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的沉浸 第六章 一直在你身邊

作者 ︰ 蔣偲昕

你是我前世的情人

我是魚,你是飛鳥,要不是你一次失速流離,要不是我一次張望關注,哪來這一場不被看好的眷與戀?

紀桐桐從下面的小機關調上來的第一天,雨很大,因沒帶傘,從出租車里跳出來時,只好拿文件夾遮在頭上。許諾看見了,撐了傘,緊跑幾步,靠了上來。紀桐桐的「謝謝」剛一落地,許諾就像想起什麼,啊,我記得你的聲音,紀桐桐對不對?桐桐一愣,你往我們部門打過一次電話。許諾平靜地說。桐桐听了臉一下子就紅了。及至大廳,許諾收了傘,看一眼臉依然紅紅的桐桐,說還真當真啊,我開玩笑的,瞧,你的胸卡上寫得清清楚楚呢!

紀桐桐和許諾的辦公室僅一牆之隔,中午的時候,許諾過來串門,他的笑話向來講得一流。一進門,大家就圍上來,同事中更有兩個剛畢業的小姑娘,不時擺著許諾的胳膊嗲聲嗲氣︰許諾,再講一個嘛!紀桐桐對此一般不大參與,她喜歡擺弄自己種的那些花盆里的植物,不開花,卻永遠綠著。有時許諾講著講著,會瞥一眼擺弄綠色植物的桐桐,唇邊有笑,似有若無。這笑容是因眼前的四季海棠還是因為自己的笑話?這樣想的時候,許諾就走了神,說講哪兒了講哪兒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桐桐依然話少,沉默,安安靜靜的,不像周圍那些女孩子嘰嘰喳喳的,相反引得許諾湊過去和她說話,才知桐桐話雖不多,卻總能一針見血,這令許諾有些刮目相看,並視桐桐為知音。

一日午休,許諾听紀桐桐向同事咨詢租房子的事,就問怎麼了?桐桐說,現在租住的那家鄰居太壞,住不下去了。許諾笑了,說這事你找我呀,我有空房正愁沒人租呢。是老式的一室一廳,但又干淨又敞亮,是我姐原來住的房子,她出國後這兒就一直空著。許諾象征性地收了桐桐50元錢,桐桐不願意,說外面租要600大洋呢!許諾就說,權當你給我看房子吧。

桐桐住進去以後,許諾就經常去蹭飯。

他也是自己單住,只可惜沒有桐桐的好廚藝。有時去之前,許諾會逛一圈市場,買一些新鮮的青菜和肉,再挑上一條魚什麼的。在買這些東西的時候,覺得很溫馨,猜想著桐桐開門時驚喜的樣子。有時許諾會扎著圍裙給桐桐當下手,看著她起起落落的動作,不禁贊嘆,江南女子不但寧靜可愛,菜也燒得一流呢。桐桐回頭看他,見他饞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就笑得不行。

那時桐桐總是喜歡穿他的拖鞋,自然大很多,大半個腳板從前面露出來,樣子很滑稽。他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她說好像是一種習慣吧,小時候我就喜歡穿爸爸的拖鞋。對了,有人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他壞壞地笑,說不知我前世的情人有幾個?

愛情就是這麼一天天潛滋暗長的,誰也說不清具體是因為哪句話、哪個眼神,或者是哪頓飯。天下所有的愛情都是一樣的開始,除了甜蜜還是甜蜜。桐桐有時會在紙上寫︰愛就是一看到他就滿心歡喜,愛就是有資格每天幸福地燒菜給他吃。許諾戀愛過,但是從沒有人讓他不斷地想起「幸福」兩個字。因為在一個單位,為了免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他們就商量著先不對人公開,等以後再想辦法把其中一個調到別處去。兩人這樣頭踫頭「研究」未來的時候,就覺得相愛真好,生命真好。

有一天,紀桐桐從外面辦完事回單位,見牆角有一個女孩子正哭哭啼啼地向許諾訴說著什麼,許諾不斷拍她的肩,還拿出紙巾遞給那女孩。桐桐看著這一切,想起許諾平日那些油腔滑調,又想起大學里那個高個男生對她移情別戀,在學校拐角處和別的女孩親熱的樣子。三天後,桐桐單刀直入地問許諾那一幕,許諾嘻嘻哈哈,說是原來的女朋友,在男朋友那兒受了氣,向我訴苦呢!桐桐听了,半晌才說,許諾,也許我們並不合適。許諾一听就蒙了,好好的,就為了這麼點小事?解釋了不少,可桐桐始終板著臉,主意已定的樣子。

許諾覺得桐桐太小孩子氣,想緩緩再說。

沒想到第二天桐桐就搬了出來,把鑰匙交給許諾。至此,許諾也沒在意,心想她一定會再找我要鑰匙的。小女孩就是這樣喜歡鬧脾氣。

桐桐在同事大姐的幫助下開始了相親。許諾看在眼里,並不阻攔,他認為桐桐根本不可能愛上別人,這世上再沒有人會像他那樣懂得如何愛她。桐桐三天兩頭地相親,卻沒有什麼「成績」。听說有大款,IT業的,外企白領還有警察什麼的。每次相親之後,許諾都會笑呵呵地去問桐桐結果。桐桐就冷冷地說,不關你的事。

轉眼夏天,星期六,許諾值班。桐桐進來時他正閑著沒事在電腦上看碟,《綠茶》。許諾回頭看見她,見她穿的是紅色T恤和黑色百褶裙,很淑女。就說打扮得這麼漂亮又準備去相親?桐桐並不理他,茫然地看著屏幕,屏幕上姜文正對趙薇說︰一次次的相親,一次次的被拋棄,你的自尊心不受傷害,我的自尊心還受傷害呢!眼前就有道彩虹,用不著經風雨。許諾說你听听,姜文說得多好?

