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歸無恨的手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她的意思,是不確定,是逞強,還是真的有把握?他不知道,只知道心里升起了一股寒意,讓他的心迅速冰凍了起來,但還是硬著心腸說道︰「要注意安全,一旦……給我報個信。」
他沒說一旦什麼,鄭紗榆大概也知道他的意思,只是點了點頭,便想推開他朝外而去,情歸無恨卻是不放手,還將他的臉埋在了她的頸間。
「你干什麼?」鄭紗榆莫名其妙,想去送死的是她,他默哀個什麼勁啊?
他也不知道,只知道此刻有些舍不得,可是想到她有個屬下叫卑子木的,在他皇宮放的那個什麼**,雖然沒有傷到人,但那威力著實驚人,他應該相信她的能力,想了想,他說︰「要活著回來,你可是我的皇後。」
鄭紗榆微微一笑,這人有進步啊,還會關心人?「我走了,」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推開他走出了馬車,問狼一要來了一匹馬,帶了些盤纏、干糧和普通衣物,便頭也沒回地朝前飛奔而去。
情歸無恨見她身影超過了隊伍,才走出了馬車,看著鄭紗榆的身影越行越遠,他的目光越發深邃,待到完全看不見她的身影,他才轉回頭來,對狼一吩咐了一句。
狼一得令,高聲對後面軍隊大喝,「加速前行!」
情歸無恨接過狼一牽來的馬韁,翻身上馬,一夾馬月復,高壯的黑馬如利箭一般朝前疾奔而去,後面的隊伍明顯加快了腳步。隊伍浩浩蕩蕩地朝邊境的涼州城趕去。
鄭紗榆一路驅馬飛速前行,趕至邊境時,無言領著各總領和暗衛也剛好趕到,在涼州城好來客棧匯合。
「主子,東西都運了大部分過來,目前在幾個安全的地方存放著,」幾人在鄭紗榆住的上房里商討,無言首先說道。
「這里畢竟不是我們的地盤,一定要多幾個人把守,」鄭紗榆已換了宮人趕制的勁裝,穿上了她平時在暗衛里穿的衣裳。
無言點頭,這個他已經吩咐下去了,有足夠的人把守,而且地方也是絕密的。
「主子,查到了文昌軍隊里,潛進去不被發現的可能性不大,但可以混進去,」卑子木開口說,「軍隊里的炊事房,每天都有兩個男子抬著殘羹剩菜倒進後山的火窯,有一名士兵是監視他們動作的,後山的把守相對十分薄弱,我們可以從這里入手。」
「這三人有什麼特征?」鄭紗榆開口問。
「這里,都畫出來了,」徐采妹拿出三張薄紙,遞給鄭紗榆過目。
「他們三人的體形跟主子、無言和我相當,不若我們三人混進去,」李決聞說道,那三人的體形確實和主子、無言和他相當,而他們也剛好是武功最高的三個。
「嗯,」鄭紗榆點了點頭,這確實是個辦法,「現在我們制定兩套計劃,若我們沒法安全月兌身,卑子木,東門繼,蕭凡均,你們負責來營救,徐采妹、亢涼遠,你們負責接應,我們暗衛的人已經全部調撥了過來,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別輕舉妄動……」
鄭紗榆為了這次的戰事,將暗衛的力量全部調到了長恨國邊境,一旦失敗,對她而言絕對是滅頂之災,她本不該來趟這趟渾水,可是……文昌有火藥的事情著實讓她驚訝和擔憂,她是個固執的人,既然已經決定離開煞雪,在長恨國安居,那麼她就有責任保衛邊境的安全和國家的完整。
「有查到文昌的火藥情況嗎?」鄭紗榆看著卑子木問,他是負責情報工作的。
「火藥存放的位置很隱秘,在軍隊里難以查出來,不過有四個位置的守衛最是森嚴,有可能存放著火藥,不過守衛太森嚴,我怕暴露行跡,沒進去過,還有火藥的威力,一次性能炸死五人,炸傷六人,」卑子木說道,「這火藥在前幾次戰爭都有用到,使用頻率比較高,但後幾次戰事,火藥的使用明顯少了,最後兩場抗戰,完全沒有使用火藥。」
