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喬木棉真的深究下去,他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是想在最真實的境況下確認喬木棉是否真的像自己媽媽說的那樣知書達理,還是想讓喬木棉在最真實的環境中確認她對自己的感覺?
又或者,他想確認自己對她的感覺?
「好吧,無所謂,現在知道,也不遲。」喬木棉不是那種喜歡追根究底的人,別人不願意告訴她的事情,她也不會逼迫別人說,從另一個角度看,也就是別人想吊她胃口,她偏不願意滿足別人成功賣關子的小心願。
就在這時,門鎖轉動的聲音響起,緊接著是喬木棉的母親甘甜的聲音。
「小米,南方,吃晚飯了。」
「知道了,媽。」喬木棉像往常一樣地應聲,在家時,父母長輩一般都叫她的小名「小米」,她哥哥的小名則是「大米」,喬家特色,簡潔明了。
喬木棉就這樣頂著一頭半干的短發,和南方下樓吃飯。
見到南方的媽媽甘心的第一眼,喬木棉想到了這樣一句詩︰
「寶髻松松挽就,鉛華淡淡妝成。」
她綰著一個優雅的低發髻,和南方一樣是一身的白色,只不過她穿的是一身時尚知性的白色連衣裙,腳下踩著一雙白色細跟皮鞋。她是一個眼楮會笑的女子,年近五十卻風韻猶存,是一個在人群中顯得過分耀眼的女子,閃亮到喬木棉覺得甘心這樣的人,是永遠不會出現在她居住的這個小村里的。
相較之下,自己的媽媽則充分體現了淳樸的民風。盡管如此,喬木棉仍舊以自己的母親為豪,因為不論尊卑貧富,世上再沒有一個女人喚她乳名時能比自己的母親還親,世上更不會再有一個女人能比自己的母親更無條件地寵她愛她呵護她。
「甘甜,這個,就是木棉吧?都長這麼大了,隔了這麼多年都認不出來了。上回你寄給我的照片還是她十歲時候的呢,果真是女大十八變啊。」甘心眉眼含笑,走近喬木棉,輕柔地拍撫著她的背,就像對待襁褓中的孩子一樣,喬木棉直覺甘心是一位母愛值爆滿的母親。
「阿姨好。」喬木棉對于甘心的這幾句話,並沒什麼可以回應的,她對甘心完全不熟悉,只能問個好,問好之後也只能干陪笑。甘心倒覺得喬木棉這樣的姿態是得體的。
「是啊,小米是越長越丑了,飯也吃不了多少,瘦成這幅鬼模樣。」甘甜就愛在別人面前拿喬木棉的瘦說事兒,喬木棉也習慣了,也無語了,事實如此,她也無力反駁。
說起甘甜和甘心的過去,那得追溯到30年前,那時候她們都還只是粉面含羞的妙齡少女,她們跟隨著改革開放的大潮,去往深圳,願有朝一日能實現年輕的夢想。也就是那時候,她們遇上了剛調到深圳工作的南方的父親——南謙。
南謙給過這兩個在深圳無親無故的女孩子一些照顧,剛好南謙又是杭城人。那時候的南謙還是個過盡千帆皆不是的浪子,他雖紈褲卻很有學識很有魅力。甘心和甘甜都喜歡上了南謙卻都沒告訴過對方,他在甘心和甘甜兩個女孩中徘徊不定,說得難听些,也就是用情不專、腳踏兩條船。
最後是甘甜先揮淚斬斷情絲,自願退出,退出這段情感糾葛,成全甘心和南謙。她回到杭城,听從父母之命嫁給了在y城的喬木棉的父親喬榆。後來,南謙又回了杭州,甘心隨夫也回了杭州,甚少來y城。原本共同出門闖蕩的姐妹幾乎失聯。
只是,甘心並不知道甘甜和南謙也有過一段情,更不知道甘甜的「退出」。所以,她可以落落大方地向南方提起甘甜。