桐桐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說再去相最後一次,若不行,我就回頭,就算你真是個玩世不恭的我也認了。

就是在那次相親中,桐桐遇到了最適合她的人。

是個電氣工程師,據說是個穩重嚴肅型的。性格和許諾恰恰相反。

這一次,許諾什麼也沒問。先是麻木了一段日子,緊跟而來的是一種清醒的痛苦,痛到骨子里。紀桐桐有時會在單位接到那個工程師的電話,聲音很低卻很溫柔。半年後,有段日子,紀桐桐很少到單位里來,她請了假,在家里忙結婚的事。原先打字都是桐桐打,她不來,大家只好自己動手,但速度慢得可憐。每當這時,同事就說,要是桐桐在這里就好了。桐桐口碑一向很好,單純的女孩子從不惹是生非,大家挺喜歡她的。許諾听了,耳邊就想起桐桐打字時霹里啪啦的聲音,心猛地一沉。

快到春節的時候,桐桐的喜帖就送了過來。看到那紅紅的帖子,許諾的眼楮像是被針猛刺了一下,他這才相信桐桐不會向他要鑰匙了。

一個星期後,在桐桐的婚宴上,許諾一直能說能侃的,全桌的人幾乎因他的笑話笑翻。待新郎新娘敬過酒之後,他卻打死也不說一句了。只喝酒,直到大醉。

不久,紀桐桐提出辭職,理由是離家太遠。她去許諾的辦公室告別,許諾正戴著墨鏡在電腦上看《綠茶》。桐桐瞥了一眼淚水就下來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倒是許諾邊看邊說,以後常來玩啊,我忙著呢,不送了。他頭也不抬,熱情似火地說著告別的話。

許諾依然沒有女朋友,也有女孩子打電話來,他一律喜笑顏開的,一點正經也沒有。有時大家一起出去玩,微醉時,他就開玩笑說,兄弟姐妹們,也幫幫忙給物色一位良家婦女好不好?你瞧我孤家寡人,多孤獨啊!于是,大家噴飯。

沒有人知道,現在的他已不再是從前的他。愛過之後,心上總會被劃上或悲或喜的痕跡。

轉眼又是一年,秋天,許諾的母親得了重病,而且不太樂觀。老太太在病床上把許諾叫到眼前,說媽不圖別的,只求閉眼之前看到你能成個家、添個孩子。許諾听了很傷感,覺得自己不孝。

不久,有人幫他介紹了一個女孩子,長相中等,家世良好,工作穩定,似乎再也挑不出什麼,許諾就點頭答應了。女孩對許諾一見鐘情,自是沒說的。于是,不到三個月就把婚事辦了。一年後,妻子給他生了一個女兒。他把那個粉嘟嘟的小生命抱在懷里,左看右瞧,說女兒,你真是我的女兒嗎?妻子就笑他像個孩子。而在單位里,同事們則說許諾變了,比從前穩重了,是不是做了父親升了「職」的緣故?許諾發現自己的確有些變了,竟然開始喜歡小動物,還在陽台上種了半陽台的花,五顏六色的,常抱著女兒不厭其煩地侍弄,有時看看那些花兒再看看女兒,覺得生命原是該如此蓬的。

有時午夜夢回,看看懷中妻女,望望半壁月光,許諾也會憶起從前,但許多的往事如影子忽地一閃就過了,而有些他甚至干脆就忘了。他想這也許就是真正的人生吧,如這壁上月光,平平淡淡。

四月的一天黃昏,許諾經過一家音像店時,里面忽然傳來齊豫空曠而深情的歌聲︰清雪冷月,我是魚,你是飛鳥,要不是你一次失速流離,要不是我一次張望關注,哪來這一場不被看好的眷與戀?你勇敢,我宿命,你是一只可以四處棲息的鳥,我是一尾早已沒了體溫的魚……他一下子被歌詞吸引住了,站在黃昏的街頭駐足細听,感覺心頭淚落如雨。

終于回到家,小小的女兒張著雙臂向他跑來,「爸爸,草莓!」那天是女兒三周歲的生日,早上出門前,問她要什麼禮物?女兒說要草莓。他笑了,從包里取出一大袋新鮮的草莓,女兒笑笑地懷抱著去了廚房。他忽然發現女兒腳上穿的居然是他的拖鞋,因為太大,整個腳板幾乎都露在了外面。妻子正在廚房里燒菜,不斷傳出叮叮的響聲。

許諾走進書房,他在電腦上找到那首歌,歌聲瞬間盈滿整個房間。他燃起一支煙,在煙霧繚繞中,他的眼楮越來越潮。原來早就注定會有那番「前世情人」的對話,原來早就注定會有那樣一首歌,原來那段愛情早就寫好了結局!而她,也早已注定,只是他前世的情人。

