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好玩的推土機
接連幾場大雪降落在拉脊山上，大山到處銀裝素裹，這也是其他修建水庫的人無法按時間趕來，工地上依舊一片死寂。這天早上，宋喜來提著水桶去山坡下面的小河里提水，遇到一位身穿一套勞動布工作服的小伙子也來提水，那人看著宋喜來說︰「喂，尕小伙，你是跟著大人來這里玩的嗎？」
「不是，是來完工的。」宋喜來簡單地回答。
「什麼，你也是來完工的？」那人驚奇的說，「乖乖，你是哪個村的？你們村子沒有大人了嗎，連這麼小的人都派來充數。」
宋喜來很不高興的斜睨了那人一眼說，「你才是來充數的，我已經參加勞動兩年了。」
那人哈哈大笑著說，「看來這樣說你還挺不高興的。嗯，就算是吧，我也是來充數的，你是哪個村的。」
「清水灣的。」宋喜來說著，提了滿滿一桶水向回走，他本來是只提半桶水的，今天早上這個陌生的小伙子的話明顯刺激了他，他提滿滿一桶水是給那人看的。
小伙子提了水快走幾步跟上來，「你們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沒見過你們？」
「好幾天了，下雪之前就來了。你一直在這里嗎？」
「嗯，我在這里守那些機器？」小伙子指指放在遠處的那些機器。
「你是開推土機的？」宋喜來驚奇地問。
「嗯。」
宋喜來羨慕地看著小伙子，這才覺得他那一身洗的發白的干淨的勞動布工作服確實太漂亮了，只有開動機器的工人才陪穿這樣的衣服。「你真的是開推土機的？」宋喜來又問了一邊。
「呵呵，我騙你干嘛呀，要不到我們帳篷里去坐坐？」小伙子笑著說。
「不，胡子爺爺他們還等著用水呢，等會兒我下來吧。」宋喜來加快了步子，提著桶吃力地向山坡走去。小伙子看著他的背影搖頭笑了。
吃過早飯，宋喜來就獨自跑下小山坡，去那頂大帳篷里。那頂帳篷很大很大，有家里的房子一樣的門，宋喜來還沒見過這樣的帳篷。他用力揭開那厚重的帆布門簾，看見那小伙子正躺在一張小床上，他也同時看見宋喜來，笑著說︰「來了。」宋喜來走進那房子一樣的帳篷，里面的一切無不使他感到新奇，那幾張木制的大床，帳篷兩邊留著的窗戶，以及正在燃燒著火焰的火爐，這里的一切都是他從沒見過的，他心里不由得想，人家工人就是好啊，住著這樣漂亮的帳篷，睡在這樣舒服的床上，比起自己睡得那窯洞不止好千萬倍呢。小伙子看著愣在門口的他說，過來坐呀。他才走過去輕輕地坐在小伙子旁邊的一條床沿上，仍舊抬頭觀察著這帳篷里的一切。他想，雖然徐曉海他爹在公社放電影，但徐曉海他肯定沒見過這樣的帳篷，更沒有走進去過，至于黨進成那就更不用說了。
小伙子從他的眼神里讀懂了他心中的好奇，笑著說︰「怎麼樣，我沒有騙你吧？」
他搖著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後又說︰「你什麼時候可以開動推土機呢？」
小伙子說︰「那要等到開工以後，人們向大壩上拉土方時，我們用它將土方壓瓷實。」宋喜來遺憾地想，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呀。小伙子好像看出了他的心事，翻起身來說︰「走，我帶你去看看。」
他跟著小伙子走出帳篷，來到那幾台紅色的推土機旁，那巨大的鐵塊冷冷地蹲在雪地上，沒有一點生機，但他還是覺得好奇，伸手模模它結實的履帶，拍拍那厚實的鐵板，又跑到前面去看它那寬大的鏟，心想這麼大的鏟一下可以鏟起多少土方呀，那要多少人力車才能拉完呢。小伙子拉開駕駛室的門讓他上去，他真有點受寵若驚了，高興地鑽進駕駛室，坐在駕駛員座位上，用手模模這里，又看看那兒，心里充滿好奇，也充滿了自豪，他想，清水灣的所有小孩子，包括徐曉海和黨進成他們，保證從沒坐過這推土機的駕駛室的。
回到山上自己住的窯洞時，他迫不及待地將自己今天遇到的事情告訴胡子爺爺和大伙兒，胡子爺爺笑著說︰「嗯，你好好干，以後我們請求人家收你做徒弟，那樣你就可以自己開推土機，住在有火爐的大帳篷里了。」
