得多的,連頭也不抬,過了一遍大小除盡,踩得又輕,幾乎抵得上樹根兩個。不一會幾壟到頭,回來又是幾壟,雖是上坡,仍是沒慢下來。雙紅低頭除草,眼只瞅著麥苗和青草,臉上的汗擦了一遍又一遍,也不顧得抬頭看一看日頭到了什麼時候。樹根見她不抬頭的干,自己雖累,也不好站起身歇,仍半蹲著不緊不慢的干,除過去的大的掉了,小的還在落下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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