柒妍

我相信每個男人都患有臆想癥,他們肆意地把女人想象成什麼。一條蛇,一朵花,或者一張紙。我把柒妍想象為一棵樹。這並不表明柒妍不像一朵花一條蛇或一張紙,只是我感覺她更像一棵樹。在我的想象中,柒妍是棵拿剌樹。這是我自小便熟知的樹木,它們生長在大山的深谷之中。臨溪。一般都在兩米來高,因此不像喬木,卻也有別于那些低矮的枝杈橫生的灌叢。樹下陰涼潮濕,各類石塊上面覆著歷年積下的苔蘚地衣,使土黑成了它們的基色,只在春季才泛出星點濕冷暗淡的清綠。拿剌樹的枝桿灰褐,葉片則一年到頭都是一種極深的青色。

我把柒妍想象成拿剌,很可能是因為她長得瘦,也可能是因為她的皮膚。柒妍的皮膚是褐黑的,且略顯粗糙。她不像一個來自城里的女孩,也不像我經常能夠見到的農家女娃,與海邊的那些女孩兒更扯不上邊。我相信她是從大山里面出來的。有時候我干脆認為她就是一個樹妖。有一回,我把我這想法給她說了,她一副很吃驚的樣子,爾後說︰你放什麼狗屁?她說她的家在一個集鎮上,那個集鎮比我們所在的這個鎮要大得多。我不能確定她是否在對我撒謊。我知道她經常撒謊,同時我也知道她特別喜好打賭。

我生活了三年的這個地方叫紅泥。如果你要從鄰近的縣城坐車過來,從車站的客運時間表上能找到紅泥這兩個字。這是個仿佛飄在半天上的小鎮,她落在一列南北綿蜓的山脈中的一座峰頂上。相比東西兩側低矮得土饅頭似的丘陵和南北向狂落下去的碎小山嶺,這座山峰顯得突兀而清秀。路從山腳下攀爬而上,折疊盤旋,就像著的幾條稻草繩子。若在陰雨天,則又像干冷的蚯蚓。公路攀上峰頂之後,穿過幾處雲團,再翻過一個埡口,往下,一個小盆地,就到了紅泥。

紅泥的步行街在它的西南面。這是條非常特別的步行街,很像一塊翻轉的龜殼。龜殼的中部伸延著一條主街,寬度不一,在二十至三十米之間。街中央流一條溪。溪水從南山上下來,異常清冽。這是從岩縫之中流出來的水,讓人無端地便去想象它們從岩縫中潺潺流過時的情態。主街兩側錯落地伸展出許多小街道。不少人說,設計這條步行街的,一定是在餐桌上吃著龜肉時突發的靈感。主街極像龜的脊,街中央的溪則是它的脊髓。

柒妍喜愛這條街。當然她不會承認這一點。我能從她的眼珠中看出她對這條街的喜愛。她顯然喜愛那些潔白的大理石路面和立在溪邊的各種形態怪異的雕塑,喜愛街道兩旁各類商品琳瑯滿目的商店。有許多次,我看到她靠在一座石臼邊灑太陽,太陽光照著從她褐黑色的皮膚上生長出來的汗毛,這個時候她就象一只靜臥于水邊的蛙。

柒妍在離開紅泥之後每隔一段時間便給我發一條短信。有時候她給我一個地址,比如︰我在安桐,柒妍。有時則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我斷定那是從她嘴里說出的瘋話。當然也可以理解為她的惡作劇。她說,她把一條項鏈丟在了青隻果二號房第三張床的床單之下。我趕到青隻果,床單下我沒有看到什麼項鏈,我只見到幾根斷發。

青隻果是一座小型的城,那是柒妍工作過的地方。位于一條支街上,距主街約二十來米。柒妍曾把青隻果比作一團龜卵,她說她們每個服務員都是其中的一個卵。她作如此比喻,我不知是因為她覺得龜卵漂亮還是認為她們都將像卵一樣漸漸長大。那是一個下午,整個城只有我一位客人,我躺在二號房的三號床上,她坐在我身邊。她把我買給她的兩斤喜之郎果凍慢慢地剝開一個一個往下吞。我側身而臥,我的目光正好能看到她仰起的頸脖和厚厚的。

我走進青隻果並且與柒妍相識都是因為我的無聊。那時候我剛從省城下派到紅泥。我的工作是負責接待各對口單位來此的游客。我在這個地方無親無朋,這讓我感到孤單。我轉遍了紅泥的所有街道。那天傍晚我來到步行街,我打算走遍它的每個角落。當我走到青隻果門前的時候我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幾個女孩,于是決定走進去。我是個農家子弟,大學畢業時借一位曾下放在我村的知青的關系很幸運地分到了省城。此前我從未踏進過城之類的地方,因此往里走的時候我略感張。當我跨過玻璃門之後沙發上的女孩齊刷刷地都站了起來。一位三十出頭的女人朝我走過來。進門之前我並沒有看到她,因此我不知道她從什麼地方走出來。她的臉笑得就象佛,她看了看我,之後目光轉向並行站立的女孩。我知道她讓我從中選一個。我左右掃了幾眼,爾後指了指柒妍。我想當時我選擇柒妍是因為她的那蓬稻草頭及亂頭發下的那張與眾不同的臉。其實在我的手指向柒妍之前我曾在她與另一個女孩之間猶豫。後來我知道那女孩大家都叫她小妹。那是個潔淨得仿佛縴塵不染的女孩,目光平和而矜持,皮膚白淨得如一場新雪。