鄭紗榆蹙眉,咬了咬下唇,最後兩場抗戰沒有使用火藥?對方沒有足夠的火藥可用嗎?「有沒有查出來火藥是誰制造的?」
「據說是一名副將,火藥都是那名副將帶過來的,之前不過是一名小小的士兵,後來才被提為副將,」徐采妹說。
「突然間帶來的火藥?」鄭紗榆握緊了手中的杯子,腦子里似乎快速閃過了一些什麼訊息,但由于太快,她什麼都沒抓住。
「對,突然間,」徐采妹繼續回答。
「還有別的訊息嗎?」
卑子木和徐采妹對望了一眼,都搖了搖頭,他們盡了最大的能力,查來這些已是實屬不易,他們能保證,連長恨**隊查到的消息都比他們查到的少得多。
「好,我來說一下計劃……」鄭紗榆點頭,開始進入這次會議的核心問題。
幾人在房里商討,房外各處密密匝匝地守著數十名暗衛,護衛著房里人的安全和會議訊息的秘密性。
是夜,天空烏雲密布,圓月時隱時現,曠野間一片窸窸窣窣的蟲鳴,時而有烏鴉暗啞的叫聲。
文昌駐扎的營地,幾百帳篷連綿而起,文昌進攻長恨的軍隊一共分了三處營地,主營帳篷就有兩百余間,每頂帳篷足足能容納兩百余人。
喬裝打扮過的鄭紗榆在夜色里略略看了主營的外部情況,心里有些打鼓,活了兩輩子,從來沒有到過戰場,即便是在電視上,也沒有見過這樣的盛況,拍電視的都會考慮成本問題,她見過的軍營帳篷頂多只有十多頂,這兒……一眼望不到頭,軍權,威儀,壓抑,讓她的心有些微的顫動。
剛一看到是有些害怕,甚至是有些想逃,但現在她鎮定了下來,無言緊緊攥著她的手,讓她心里的畏懼慢慢地消散。她轉頭看著和她躲在同一暗處的無言,無言也正看著她,目光有些擔憂,暗暗地捏了捏她的掌心,示意她別害怕,有他在身邊。
鄭紗榆點了點頭,回他一個安心的眼神,躲在他們右側的李決聞忽然吹了一聲鳥叫,很常見的鳥叫,夜間也經常听到,聲音短促,僅僅一聲。意思是目標出現。
他們的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三個人,兩個人吃力地抬著一大桶什麼東西,他們身後跟著一名軍裝打扮手持長槍的士兵。
「樂兒,要不我幫你吧?」跟在兩男子身後的那名士兵忽然開口。
「不要,不很重,樂兒能行,」叫樂兒的高個子男子有些吃力地答道,聲音有些靦腆。
「樂兒真是好福氣,莊軍衛這麼體貼,」另一虎背熊腰的男子出聲笑道。
「我,我哪有,」叫樂兒的似乎有些羞澀。
「樂兒,不要逞強,」被喚作莊軍衛的女子干脆上前幫著他們一起抬。
鄭紗榆皺了皺眉,卑子木沒查出來那三人之間的關系和相處模式,只能見機行事了。
那三人很快走到了他們附近的火窯邊上,兩名男子將大木桶里的東西全數倒進了火窯,而那名莊軍衛趁兩人不備,一下子抱住了那個叫樂兒的親了好幾下。
鄭紗榆駭然,臥槽……要她去演這個角色?!
「樂兒,為妻,為妻好想你,」莊軍衛低聲說著,嗓音已經有些意亂情迷。
「樂兒也好想妻主,可是,可是這是軍營……」樂兒被莊軍衛抱著,有些掙扎,腦袋四處轉著,生怕這一幕被人看見。
一邊干巴巴看著的虎背熊腰的男子似乎不知道自己手腳應該怎麼放,想走不是,不走也不是,他焦急地跺了跺腳,「莊軍衛,樂兒,你們夫妻親熱也不要總在這兒,回去小廚房就好了啊,長司,長司害怕……等會有人來巡邏的。」
鄭紗榆感覺自己滿頭黑線,她轉頭看向無言,微弱的月光下,她發現他的臉色有些不自然,忍不住抬手撫上了他的臉頰……
「喝……」鄭紗榆倒抽一口氣,幸好聲音極輕,而且離那三人距離不是太近。
她裝作惡狠狠地瞪著無言,不就是模一下臉嗎,至于咬她的手麼,真是的!
