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戀中 05趁酒醉簽下了長工周富貴

作者 ︰ 老頭六十

趙有福彎著腰,手擎酒壺把酒斟滿、然後坐下笑笑說︰

「二位,請品一盅嘗嘗我這酒咋樣?」

胡大有把酒盅舉過頭頂,揚起脖,咕嘟一聲灌進肚里,砸砸嘴巴說︰

「好酒。」

其實好酒、孬酒他也沒品出來,只覺辣罷了。

周富貴端著酒盅低頭沾了沾也巴達巴達唇,酒味立時鑽進鼻孔里,他感到一股濃香味。

是好酒,他心里想。

然後一揚脖把酒倒入口中。

趙有福只沾了沾,就擎起酒壺又給二位斟滿,然後拿起筷子讓著吃菜。

「來、來,夾菜、夾菜。」

二人剛放下筷,又勸著喝酒,百般殷勤、萬般勤快。

酒過三巡,周富貴說︰

「胡大伯、趙東家,趁著還頭腦清楚,咱們講好價吧。」

「不急,不急,今晚只喝灑不說別的,」趙有福急忙說。

他不是不想講價錢,只是他認為還不到時機。

他想把周富貴灌醉時講。

那時,周富貴迷迷糊糊,說啥價錢他都會答。

然後再把寫好的文書讓他畫押,日後想改口也不行了。

他怕胡大有不明白他的心思,就用腳踫一下他的腿,同時遞了個眼色。

胡大有心領神會,笑著說︰

「對對對,就按趙東家說的,只喝酒吃菜,不啦別的。」

說完端起盅,又說︰

「來!咱仨踫一杯,喝個同心酒。」

當一聲,三杯相撞,啁、啁、啁,一齊下肚。

趙有福趕忙夾塊雞腿放到胡大有面前,又點著盤子緣對周富貴說︰

「來!你也夾一塊雞吃,嘗嘗張師傅的手藝,……」

胡大有半壺酒下了肚,身上熱起來,于是解開扣子敞開懷,露著紫紅的xiong部。

「再來一盅,」趙有福提意。

「好!」胡大有第一個端起杯,一揚頭喝下去。

趙有福馬上又給他夾塊炸松肉。

他們邊吃邊喝,胡大有很高興。

啪一聲,他拍一下xiong部,右手大拇指一抬,說︰

「趙東家,夠意思!我沒白給你操心跑腿,為了你兩個人我耽誤了兩天工夫,值得!」

他看了看周富貴又說︰

「富貴昨天晚上請了我一桌,今天你也擺上,我領情了。」

說完給二位作揖。

「為了你倆,我跑了五六十里路,」他作完揖接著說。

「腿都痛了,我不後悔,應該。」

趙有福馬上端起酒杯,說︰

「我敬大叔一杯,以表謝意。」

胡大有接過酒啁溜一聲喝下去。

周富貴也不甘心落後,端著酒杯說︰

「有勞大伯了,我借花獻佛,也敬你老一杯。」

胡大有伸手接過來,二話不說立即倒進口里。

趙有福提起酒壺又滿上,然後舉著筷子說︰

「來來來、吃菜。」

稍許、胡大有嚼著菜又說︰

「咱這個人給鄉親們辦事,不圖麩子不圖面,只圖交個朋友。」

「過日子發家治富咱不行,混了一輩子還是沒起家。」

「要說朋友場上,方園幾十里誰不認識我。」

「咱走到那里也有管飯的。」

「坑拐騙咱不干,偷雞模狗咱不沾邊。」

「常言道,人過留名,雁過留聲,只圖給後人留個好名聲,人不能狂活一輩子。」

「我無兒無女,掙下天大的家業無人要。」

「不如多為鄉親們辦點好事,以後我死了,鄉親們也不會把我臭在屋里。」

「對!對!對!」趙有福連連點頭隨聲迎合,極力討好他。

胡大有越說越來勁,看了看他倆,端起酒杯又抿了一氣,伸長脖子咽下去。

他夾了一塊雞脆骨,咯 咯 嚼著又說︰

「你倆都不是外人,一個在家閑著沒活干、一個有活沒人干,急著找個干活的。」

「我當個牽線人,把你們扯到一塊。」

「看在我的面上,講價時,誰也別滿天要價,誰也別平地還錢,都好好想想。」

「開價要差不離,千萬別離了譜,讓我這個中間人作難。」

趙有福听後馬上說︰

「你為俺倆好,我絕不為難大伯。」

周富貴也表示,說︰

「請大伯放心吧,富貴絕不讓你作難。」

「你們有這種態度,那我就放心了,」胡大有高興地說。

「我當個公道人,也給你倆盤算盤算,」胡大有繼續說。

「根據今春的行市,我也給你們約莫個數。」

他兩片薄嘴唇連嚼帶說,上下動的很快。

他津津有味地吃著、津津有味地說著,不知不覺蠟燭燒到半截了。

胡大有喝了這麼多酒,又不住嘴的嘮叨,嘴角上沾滿了白沫,像牛嚼沫,讓人看著惡心。

說著說著,他嗓子發癢,肝火上升、一口痰涌上來,撲一聲吐到地上。

然後用鞋底搓搓,又抬起左胳膊,用棉襖袖口抹一下嘴,裂開嘴笑笑,說︰

「兩位大佷子,你們爹在世時,俺都是老交情,見了面,一玩就是大半天。」

「在酒館里請我吃喝,對我可好了。」

「今天我不能偏心眼,向著這個、也不能虧待那個,向誰虧誰我都不忍心。」

「我怕對不住你們九泉之下的爹,我要不偏不倚,把心放正,說個公平話。」

他越說越高興,又端起酒杯倒入口中。

拿起筷子夾塊炸魚塞進口里。

吃著吃著突然停住了,張開大口,把手伸進去摳搜,原來魚刺扎到上膛上了。

周富貴在趙有福的勸說下,陪著胡大有一杯不落地喝著。

開始他還囑咐自己要少喝酒多吃菜,別喝醉了叫人笑話,喝著喝著就忘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一說喝酒,端起杯子就往口里倒。