「哼，你就甭騙我了，人家可是公社農機站的工人呢。」宋喜來嘴上這樣說著，但心里卻是向往著有一天自己也能真真成為一名推土機手，又禁不住問胡子爺爺，「他們果真會招收徒弟嗎？」
大家都被他天真的問話惹笑了，一位他平時叫大哥，名字叫宋長來的中年人笑著說︰「喜來，這要你親自去問人家的，看人家願不願意收你這個徒弟了。」
又一人接著說︰「要是人家願意收你這個徒弟，那你可要拜師的，要好好行拜師禮孝敬人家的。」
宋喜來心里想象著自己威武的坐在駕駛室里開動推土機的情景，自豪地說︰「我已經在推土機的駕駛室里坐過的，人家還給我教了怎麼開動推土機的。」說著，雙手不自由地比劃著。
大家又都笑起來。「哎喲，看來我們喜來已經學會開推土機了，真不簡單啊。」
「嗯，看來人家是願意收你這個徒弟了。」
大家說笑著，這只是他們開玩笑隨便說的，可他們想不到，他們自己認為的玩笑話，會在孩子的心里留下多麼美好的向往，這向往也許會改變一個孩子一生的命運。
宋喜來沒事就跑去那帳篷，幫著那小伙子提水，向火爐里面添加煤塊。天氣晴好的一天，小伙子換了一身舊衣服維修機器，他也守在旁邊目不轉楮的看著小伙子把一個個小零件從機器上面拆卸下來放到旁邊盛放著半盆柴油的臉盆里面，經過洗刷以後又安裝回去。他也會主動地上前幫忙，接過小伙子拆下來的小零件小心翼翼地放在臉盆里面。有時候他也會將那些帶著油污的小零件捧在手里仔細端詳著，覺得那些小東西多麼吸引他的眼球。小伙子也明顯看出眼前的孩子多麼喜歡玩弄這些小東西，喜歡看推土機，他笑著說︰「喜來，喜歡開推土機嗎，願不願跟我學開推土機？」
他靦腆地笑了，臉都不好意思地紅了，那還用問嗎，當時不知有多少孩子夢寐以求的事情就是開動機器啊。
小伙子終于將那些拆卸下來的小零件全部安裝完了，然後發動了機器，推土機發出巨大的轟鳴，突突突地從煙囪里面噴出一個個藍色的大煙圈，煙圈飛向天空，漸漸變大、擴散、最終消失了，宋喜來抬頭看著那一個個接連飛向高空的煙圈，覺得這機器發出的巨大響聲是那樣清脆，那一個個飛向天空的煙團使他充滿了向往。
小伙子鑽進駕駛室里，開動了推土機，他也被叫上去坐在旁邊副駕駛的位置。他目不轉楮地看著小伙子的一舉一動，心里充滿了自豪，自己終于坐到開動了的推土機上了，他可以回去給胡子爺爺和清水灣的孩子們夸耀自己的不平凡的經歷了。
晚上胡子爺爺他們跟著宋喜來走進那寬大的帳篷，這時候帳篷里又來了三個人，他們都是開推土機的司機。帳篷里一下熱鬧了許多，大家都是同一個公社的人，用不著過多的介紹，彼此就已經熟識了。宋喜來最初認識的小伙子便是離清水灣不遠的一個村子的，名字叫高明，他早就認識了胡子爺爺他們的，也知道胡子爺爺是說唱燈影戲的把式。胡子爺爺笑著說︰「高明啊，你的推土機可把我們小喜來的魂給勾走了，他日夜夢想著要當你的徒弟哩。」
高明看著宋喜來笑著說︰「好啊，我正準備收一個聰明又听話的徒弟哩，就看喜來願不願听我的話了。」
宋喜來又羞澀地低下頭，但心里不知有多高興。他馬上走過去給高明的搪瓷缸子里倒滿開水，雙手捧著遞給高明。大家又都笑起來說，「看，喜來已經尊敬起師傅了。」
又過了幾天，天氣漸漸轉暖，山上的積雪很快的消融了，雪線一天天向拉脊山腰退去。進駐工地的人員也一天天多起來，山坡上，谷地里，扎滿了各式各樣的帳篷，拉脊山下一下變得熱鬧起來。晚飯後人們走出帳篷，站在高坡上對唱青海花兒，偌大的山谷里到處高聲飛揚。
附近的村莊里有一個漂亮的姑娘，長著長長的粗辮子，她常常來看望高明，給他送來好吃的東西。宋喜來看出高明也挺喜歡那姑娘的，每次看到那姑娘來找高明，他就會知趣的走開，高明笑著說，「小小人兒，懂得的還不少，知道給人方便。」漸漸地那姑娘也喜愛上宋喜來了，對他像親弟弟一樣親熱，每次給高明送來好吃的東西，也有他的份。他也像親弟弟一樣對待那姑娘，他甚至覺得那姑娘有點像自己死去的姐姐，打心里感到由衷的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