青隻果的門面很小,不足二十平米。房設在二樓。樓梯上鋪一塊艷紅的地毯,樓梯間因此便並不顯得陰暗。我隨著柒妍上樓。從她的身上來飄來一陣陣氣味。這是年青女人體內自然揮散的特有氣息與香水混雜的氣味。她推開了靠近樓梯口的二號房,站在門邊雙手疊至後腰。很清楚,是讓我先進去。因為就在樓梯口,相對于其它幾間這一間最不具隱秘性。後來我知道,正因此,二號房的客人最少。除非生意特別旺,其余時間我每次來房內都只有我一個客人。房間呈圓形,中間立一根裝飾性的柱子。六張床靠著柱子呈放射狀排放。柒妍把我領到最里邊的床上。這張床正對窗口,陽光照射著淡黃色的窗簾,雪白的床單也暈染出幾份黃色。窗簾上的喇叭花相間著一排朝上一排朝下。窗下就是街道,來往的腳步聲听得非常真切。如果在半夜過後,應當能听到從主街中央流過的溪水及南山上的鳥叫聲。

作為一個女,柒妍是極不敬業的。她第一次給我我就感受到了這一點。她的手指在我的腦門和太陽穴上揉過,綿軟無力並且心神不定。很顯然,她的心思不在她的手指肚上,不在我的腦門與太陽穴上。十幾分鐘之後她終于給我做完了頭部,她扯了扯我的頭發從塑料小凳子上站起來坐到床邊。這時候她或許看出了我是個好說話的主(以她後來的話說是看出我)。她一只手撐著床沿,一只手在我的上時緊時慢地拍。我看著窗口上淡黃色的窗簾。後來,我順勢攬住了她的腰。我知道她心神不定,但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我也不需要知道她在想些什麼。我聞著她身上的氣味。那時候我很喜歡她身上的氣味。她的腰很細,仿佛只盈盈一握。我相信那個時候我沒有過多的。如果我想排望,我可以去找妓。紅泥是個妓女雲集的地方,她們在各溝谷中的賓館里落腳。中午之後她們經常來到綠蔭遮頂的道路上慢步或拐入步行街購物。並且,在紅泥,還有另一些尋找男人的女人,她們或因為有錢在這買了房每到夏季便上山避暑,或因為老公在外她們領著孩子作了留守族。我只想靠近這麼一個年青女人,一個有著強烈體香的女人。我靠在柒妍的身邊,聞她身上的氣息。聞著她身上的氣息我有一種安寧,就像聞著帶甜味的空氣。

如果她不給我那些短信,她是否將從我眼前淡下去呢。我不知道這算不算自欺欺人。但在她離開之前我們確實已漸漸疏離。這是我的理解。她的觀點是我們從來就沒有真正接近過。在柒妍通過手機短信給我的一連串地址中,我印象最深的是南坪,太明,黃今。這是一長串地址中的三個。我對它們印象深是因為我在地圖上查不到它們的具體位置。如果我相信柒妍,我便能根據她給的地址畫出一條線。那是柒妍一年多以來滑過的軌跡。但我不相信她,我不可能相信她。我更相信她只是在玩一種游戲。她一直在和我玩游戲。我知道總有一天她的短信中會出現一個地址,或者說我在等待那個地址出現。我相信那時候柒妍給我的信息或許是真實的。那個地方叫通道,她說那是她的老家。

夏季是我工作最忙碌的季節。這當然是因為這地方的氣候。紅泥沒有山下的那種酷熱。你沿著草繩一般的公路坐車上來,行至一半便能感到愜意的涼爽。七月會有幾個稍熱的日子,但溫度也高不到哪去。因為尚未讓你感覺到多大上沖的地氣,就會有一場雨降下來。雨驟然而至。步行街的琉璃瓦檐滴下檐水。大理石街面上雨水平滑地流過,在地燈邊涌出淺淺的水花。它們最終都匯入小溪。這時候小溪突然便暴漲,但很快雨就停了,溪水便也落下去。

我按排客人住宿引著他們吃飯,到各景點游玩。最後把他們領到青隻果。青隻果的老板娘佛臉相迎,各位女也都站立起來。如果客人多,我便坐在樓下的沙發上等待。老板娘給我端來茶。有時候她和我隨意扯一些事。但我不善于調笑戲鬧,也知道從她嘴里听不到幾句真話。所以更多的時候則靜靠在沙發上。遇上我這樣的客人,或許也極令這位老板娘不自在。她靠在一張椅子上,仿佛在閉目養神。看著她臉上極精致的淡妝,有時我便對她進行一些猜測。這個女人對我來說是極其陌生和神秘的。我想起柒妍的一個比喻,她說她們這些女都是龜卵,那這位老板娘又是什麼呢。

其實我們一直在戰斗。有一次我這樣說。柒妍詫異地望著我︰戰斗?我們戰什麼斗?那時候她正將窗簾拉合,陽光自窗簾間擠進從她臉上擦過。我看著她的臉,她臉上豎著長長的絨毛。我心里想,你可真會演戲。雖然柒妍說她一直把我當作一個普通的顧客,每一次我們共同呆在房的時候她的心似乎都在別處游移,但我仍相信柒妍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把我當作戰斗的對手了。當然,或許她自覺不自覺地把每一個青隻果的客人都當作敵手,從這個意義上來我,我的確是她的一位普通的客人。