這時他已經快醉了,臉色像豬肝、兩眼眯縫著、頭里迷迷糊糊了。

趙有福看著周富貴,喜形于色,心想︰

時候到了,該開始講價錢了。

于是對胡大有努努嘴、示意他。

胡大有正摳著上膛,見趙有福努嘴,低頭看了看周富貴,知道是時候了,就點點頭。

他掐緊魚刺,用力一拽,把刺揪出來。

然後吐口痰,舌忝舌忝上膛、不扎了,自言自語的說︰

「年紀大了、牙口不好了、啥都不中用了,想吃塊炸魚打打饞蟲還叫魚刺扎著了。」

說完端起酒杯又說︰

「爺們,再陪我喝一杯,殺殺痛。」

說完啁溜把酒喝下去。

趙有福馬上夾塊炒雞蛋送到他口里。

老胡砸砸唇,品著味說︰

「廚子手藝不錯、夠口味,」說著咽下去。

「再吃點這個,」趙有福指著醋溜藕說。

胡大有也不客氣、夾了一塊嚼著又說︰

「挺脆生、火候行,」說完連著夾了三四筷。

藕片又涼又酸,肚里降了溫他感覺很舒服。

于是拿起漢煙袋、裝滿一鍋,對著燈火點燃後緊巴兩口。

他看看周富貴,又扭頭看看趙有福,然後慢吞吞的說︰

「我給你倆約莫了約莫,一年工錢這個數就行。」

他舉著左手,五個指頭捏緊勾起。

捏七、別八、勾子九,他們都明白說的是七百。

趙有福看了很高興,馬上說︰

「我同意。」

周富貴眯縫著眼看了看說︰

「多少?再說一遍,」他問胡大有。

「一年七百斤麥子,」趙有福搶著答。

「太少了……再……加點。」

「少什麼!」

胡大有厲聲說。

「這個數就行,你在家閑著不是閑著。」

稍停、胡大有又說︰

「我給你找上這個長年差事,就不錯了,別不識數。」

周富貴喝的迷迷糊糊,一听老胡連熊帶勸的、借著酒勁,趴在桌子上吱吱唔唔的又說︰

「不加……我……我不干……」

胡大有、趙有福兩人又嘀咕嘀咕。

「依著你,」老胡大聲說。

「再給你加上一鋪一蓋、再不干,現在就滾蛋!」

周富貴還不滿意又嘟噥︰

「一個長工……一年……還掙六百……五十斤麥子,我……我喂牲口……又攆車……才給七百斤……」

趙有福趁這個機會回到上房,拿來預先寫好的文書和印色遞給胡大有。

「我又不識字,看也是白看,」老胡說。

趙有福笑笑,看周富貴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就拿起他的手沾上印色畫上押。

「大叔,你是介紹人也摁上個手印,當俺倆的證人,」趙有福又對胡大有說。

胡大有摁完手印,有福舒了口長氣,笑笑說︰

「謝謝大叔了。」

又看看周富貴說︰

「有了文書,他不干我就和他打官司。」

說著把契約揣到懷里。

「你沾大光了,」胡大有小聲說「你心里要有數。」

「多謝大叔了,」趙有福作著揖說。

「光作揖不行、你別揣著明白裝糊涂,得來點真格的。」

「我有言在先,決不虧待你。」

「光耍嘴皮子不行,咱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得動真格的。」

「我一定來真格的,」趙有福無奈的說。

「今天你老把事已辦妥,你想怎麼著?張口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