看來那三人,莊軍衛、樂兒二人是夫妻,還有叫長司的那個虎背熊腰的男子,三人夜晚經常這樣借公差出來,莊軍衛、樂兒時有親熱,而長司在一邊不尷不尬地看著……
臥槽……傳說中軍營里的偷情?冷汗……
無言吹了兩聲鳥叫,示意行動。三人幾乎同時縱身掠向火窯方向,皆迅速出手隔空點了那三人的穴道!不等那三人回頭,便已經軟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鄭紗榆迅速扒下那名女士兵的外衣換在了自己的身上,無言和李決聞也各自穿上了樂兒與長司的外衣,他們迅速解決了三人的尸體,抬起空空如也的大木桶往回走去。
路線他們是知道的,現在他們扮演的這三人的關系剛剛也听到了一些,所以短時間內不會穿幫,他們必須以最快速度查清楚自己要知道的訊息,並盡快撤走。
離開後山,繞過了幾道木柵門,皆有士兵把守,雖然人數不多,但他們也都提防著。到了炊事房外面,草棚搭起的偌大的廚房里,四周均有帷布纏著,只有一面是通風透氣的,外還插著一面大木板,上有黑色大字︰炊事重地,非廚勿入!
鄭紗榆暗笑,這樣就想防止別人來下毒?古代的炊事房還挺簡單。
據查來的資料,文昌軍隊幾乎全部是女子,只有十數名虎背熊腰的男子是普通士兵,將士級別的只有兩名男子,一名是文昌五皇子楚天歌,為大將軍麾下副將,一名是文昌丞相長子溫立舒,同列副將。兩名男子皆是驍勇善戰,實力不弱。
而主營有六個炊事房,鄭紗榆來的是主炊事房。
主炊事房僅僅有一名女軍廚,說是軍廚,其實是管理炊事房所有事務的,只事管理,並不下廚,下面是真正炊事的廚子,共有六十二名,其中四名僅負責將軍級別的膳食。這四名廚子是有等級的,稱為將廚,每一位將廚都有一個打荷,就是助手的意思。這四名人中,長司便是其一,而樂兒便是長司的打荷。四名將廚中以長司的地位最低,是以每天倒將軍級別的人吃剩下的雜物垃圾的,都是他和樂兒。
其實每天剩下的殘羹剩菜並不多,今天他們之所以抬得那麼重,是因為存放的食物有部分霉變了,他們不得不拿去倒掉。
「莊恩!又是老半天的,你膩歪完你家樂兒沒?讓樂兒回去十六帳吧,你跟我來。」
打扮成樂兒和長司的無言和李決聞剛剛放好大木桶,鄭紗榆站在兩人後面正想轉身,身後便傳來一道洪亮的女聲,當然她前面說的都是壓低聲音的,後面一句才提高了音量。
鄭紗榆一慫,沖口而出,「你誰啊!吵什麼吵!」
「我劉英!你嚎什麼嚎!」來的那名士兵听得鄭紗榆一聲吼,也生氣地吼了回去。
鄭紗榆暗暗慶幸,她就是故意這麼吼的,不然怎麼知道對方的名字,「啊,哈哈,劉英姐,你剛剛,沒看到……沒看到我模,模了……」
「唾!去你的!模什麼東西,沒看到!」叫劉英的女士兵很快上前,有些羞憤地一拍鄭紗榆的肩膀,「你個色東西!」
看劉英的樣子應該是和莊恩一個等級的,是軍衛,軍衛下面還有軍士、軍保和軍卒。軍衛是有巡邏之權的,軍士、軍保和軍卒皆沒有。
鄭紗榆當然是故意這麼一說,誰讓她扮演的莊恩有些……汗……
「哈哈,沒看到就好,沒看到就好,」鄭紗榆狀似心虛地拍拍心口,尷尬地訕笑。
劉英臉紅了一下,又唾了她一口,轉頭對無言和李決聞兩人開口,「長司,樂兒,你們回去十六帳吧,我和莊恩當值。」
鄭紗榆挑眉,看來這個劉英和他們扮演的這三個人的關系都不錯,不過……當值?難道是巡邏?