紅泥的夏季並不長,到九月天便涼下來,這時候午後不再出現急促的暴雨,客人也顯見著少了。紅泥比別的地方稍早一些秋天。紅泥的秋天同樣有著湛藍的天,且比山下藍得更純淨也更亮麗。長在紅泥的樹都長青,因此你見不到紅葉。山的顏色由春季里的女敕黃淺綠轉向深青。這時候青隻果的客人明顯地少了,有時候女們就在門前支一張小桌打麻將。或許因為桌子太小,她們把牌疊得特別高。我從未見過柒妍打麻將,每次走向青隻果我都看到她躺在沙發上。她的目光穿過小街伸向主街。一開始我以為她在等我,後來才知道不是那麼回事。因為好幾次我走到她面前她仍無動于衷,我擰擰她的耳朵她才好像極不情願地爬起來。

我先上樓,照例在二號房等她。

因為客人少因此整層樓都極靜。當然有時候會有幾聲尖利的叫聲。這種叫聲向你傳遞一個信息,某位或幾位女受到了侵擾。有一些客人常借酒意或別的什麼借口佔點手上的便宜。在客人多的時候,尖叫聲常此起彼伏。如果客人太過份,你還能听到啪啪的聲音,那是女扇在客人**或背部上的聲音。當然,許多時候,客人並無什麼動作她們也會尖叫。這是習慣性的,仿佛訓練出來的尖叫聲。一律都極其夸張。由于常去青隻果,我能分辨出什麼時候是因為受到了侵擾,什麼時候是假裝出來的聲音。柒妍有時候也假裝尖叫。她靜靜地坐在我身邊有時突然便叫起來。她第一次這麼叫的時候把我嚇一跳。我問,你怎麼啦?她一笑,說,沒什麼。

等听到極輕微與懶散的腳步聲,我就知道她上樓了。我走到她面前,擁她一下,然後在床上躺下來。她照例在我的頭和胸口胡亂捏捏爾後坐下來。我從她身後抱著她的腰,或把頭磕在她的大腿上。有時候也反轉身去抱住她,臉貼著她的。

在整個夏天和秋天,每一次我和柒妍一塊呆在二號房我們都是這麼把時間消耗掉。有一次我說你給我認真按一次,做完一次。來這麼久了我還不知道你的水平呢。

她說,不。

我說為什麼不?

她說,沒有理由。

進十月,紅泥開始下霜。每天一早起來,便能看到滿山的霜花。空氣冷硬起來。步行街也凍得冷硬了,仿佛覆了一層殼。主道中央的溪流已靜下去,水流從石縫間穿過,因為人少,倒是流得更為響亮。在山下,有霜的日子常無霧的。而這個地方霧卻經常與霜同時降臨。大霧籠罩下,能見度不到幾米,整個步行街仿佛都沉沉地睡著。當然,你並清楚那些房屋里面人們在做些什麼。一直要到十點過,太陽才會在濃霧之上晃出來,紅且大,好像就懸在頭頂之上。

這時候仍有一些客人上山,看霧淞。但因為路滑,人數是很有限的。當然也有一些人上山就是為了冒險,他們開著吉普車或干脆騎摩托車上山。不管怎麼說,與夏日的人潮洶涌相比,此時的紅泥已經變得寂廖。

不少妓都于大霜來臨之前匆匆下山。青隻果的女也陸續離去。柒妍是留下來的五六個中的一個。直到大雪封山,她仍未離開。那時候青隻果只剩下三個女。

大雪在十一月初到來,在冷冷地刮過幾天干風之後,大片的雪花仿佛在人們的等待中降落。那是手掌般大的雪花,起始只零星地飄下,很快便鋪天蓋地。眼看著雪片在地上堆積起來,越堆越厚。經過一晝夜,整個紅泥便仿佛被雪淹了半截身子。這時候開門要很費一番功夫。步行街中的各種雕塑也淹在了大雪之下。

我沒去的時候,柒妍和另幾個人坐在沙發前烤一個電熱取暖器。她們身上蓋一床薄被,腳伸進被子里。柒妍每次的位置都正對著門,她把臉貼在薄被上,目光盯著從門邊一直延伸到主街上的雪。我去之後柒妍從被子里抽出身子,隨我上樓。她和我打賭,就是在那個冬天開始的。她坐在我身邊,經常好像在尋著什麼。後來她找到了園柱上的一個點,她說你說我能不能拍到那個點?那是個很高的點,在天花板下面。我說不能。她說我們來打賭。我說你想賭什麼?她說如果你輸了就請我們吃火鍋。我說如果你輸了呢?她沒有說話。爾後她便搬來一張凳子開始往上爬。

柒妍往上爬的時候,她的四肢張貼附在柱子上,讓我想到了蛙。當然與溪邊的水蛙不同,這時候她極象一只樹蛙。

每次打賭之後,我便領著她們去吃火鍋(柒妍和另兩個女)。火鍋店在小鎮的東北。那是個極不好找的地方,得過一道低嶺,嶺後才是另一片開闊地。房子略顯矮小,擠在一起,幾乎看不出街道。由于低嶺的阻隔,這里尚未二次規化與開發,因此看上去,與步行街相比簡直是另一個世界。火鍋店藏在一道巷子里,兩間,加起來約四十平米,擺了七八張桌子。與它相鄰的是一些雜貨店,因為天冷,不少店都店門緊閉,雪堵在卷閘門上。四周的冷清相襯之下,火鍋店顯得特別紅火。

