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下了山來到一段平路上。
土路兩邊長滿了苦菜花、野菊花、蒲公英、酸棗樹,有時還看見幾棵艾。
富貴跳下轎車拔了一棵苦菜,用口吹吹上面的土,然後塞到嘴里解渴。
「苦不苦,」嬌嬌問他。
「不苦能叫苦菜嗎?」
「撿一棵干淨的我也嘗嘗,」嬌嬌又說。
富貴往前走了幾步,彎下腰選了一棵葉子寬的把它拔下來遞給她。
嬌嬌吹淨葉子上的土填到口里。
她把苦菜葉剛嚼爛,苦汁立馬充滿口。
她不敢咽到肚里,撲、撲、撲的又全部吐到地上。
富貴望著嬌嬌還咧著嘴,鎖著眉,就急忙拔了一棵婆婆丁遞給她。
微笑著說︰
趕快吃你婆婆那個 ,它能治苦味。」
嬌嬌慌忙接過來、也顧不得吹淨土,一下塞到口里。
「還苦不苦?」稍許富貴回頭問。
好點了,口里不很苦了。」
「吃了你婆婆那個 就管用,」富貴又耍貧嘴。
嬌嬌听了笑笑,然後說︰
「俺婆婆早死了,你真窮 三千,口里不苦了、謝謝你。」
「不要謝、這是應該的。」
「你這次說了人話,俺確實不該謝你。」
「為什麼?」
「俺把俺那最寶貴的東西都給你用了,你關心俺還不應該的嗎?」
「俺說過嗎,不讓你謝俺,咱倆都好成這樣了用不著客氣。」
「理是這麼個理,俺也應該說個客氣話。」
「不用客氣、只要夜里讓我弄就行。」
「又想我了,」嬌嬌撇著嘴說。
「不想能說嗎?」
「辦這事俺吃虧。」
嬌嬌幽默的說。
「你吃啥虧同樣也得到了快樂。」
「你在上邊俺在下面壓得慌。」
「壓的慌你也是甘心情願的,俺又不是強迫你。」
「不是強迫也不行,壓得俺憋得慌。」
「要不今天夜里咱倆換換,你在上邊我在下邊。」
「這算啥姿勢?」
「這叫倒灌蠟、婦女大翻身。」
「你小子花樣還挺多。」
「不算多、只有三招兩式的。」
「這就夠用了,還想玩多少花樣。」
「一種花樣一種體會。」
「啥體會、還不都是一個熊樣,兩樣東西亂磨蹭。」
「不磨不恣、今天夜里你再趴在我身上試試,……」
「別說了!」嬌嬌突然指著前面制止富貴。
他往前一看、前面走過來了一個人。
這人肩上背個褡褳,袋里裝的鼓鼓的,手里拿著個貸郎鼓。
兩人馬上停止了對話。
貨郎一會兒就過去了。
「原來是個串鄉的貨郎,」富貴等貨郎走遠了說。
「貨郎更叫人擔心,他整天走街串巷的認識人多。」
「讓他听見咱說的那些不中听的話,萬一給咱宣揚出去怎麼辦?」嬌嬌說。
「他又不認識咱們、怕啥?」
富貴辯解。
「兩個山不容易踫面,兩個人很容易見面,萬一兩人見面了,多尷尬、不得不防,」嬌嬌又說。
「俺改了、請你老人家別嘮叨了。」
「你嘴上沒有個把門的,我能不嘮叨。」
富貴這回閉了口、不再吭聲了。
兩人悶了一會兒,又走了一里多地來到飯店前。
這個店在南北路的東邊,店面不大,只有三間草棚。
門外有一個席棚子、用四根木柱支著。
棚下擺著一張四方桌,放著幾條凳子。
店前有幾棵大揚樹,直立挺拔、枝粗葉茂,遮住陽光擋住天。
南邊楊樹下有一個剃頭匠,正彎著腰、斜著身給一位老者刮臉。
富貴把棗紅馬拴到北邊楊樹下。
轉身走到轎車尾,解開繩取下馬槽子,支架、草料袋準備喂棗紅馬。
嬌嬌出溜下轎車,走到棚子下面。
店家見來了客忙從屋里走出來,滿臉堆笑地對嬌嬌說︰
「貴夫人,請里邊坐。」
「天熱外面涼快,」嬌嬌說著坐到凳子上。
店家趕快過來問︰
「想用點啥?」
他一邊擦著桌子一邊說。
「口渴得慌,先來壺茶。」
「好——咧」,店家轉身而去。