「客氣啥?義狗還報主人呢,」趙有福又假惺惺的說。

「好小子,說話仗義,那我也干脆點。」

胡大有終于要好處了,他說︰

「去年我地里欠收,糧食不夠吃,大春天里,青黃不接,我窮的揭不開鍋了,想借你兩布袋高梁吃。」

「噢?這沒問題,我答應你,」說完趙有福抬頭想了想又說︰

「別借呀、還呀的,還我還得我套車去拉,干脆送給你了,明天我就讓周富貴給你送去。」

「那太好啦,不虧大財主,說話辦事就是仗義,」說完拱手表示感謝。

「咱爺倆不用客氣,」趙有福說。

「既然你這麼待我,日後我還和你合伙辦事,保證咱倆誰也不吃虧,……」

趙有福很了解胡大有,他說借是假,要才是真。

他想︰

這老東西沾光慣了,他張口明擺著就是和你要好處,我不如裝糊涂,這樣回答他還送個人情,再找他辦事也容易,還能再撈回來。

就算撈不回來,他日子這麼窮,十年也還不起我,六七十歲的人啦,還能活幾天,萬一死了,找誰要,還不是和送給他一樣。

「等過了春分,」趙有福正想著,胡大有又說︰

「讓富貴套上車,拉著犁和耙,去給我把那塊春地犁耙、犁耙,趕上下雨天,我種上春莊稼。」

趙有福听了想︰

這人真沒夠。

皺了皺眉說︰

「我想著這事。」

「別只想著,要定下來,」胡大有不放心的說。

燭光突然亮了一下,這是蠟燭快燃完的現象。

「該換蠟了,」胡大有看著蠟燭說。

趙有福扭頭一看,蠟燭燒到扦尖了,急忙大喊︰

「張師傅,快拿蠟來!」

廚子還沒來到蠟燭就淌了,屋內立時漆黑。

胡大有看看門外,說︰

「天黑了,我該走了。」

「別走了,」趙有福看看趴在桌子上打呼嚕的周富貴,說︰

「他喝成這樣,夜里還能起來喂牲口嗎?」

「你和他一塊睡吧,順便幫他喂喂牲口。」

稍停又說︰

「吃了飯,我給你們送去被褥。」

胡大有正猶豫著,屋里亮了,廚子端著蠟走過來。

他站起身忙打招呼,說︰

「張師傅,喝一杯。」

廚子插著蠟笑著說︰

「手藝不好,別嫌菜口頭。」

「哪里、哪里,火候味道都蠻好,辛苦你了。」

「別夸我啦,不嫌就行,」說完問趙有福︰

「東家,今晚吃啥飯?」

有福琢磨一會兒說︰

「改改飯食, 雜面條吃。」

「下地的伙計們吃啥?」廚子又問。

「蒸玉米窩頭,下面條時多放些水,讓伙計們喝面條湯。」

廚子笑笑,點頭離開。

胡大有看看趴在桌子上睡覺的周富貴,用手推推他說︰

「別睡了,天都黑了,只喝了這麼點酒就醉成這樣,真不是個盛酒的玩藝。」

周富貴不吭聲,他又用腳踹了他一下說︰

「快醒醒,準備吃飯。」

周富貴哼哼了兩聲,抬起頭,眯縫著眼說︰

「我頭痛、頭暈,讓我睡一會行唄,」說著又趴到桌子上。

「不能盛酒就少喝,」趙有福說「給我省下我不會罵你。」

他剛才還勸人家多喝,並希望周富貴喝醉了。

現在他如意了,又嫌人家多喝了他的酒,他這人算什麼玩藝。

呼嚕、呼嚕,周富貴發出了鼻聲,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 !真香,」門外突然有人說。