我們踩著雪去,再踩著雪回。回到青隻果便都把腳伸進電熱取暖器。

整個冬天,柒妍經常和我打著相同的賭。因而我們便常去那個火鍋店。我不知道火鍋店是否給了柒妍什麼特別的氣息,在她離開之後,有兩次我與幾個人正吃著火鍋,她竟發來了短信︰嗨,你在吃火鍋。或許只是巧合,她遠在千里之外,怎麼可能知道我的行蹤?

某一天柒妍沒能夠拍到小黑點,她爬了好幾次都從圓柱上滑了下來。

當她攤在床上似乎不再作努力的時候,我像是突然醒了過來。我把她抱住了。我把她抱在胸口上。我心底升起一股情感,這是想把她完全嵌入我的的情感。我的手伸向她的脊背,從她的脊背上撫過。她很瘦,我的手指出她的一根根肋骨。繼而我的手指從她的軟腰撫過滑向她的胸口。她一直軟綿無力,好像在半睡眠之中,任我的手在她身體上滑行。但在我滑向她的胸口時,她卻突然把我按住了。當我堅決地往她的胸口挺進的時候,她猛然把我推開。

冬天仿佛異常艱難地走過了。到三月下旬,紅泥暖了起來。這時候,雪已經融化了,山開始漸漸地綠了。說起來,對于紅泥,我最喜歡的就是它的春天。紅泥的春季偶爾也有雨,但這時候的雨不像夏天那麼急促與猛烈。它緩緩地落在步行街的大理石街面上,就像幾個蹦跳而過的小孩。溪水高起來,卻不濁。平緩地滑出波紋或在某個地方撞出白亮的水花。紅泥的春天最讓我喜歡的還是它的草。除了在步行街的各雕塑周圍能零星見到,湖邊無疑是最多的。我喜歡的是它們的那種綠。或許不能叫綠,只是一種黃,一種小鴨絨毛般的女敕黃。到過紅泥的人都說這個地方的空氣是甜的,要說最甜的季節就是在春天。它清清爽爽地彌漫在身邊。這時候山仿佛總會弄出些響聲來,來自樹林深處或岩層底部。我知道這或許只是想象,就像我想象一個人體內的轟鳴。

柒妍在春天行將結束的時候離開紅泥。因為一些事情,我下了一趟山,回來之後我去青隻果,沒見到柒妍。小妹告訴我,柒妍走了。

知道她走了之後,我發現自己相當平靜。其實我們原本就沒什麼特殊的關系,就像她說的,她是一個服務員(她一直說她們是服務員),我是她的顧客。我想像了一下她離開時的情形,想像她沿著那條草繩般的盤山路下山,融入到道路與村鎮之中。晚上靠在床上或領著客人走向青隻果時,也思尋過自己為什麼當時會選擇她。我發現除了她的頭發和皮膚,我應當還喜歡她的。她的異常地豐厚,豐厚得與整張臉略略不成比例。要說起來,在許多人眼里她算不得一個漂亮的女人,甚至算不得一個稍微好看的女人。

兩個月後她給我來了第一條短信。她說,我在南雲。我買了一張地圖,在湖北的東南部找到了這個地方,在圖上做下記號。第二次她說她在東崗。找了許久我才在安徽找到這個地方。如果我從南雲畫一條線到東崗,此後她每說一個地址我再把線延過去,便仿佛記下了她的軌跡。但是我明白,她並不一定從那些地方走過。她完全有可能買了一張和我同樣的地圖,然後找出一個個地址,再發給我。她在和我游戲,就像她發給我的那些莫明其妙的話。她說她丟了一條項鏈,我只找到幾根頭發。她說下半夜會有三顆星在賽跑,其實只有一輪淡淡的月亮。有一次她竟然說待我睡著了會有幾只龜把我抬到步行街丟入溪中。她也可能並不是與我游戲。這一切都只是她的想像,她需要想像。發這些短信的時候,她可能正躺在某張沙發上,眼望著某棟樓或一條街。

我把她想像為刺拿樹,是否因為這種樹長在溪邊?在她離開之後我想到她時仿佛她就是樹下的那片山谷。不平的山谷仿佛就是她的身體,鋪展在我面前。從谷中流過的溪就像她的陰部。那是我能夠想像到的最為寬大的身體與陰部了。

有一天小妹給我。與柒妍相比她非常敬業。她依然白晰且端莊優雅。做完之後她望著,突然說,你是不是和柒妍打過一個賭?我說,是啊,我們經常賭她能不能拍到那個點。我指著那個點。她說,這個大家都知道的,你不願意說就算了。我想像過柒妍離開的原因,比如與老板娘不合或擔心被某個人欺侮。記得有一次我從青隻果門前走過,曾看到一個男人揉一個女的女乃。那女臥在沙發上男人的身體把她擠住。她的臉朝里,我沒看到她的臉。現在想來,從身姿上看,倒是很像柒妍。但從小妹的臉色看,柒妍的離開像是因為與我打過的一個什麼賭了。