富貴喂上馬坐到嬌嬌對面。
「要茶了沒有?我太渴了,」富貴著急的問。
「早給你要了,馬上就會上。」
嬌嬌話音剛落,店家就提著大茶壺走過來。
他把手里的兩個懷子放到桌上後,嘩——,嘩——給每人斟上半懷。
「太渴了、倒滿也行,不要講究,」富貴告訴店家。
「那樣不尊重客人。」
「俗話說,酒要滿、水要淺、這是待人的禮數,」店家解釋。
富貴听後笑笑,心想︰
那來這麼多講究,他端起杯子一嘗不熱,嘟嘟嘟一氣把茶水喝干。
店家急忙又給他斟上。
富貴用手抹一下嘴巴子,然後問他︰
「這是什麼地方?」
「無影山,」店家月兌口而出。
富貴轉動著腦袋四下里望望,好奇地說︰
「這里哪里有山?」
店家笑笑指著前面說︰
「那邊地里有一片黑石頭,那就是山。」
「山應該很高啊?」富貴說。
「山高就有影,無影山就應該不高,這是才露頭的山。」
「不高能叫山嗎?」
富貴反駁他。
「幾千年後山就會長高,人不見山長,哪座山剛長都沒影子,」店家說。
「取的這山名沒學問,詞不達意,」嬌嬌說。
「幾千年後山長高了就得改名,改成有影山。」
「祖宗傳下來的叫法誰能改,」店家看看她說。
「名子只是個記號,一提它讓大家知道就行,沒什麼對錯之說,」他又自圓其說。
嬌嬌听後沒和他馬上 ,正猶豫著,剃頭師傅接話說︰
「對,名子就是事物的記號,人有姓、物有名,一提姓名讓人們知道就是了。」
稍停他又說︰
「取名子很講究,也很有學問,太復雜了,咱老百姓不大在乎,叫啥都行。」
嬌嬌听了這話也就不想爭論了。
富貴不然、他听著不順耳,就端著水杯走過去,他想和剃頭師傅去抬杠。
他往前正走著、還沒想出找茬的詞,「旗斗」(臉盆架)上的小旗吸引了他。
這面小旗三角形,是用黃綢制作的,中間繡著一只虎。
他走到小旗旁邊左瞧瞧右看看,好生納悶。
他從小還沒見過剃頭挑上有插小旗的,于是問︰
「你插小旗干嗎?是不是暗號、想聯絡人造反,」他開始找茬了。
他這一問把剃頭匠嚇了個愣,他停住手抬頭看了看富貴,認真的說︰
「這位客官說話要考慮好,不要信口雌黃。」
「這樣的罪名咱可擔當不起,官府知道了要治死罪的。」
富貴听了暗暗高興,想︰
我一句玩話就把他嚇成這樣,這人膽小,我再唬他唬。
「這小旗不是暗號你插它干嗎?誰家剃頭還用小旗做招牌。」
富貴陰著臉、嚴肅地大聲說。
「俺這小旗就是剃頭的招牌,客官、你不干這一行不知道這一行的規矩,更不知這小旗的來歷。」
「提起這面旗子還有一個很動人的故事呢。」
「這面旗子是我們這一行的光榮,是我們祖師爺的榮耀。」
剃頭師傅有點生氣,氣昂昂的向富貴解釋。
「咋回事?」
正刮著臉的老者好奇地問。
「細說這事話就長了,」剃頭匠說。
「細說時間長,你揀主要的說說,」富貴也要求他。
剃頭師傅沒搭理他。
對老者說︰
「在很古以前,」剃頭師傅說。
「也不知是哪個朝代的事,總之是很古老的事。」
「有一天,我們祖師爺挑著擔子走到一個‘十’字路口做生意。」
「響午太陽偏西的時候,突然從西邊路上過來一隊軍人。」
「他們丟盔棄甲,狼狽不堪,像是一隊被打敗的逃兵。」
「慌慌張張、蜂擁般向這方奔來。」
「為首的一員大將走到他面前,翻身下馬,恭恭敬敬地向祖師爺施個禮。」
「然後說,‘大師傅、救救我們。’」
「祖師爺很納悶,馬上停住手中的活,抬頭看看他,說,‘咋回事?’」
「‘後面有追兵追趕我們,我們現在人饑馬乏,不想與他們拼打,求師傅行行好,保護我們。」
「可以,俺祖師爺爽快的答應。」