就這樣,一段恩怨,兩件姻緣,造就的,是截然不同的兩處人生。也許這便是甘甜從未和喬木棉提過甘心的緣故吧,因為一提起,就是青澀的陣痛,雖然已經過了三十年,可女人心一顆,難免有虛榮且必定有記憶,多少會疼痛。甘甜放不下,就選擇不去刻意地想起。
「哪兒的話,木棉多漂亮的一個姑娘啊,南方,你說呢?」甘心懷南方的時候,一直是想著自己肚里是個姑娘的,可生出來的卻是個小子。她覺得喬木棉身上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喬木棉听到甘心這麼說,瞬間覺得神經緊繃了,她不知道南方見過她那邋遢的樣子後,會怎麼回答。
「是挺漂亮的。」南方的回答是坦誠的,是發自內心的。他挺高興媽媽會這樣問自己,這表示媽媽對喬木棉的印象是不錯的。看來,只要過了他父親和爺爺的那一關,就行了。
听了南方的回答,喬木棉有驚有喜,驚與喜的原因都是南方「承認」她漂亮。
「哈,也就你們會夸夸她了,唉不說了不說了,先坐下吃飯吧。」甘甜招呼著甘心和南方。「小地方,沒什麼好菜能招待的,你們就湊合著吃吧。」其實,再好的酒席吃來吃去不也還是那些菜嗎,這些只是招呼人的客套話罷了。
「都這麼多好菜了,你的廚藝我還不知道嘛。」甘心說的自然也有客套的成分。當她們還是無話不說的好閨蜜時,可能預料到今日這樣生疏客套的場面嗎?(所以啊,女孩子們,好好地珍惜陪伴在你身邊的那群閨蜜吧,或許多年以後,你們各自成家,為人父母之後,也將不得不去面對甚至主持這種「討厭的儀式」)
「甘心,你這次來準備在y城玩幾天?」甘甜隨意地發問。
「哦,呆不久,準備後天一早回杭州。木棉,後天跟阿姨一起去杭州玩怎麼樣?阿姨帶你吃遍杭州!」甘心順便就提了這個建議,她是真的喜歡這個姑娘,她知道喬木棉的外婆在世時就在杭城的鄉下,但她也知道喬木棉一直沒什麼機會出門旅游,甘心想帶她好好地游一游杭城。
喬木棉對這個提議是心動的,但是,她打工還沒滿一個月。
「謝謝阿姨,我還得打工呢。」喬木棉只能婉拒,她說話的時候也觀察了一下父母的臉色,並沒有不悅的意思,父母應該是不反對的。只是,沒有不悅不代表歡喜,畢竟,甘心和甘甜只是少時的閨蜜,非親非故,若去了杭城,必定會讓甘心花費不少。雖然那些花費對甘心來說算不了什麼,但是喬木棉一家的良心仍是過意不去的。
甘心是看出喬木棉的猶豫的,她向南方使了個眼色,示意南方說話。
「你打工還有多久結束?要不等你打工結束了,我來接你去?」南方順利接收母命,認真地詢問喬木棉。看來甘心是鐵了心想帶喬木棉去杭州玩了。
「這個……」喬木棉再度察言觀色,發現媽媽點了個頭,「好的,我8月15號才結束打工,8月16號是拿工錢的日子。」
「嗯,那我17號來接你怎麼樣?」南方干脆地下決定。
「額,其實不用那麼麻煩,我可以自己乘客車去的。」喬木棉還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去杭州,吃住一定都是在南方家的,怎麼還能讓他特地跑來y城接自己呢?
「這樣也行,那我去車站接你。到時候電話聯系。啊,對了,喬木棉,你是不是也盡一盡地主之誼,帶我們玩一玩y城?」南方是尊重喬木棉的,她希望能夠自己坐客車,他也不會也不必強行開車來接。南方又笑了,他的眼楮也會說話,喬木棉看到了他的眼神傳達出來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