我相信柒妍總有一天會給我一個地址,那個地方叫通道。在湘西南,與廣西接壤。我相信她會來到那個地方。

柒妍在兩個月前給過我一個短信。她說,午後兩點你到步行街第三個雕塑下等,會有一只金龜爬到你腳邊。

好了,就此打住,還有點事要忙。昨天我們科長來過電話,過幾天有位重要人物上山,他最大的愛好就是破處。我得早點去找中學的校長,校長還得與家長聯系。

誤轉個圈

午休過後,淑芬簡單地洗把臉,撲些粉,抱著小明親了一口,看也沒看大民一眼,便挎上自己的小包,上班去了。

大民其實早就醒了,可起來又做什麼呢,難道只看淑芬的白眼?兩個人已經不吵架了,可不吵架並不代表兩個人和好。恰恰相反,不吵架,是因為兩個人已經無架可吵。吵架畢竟還有一些關心的成分在里面,而現在呢,該說的話似乎早已說完,留給兩個人的,只有無休止的沉默。

大民躺在床上,閉著眼楮。他听到淑芬洗臉,听到淑芬撲粉,听到淑芬親吻小明,听到淑芬關門離去的腳步聲。他躺在床上,多麼希望淑芬悄悄走過來,也親吻自己一下。可沒有,淑芬竟然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雖然他沒有睜眼,但他真真切切的感覺得到——就扭身去了。大民的心里,真不是個滋味。那個溫柔而又體貼的淑芬呢?什麼時候,彼此的眼楮里都失去了笑意?

大民睜開眼,看看熟睡中的小明。小明倒是無憂無慮,不知在做什麼好夢,竟然還發出「咯咯」的笑聲。大民輕輕地翻身起來,也洗把臉,然後走進了書房,打開電腦,準備和幾個朋友們一起玩「反恐」。

大民迷上反恐,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大學畢業後,也上了幾年班,但越上越覺得沒意思,工資低的可憐不說,幾個同事之間勾心斗角讓他受不了。再加上眼看著同班同學們有的升了官,有的發了財,回頭想想他們有的當初在學校里是遠不如自己的,便也辭職下了海。那時候有幾個同學想拉大民一起合伙做生意,但大民一心想著「寧為雞口,不為牛後」這條古訓,自己連借帶磨的弄了幾個錢,當上了「總經理」。沒想到,這「總經理」還真不好當。折騰了幾年,錢進來又出去,沒見落下多少,抽煙喝酒打麻將賭牌九倒是都學會了,還和自己手下的一個女雇員有了些不尷不尬的感情。淑芬和他吵了一架後,公司就徹底的倒閉了。從那以後,大民就開始了自己足不出戶的「隱士」生活,開公司時買的電腦成了他和外界還能夠有所聯系的唯一橋梁。夜夜的反恐,不是他在殺人,就是別人殺他。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殺人」技術也越來越高,在反恐的世界里,他是強者,他有生殺予奪的權利。而他,也就沉醉在其中了。

淑芬的辦公室離家並不遠。他們一家住在單位的家屬樓里,家屬樓和辦公樓是南北對峙的兩座小樓。站在家屬樓的陽台上唱歌,辦公樓里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可這並不遠的距離,卻讓淑芬走得微微有些氣喘。「真是老了啊!」淑芬心里暗暗地想。推開辦公室的門,只見幾個女同事正圍著芳姐唧唧喳喳地不知在說些什麼,見到淑芬進來,麗萍急忙打招呼︰「淑芬啊,快來看看芳姐的新衣服。」新來的婀娜也連忙搭腔︰「是啊,淑芬姐,這衣服穿在你身上準保好看。」淑芬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來︰「是嗎?哎喲,芳姐,這衣服哪買的?真漂亮!」男同事小羅也湊過來打趣︰「是呀淑芬,讓你們家大民也給你買一件,不貴,才500多塊錢。你要是穿上了,和我們的芳姐就是情侶服——不對,是‘芬芳’服。」

小羅的話勾起了淑芬的回憶︰大學畢業後,她是和芳姐一起分到這兒來的。兩個人同一年出生,只是芳姐的生日要稍微早一些,淑芬就成了妹妹了。唉,想當初,兩個人是一樣的花枝招展,被人們偷偷地稱為「芬芳一對」。可如今,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呀。芳姐的丈夫偉平現在已經是處長了,不能說是呼風喚雨吧,起碼是過上了「大康」生活。而自己的丈夫呢,只是反恐部隊里面的一個「班長」。芳姐現在看上去,依然是像來時一樣年輕,走在大街上還會引來不少男人火辣辣的目光。自己已經是人老珠黃了。偉平第一次到辦公室來的時候,原本是沖著自己來的。是自己當時鬼迷心竅,不知怎麼的被大民花言巧語給哄住了。現在回頭想一想,那時真是年輕不懂事啊!要不然,這衣服原本是會穿在自己身上的啊。

淑芬覺察到周圍的沉默,便淡淡地笑了笑,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恐怕這顏色不大適合我啊!」端起茶杯,裝著到飲水機前接水的樣子,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淚花。