「他看看這群可憐的軍人,又說,我及不會武又不會文,你讓我怎麼包護你們?」
「你老只要不把俺們走的道路告訴他們就可。’」
「這員大將實實在在地向俺祖師爺說。」
「舉手之勞祖師爺說,你們快跑吧,本人一定守誠信。」
「這位將軍听後,馬上恭敬地又給俺祖師爺施個禮。」
「並說,‘感謝師傅救命之恩,日後定有重報。」
「說完翻身上馬,率領著這支軍隊向南路逃去。」
「約模過了半個時辰,果然從西邊路上又過來一支軍隊,他們快馬急馳,也來到俺祖師爺面前。」
「為首的一員大將坐在馬上大喊︰‘剃頭匠,看見那批敗軍逃向何路了?’」
「俺祖師爺假裝聾、不理睬他,只低頭忙著干活。‘」
「老東西快說,不說老子就砍了你’,這人又大聲說。」
「俺祖師爺抬頭看看他,用手指著東面那條路說,‘朝這條路去了。’」
「這家伙信以為真,就帶領著軍隊向東路追趕。」
「這可不得了,他惹下了殺身之禍,……」
「他誆了人家、人家知道上當了後,一定輕饒不了他。」
富貴接上一句。
「對、客官你說中了,後來人家知道上當了,就回來找他算賬。」
「怎麼著他了?」刮著臉的老者急問。
「那伙當兵的回來,」剃頭師傅接著說。
「先是用鞭子抽打他,痛得他在地上打滾。」
「他們把他打得皮開肉綻還不解恨,最後又用腰刀把祖師爺的頭砍下來掛到樹上示眾。」
「哎喲!這伙人真狠,」老者驚訝地說。
「如果他照實說就不會有殺身之禍,」富貴自作聰明的說。
「你說的對,」剃頭師傅說。
「俺祖師爺是位仁義之士,為人厚道,不是那種市儈小人。」
「他和三國上的關羽一樣,一生重義氣,才留下美名,萬古流芳,讓後人敬仰他。」
稍停他又說︰
「既然答應了人家的事,就不能反悔,這是做人的本分,出爾反爾這是小人。」
「雖然他一人死了,但卻救了幾百條人命,死也值得。」
「後來怎樣了?」
富貴又問。
「後來被救的這支軍隊知道俺祖師爺被殺了,就來厚葬他。」
「全軍來給他發喪,軍樂齊鳴,舉行了隆重的葬禮。」
「還把軍旗蓋在他的尸體上,用這種方式追悼他,感謝他。」
「那面軍旗就是這樣的,」他指著‘旗斗’上插的小黃旗說。
「當然比這面旗大的很,這只是個樣子,」他又補充。
大概他感覺剃刀純了,說完慢慢走到‘旗斗’前。
他左手拽緊擋皮,右手操動著剃刀,嚓嚓嚓,快速揮動著剃刀又說︰
「人生在世啥樣的人都有,有人死了叫人想念,有人活著讓人盼望他快死。」
說著潷好刀子又回到原處。
他左手摁住老者的頭,又開始給他刮胡子。
「後來這支軍隊怎樣了?」
富貴又刨根問底。
「後來被救的這支軍隊連打勝仗,」剃頭師傅接著說。
「軍隊越來越擴大,發展到十幾萬人,地盤也越佔越廣,橫跨幾十個州縣。
最後這位將軍建立了國家,他當了國王。」
「他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還想念著俺祖師爺。」
「人死不能復生,為了紀念他,報答他的救命之恩。」
「國王就御準俺剃頭這一行在臉盆架上永遠插著這面小軍旗。」
「並封臉盆架為‘旗斗’。」
「還規定國人見了要敬之,軍人見了要下馬三拜。」
「這小旗原來還有這麼一段來歷?」
富貴听了自言自語的說。
「為什麼俺那一帶剃頭挑子上沒有插小旗的?」
他又問剃頭師傅。
「時間太久遠了,」剃頭師傅說。
「很多人不知道這樁事,又沒歷史記載,日久天長人們就慢慢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