無言和李決聞趕緊點頭應聲,劉英的話語讓他們不用找自己到底住在哪兒的了,因為每個帳篷都寫有標志。
「走吧,陸軍領吹哨集合了,到我們去給三十二營接班,」劉英一邊說著,一邊將鄭紗榆拽出了炊事房,「我說你,為什麼偏要搶了小亮子的活兒,看著樂兒和長司倒糞很好玩是不是?」
「哈哈,倒糞?這話你都敢說?」鄭紗榆吃驚,掩嘴訕笑。原來看管樂兒和長司倒殘羹剩菜的是小亮子,不過被這個莊恩給搶了活兒。
「我怎麼不敢,別人又听不見,」劉英壓低聲音湊近鄭紗榆的耳邊說道,說完吃吃地笑了起來,劉英長得很普通,但笑起來模樣十分憨厚,想了想,她補充了一句,「好了,這兒守衛多了起來,噓,不說了。」
兩人說著話的當兒已經離開了炊事房,來到外面的營地,果然守衛特別多,巡邏的衛隊也有好幾隊,每隊人數皆是二十二人。
鄭紗榆暗暗觀察並記著,在劉英的帶領下她們來到了集合的平地,周圍全都是帳篷,若是沒有人帶著,她未必不會迷路,只能暗暗記下路線。
「三十一營集合!點數!」身為女子卻有些虎背熊腰的陸軍領一身盔甲,高聲叫道。
「三十一營集合完畢!二十二人到齊!」
三十一營二十二人站成兩排,第一排第一個士兵出列高聲回答,正是劉英,這麼說,她是三十一營的小組長了。
鄭紗榆有些汗顏,這古代軍隊分級分營和現代差別巨大,完全不能用現代的方法應用到這個大陸上。巡邏的軍隊分為六百六十六營,每個營的人數只有二十三人,二十三中有一個是軍領,二十二個是軍衛,軍衛中有個小組長,平時巡邏都是小組長帶著,軍領主事安排巡邏工作,其他的鄭紗榆就不知道了。
「三十一營,準備巡邏!」劉英帶著二十一名士兵轉身,高聲說道。
鄭紗榆排在劉英身後,自然跟著劉英走,而一轉身,便變成她與劉英並排了。鄭紗榆轉頭看向劉英,而劉英剛好也在看她,並且還對她擠眉弄眼,鄭紗榆茫然,死了,劉英和莊恩肯定是有默契的,可是她這個冒牌貨完全不認識她啊,是不是快穿幫了?!
鄭紗榆這麼想著,目光有些復雜地看著劉英,腳下的步伐不由得快了很多,她有些緊張,她不想穿幫,穿幫會死人的……
劉英和她會心一笑,向她豎起了大拇指,小聲說道,「對,就是走快些,和你說個事兒,那個……」
鄭紗榆唇角有些抽搐,原來劉英擠眉弄眼的就是叫她走快些?!幸好幸好……可是劉英說話說到「那個」停頓了一下,看了看身後的軍衛,高聲說道,「都給我醒醒神,認真巡!」然後轉回頭,朝她媚笑。
鄭紗榆簡直頭皮發麻了,這老姐兒是想干什麼直說啊!她不得不小聲地發出疑問,「那個什麼?」
「我們去主副帳巡邏,你說有沒有機會見到五皇子殿下呢?」劉英憨厚的臉帶著點點狡黠,和她憨厚的臉不怎麼協調,但平凡的五官在笑容下倒是有些耐看了。
「我怎麼知道呢,」鄭紗榆一邊回答,一邊觀察四周的環境。
她們走在帳篷之間,帳篷相隔的通道有四五米寬,每隔十米有一個木制的托盤,托盤上是個火盤,用以照明的。每個帳篷上都有標志,例如第幾帳、第幾帳之類的,寫的是中文繁體的數字,在火光映襯下能清晰看見。
深秋的風有些寒涼,而周圍被托起有一米多高的火盤不僅照明了四周,還帶來了熱量,感覺並不冷。
她們經過的每一處帳篷外都有人堅定地把守著,每一個帳篷大約有十余人,每一面人數均等,沒有任何死角,把守十分森嚴。而帳篷之間並不止她們一營人,還有別的營來來去去地巡邏著,人數之多,足達上千人。在現代的時候,為什麼電視上放的軍營沒什麼人巡邏,沒什麼人把守的樣子,可當她親臨現場的時候才發現,照此架勢,一個蒼蠅都難飛進來。
卑子木說過的,主營巡邏最是森嚴,防範措施做得做好,火藥極有可能就在主營。
可是……鄭紗榆暗暗咬牙,她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沒事跑來做這麼危險的事情做什麼?她腦子抽風了嗎?別國有火藥管她屁事啊,炸的又不是她……
一邊有些垂頭喪氣,一邊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偵查著四周,還得一邊回答劉英這個話癆子的問題,她真是一心三用啊一心三用,殺個人都不會這麼累……
「莊恩,要是能再見到五皇子殿下,我劉英死都值當了!」劉英說著,那灰色的眸子似乎有亮光閃閃,在鄭紗榆眼中,簡稱發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