胡大有一看是下地干活的伙計們回來了。

共有四個人,一高仨矮,高的是王有禮,矮的是大貴、迷糊、小伙計狗子。

他們都是小棉襖子外扎腰、灰頭土臉、瘦不拉幾的模樣。

「老胡、你怎麼來了?」

老王問。

「給趙東家找了個喂牲口的,我領他來認認門,」老胡答。

「噢——因為這事。」

老王明白了,隨後坐到另一張桌子邊的杌子上。

「干的啥活?」老胡問老王。

「大春天里除了撒糞、拔麥蒿還有啥活?」

「可也是,春天里能有啥活,」老胡隨聲附和。」

「麥苗長的咋樣?」

趙有福問。

「長的不算好,比園田里差一大截,有的麥苗凍死了。」

「噢,」趙有福立時皺了皺眉。

「去年一冬沒下場大雪能不凍死?」大貴說。

「東家,你也到地里看看,」老王勸他。

「我去干啥?我又不會干活。」

「你去看看心里有數,別到割麥子的時候嫌長的不好,賴干活的管的不盡心,」老王說。

「你怎麼這樣說話,」趙有福嫌守著人說他,丟了面子,生氣說。

「我也在天底下,誰不知道一冬沒下大雪,園田靠井水澆,坡田靠老天爺,一冬大旱,麥子怎麼能長好?」

「你心里有數就行,別到年底扣俺工錢,」迷糊說。

「該扣、我還扣!」趙有福蠻橫的說。

「麥收八、十、三、場雨,去年八月里下過,這可是真的?再看今年三月里下不下。」

他一上火嗓子發癢,咳了一聲清清嗓子又說︰

「多耪幾遍保好墑,我就不信一春不下雨,不豐收就扣工錢,反正咱們立了文書。」

趙有福陰著臉說。

「別爭嘴了,好好干活,東家不會虧待你們,」胡大有勸解。

「都吵吵啥?」

周富貴被驚醒了,站起來,打了個舒伸,睜開充滿血絲的雙眼說。

「真煩人,讓人睡不好。」

「原來是狗蛋,」王有禮驚訝的說。

狗蛋是周富貴的乳名。

「大叔,你在這家干活?」

周富貴親切地問老王。

「嗯,我在這家干了九年了。」

「那太好了,咱爺倆有緣,又住在一塊了,以後晚上常給我啦呱講故事。」

周富貴高興的說。

「他喂牲口、攆車是行家,東家你算找對人了,」老王對趙有福說。

「這小子從小就愛玩牲口,耍鞭子,侍候牲口、攆車也很地道,」老王夸他。

「工錢講好了嗎?」老王問周富貴。

「講好了,」趙有福急忙答。

「是嗎?」周富貴問胡大有。

「文書都畫上押了,你別裝糊涂,」胡大有說。

「喝了點酒,腦子就不管用,記性不大,忘性不小,」趙有福隨聲附和說。

他倆一唱一和就把周富貴給說迷糊了。

「吃飯了!」

正說著,廚子端進鍋籠,大聲喊。

籠里盛著熱騰騰的玉米窩頭,剛出鍋、金黃黃、香噴噴。

稍許,又端來一大盆雜面條,一碟胡蘿卜咸菜。

趙有福把面條盛好,每人面前放一碗,然後說︰

「家常便飯,將就著吃吧,」說完一塊吃起來。

胡大有、周富貴拿起筷子端起碗張開大口,一個呼呼啦啦,一個抽抽溜溜,三下五除二,霎時一碗雜面條下了肚。

趙有福放下碗,又給二人盛上,問︰

「二位吃著口味怎麼樣?」

胡大有撥著面條說︰

「很香,」又砸砸唇品著味說︰

「豆味濃,也筋道,是一等的雜面。」

「你舌頭認貨,能品出好孬來,」趙有福夸他。

「這雜面條,」有福繼續說。

「是我讓伙計們單獨挑的好糧食,專撿那最飽滿的高粱、麥子、黑豆磨的,我最愛吃這一口,又香還筋道,中醫說這幾種糧食有營養,能使人延年益壽,比吃白面條強。」

「你是財主,講窮吃喝,俺窮人只管吃飽,什麼營養不營養的,只要能把肚子撐起來就中,」胡大有說。

周富貴不說話,只顧喝面條,他看看盆里不多了,急忙吃光第二碗,自己又把盆里的倒入碗中。

面條吃光了,趙有福又讓廚子端來面湯,不好意思的說︰

「不飽,再就著剩菜吃窩頭。」

「俺們肚子里沒油水,吃的多,你別笑話,」周富貴說。

「笑話啥,吃飯吃飽,干活干了,只要吃不到肚皮外面就行,」胡大有給周富貴打圓場。

他倆又每人拿起一個窩頭大口小口的吃起來……

仨人酒足飯飽後,周富貴打著嗝兒問︰

「睡覺怎麼辦?」

「你放心吧,東家都給咱準備好了,」胡大有回答。

「那就睡覺吧,我頭里還不舒坦。」

「也好,我給你們按排,」趙有福站起身,到上房去拿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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