大民打開電腦,屏幕上出現了那笑嘻嘻的小明。大民依稀記得,這張照片還是兩年前姐姐一家來的時候姐夫給小明照的,那時小明剛滿兩歲。算起來,自己已經有將近兩年沒有給小明和淑芬買過什麼,也沒有陪小明和淑芬出過什麼門了。大民的心里,也是一陣陣的酸楚。他急忙打開反恐,生怕看到小明那一雙笑嘻嘻的眼楮。唉,大民實在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回頭想想自己剛結婚時的那兩年,因為淑芬老不懷孕,兩口子四下里求醫問藥,大大小小的醫院沒少跑了。有一回,有人給介紹一個老中醫,說是專治不孕不育的,特效,他有幾個親戚都是在那兒看好的。老中醫住在郊區,兩口子也不怕路遠道滑,披上雨衣踩著自行車就去了。那時候去老中醫家的路還有一段沒修好,又正下著雨,路粘糊糊,滑溜溜的,一腳踩下去,得費好大力氣才能拔出腿來,一路上可沒少摔了跟頭。但兩口子誰也沒覺得苦,互相攙扶著,「掙扎」著來到老中醫家里。就連老中醫也被他們的「精神」感動了,說什麼也不收他們的藥費。大民把那幾包中藥用塑料袋裹了一層又一層,鄭重地放到心口窩那兒,那神情,倒像他揣的不是幾包藥,而是自己將要出世的孩子似的。

不知是那老中醫的藥特效還是兩口子的誠意感動了上蒼,反正回來以後,淑芬的肚子就眼看著膨脹了起來,一天大似一天。每天晚上,大民都要把頭伏在淑芬的肚子上,傾听里面的動靜︰寶兒動了,蹬了一腳……

可是從什麼時候起,自己對小明不那麼關心了呢?

電話響了,婀娜抓起听筒,听了听,回頭喊︰「淑芬姐,你的電話。」

淑芬接過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淑芬嗎?我是鵬程!」

淑芬一下子愣在那里︰天哪,是他!

是的,鵬程是淑芬大學時的男朋友。畢業時,淑芬要留在父母的身邊,可鵬程卻一門心思的要到廣州去闖闖,兩個人說著說著斗起了嘴,第二天,鵬程就不辭而別,獨自一個人南下去了廣州。這一去,就是三四個月沒有消息,後來,淑芬竟然听人說鵬程在廣州結了婚。淑芬一個人趴在床上,哭了整整一夜。但再後來,她有了大民,又有了小明,鵬程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再也沒有浮現在自己的眼前。有了小明以後,淑芬隱約听說,鵬程結婚的消息是父母故意騙她的,但淑芬只是笑笑。是啊,騙又怎麼樣,父母不是也在門外陪自己哭了整整一夜嗎?再說,自己現在有大民,有小明,生活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大民游戲,開始了你死我活的殘酷斗爭。戰友,敵人,人質……機槍,手槍,匕首……瞄準,跳躍,躲閃……大民沉浸在其中。眼看著敵人一個個躺下,耳听著戰友們一聲聲歡呼,大民心里又恢復了自己往日的自信。

戰斗再一次以勝利結束。這時候,小明醒了,爬起來要看VD。大民打開電視,放了部《西游記》,這是小明最愛看的動畫片了。看著小明坐在沙發上那入迷的樣子,大民轉身又進了書房。

電話那邊「喂喂」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淑芬覺察到自己的失態,連忙用一副似乎平靜的腔調說︰「是你啊,你有什麼事嗎?」鵬程急切地說︰「淑芬,我出差到這里來,想見你一面。請你吃頓晚飯可以嗎?我晚上六點鐘在紅玫瑰酒吧門口等你,一定要來啊!」說完,也不等淑芬回話,就放下了話筒。

淑芬扣上電話,笑了笑,對大家伙說︰「一個同學。」

大民太入迷了,竟然不知道小明什麼時候進的書房。小明一連喊了幾聲,不見大民答應,就伸手拽拽大民的衣袖。這一拽不要緊,大民不僅沒有救了玲瓏,反而賠上了自己的一條命。玲瓏沖著他,咬牙切齒的打上一句︰王八蛋。

大民頓時怒不可遏,對著小明大喝︰「出去。」

小明撇撇嘴,低頭出去了。

大民再次坐下。他決心要把自己失去的面子找回來。

玲瓏是大民在反恐中結識的生死與共的戰友。兩個人的友誼經過「血」與「火」的洗禮,牢不可破。一個女人,竟然那麼執著的愛上了反恐,真是一件令人不可思議的事情。但玲瓏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她有著男人一般的直爽與豪氣。大民和玲瓏再一次肩並肩站在一起,大民覺得心里很踏實。

這時候,大民的屏幕上出現了系統消息,問他是否願意代表本市和上海的反恐精英們決一高低,勝利者將參加中央電視台體育頻道的「電子競技場」比賽。

大民高興極了,他馬上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玲瓏。玲瓏飛快地打出一行大字︰祝賀你。今晚我請你吃飯。晚上六點,紅玫瑰餐廳門口,不見不散。

大民看看表,五點半了。他和玲瓏說了再見,戀戀不舍的關了電腦,心里想著該怎麼樣和淑芬撒個謊,好去赴晚上的約會。大民來到客廳,接杯水,剛要喝,忽然覺得有些不對︰沙發上空落落的,沒有人。他扭頭沖睡房喊︰「小明,小明。」沒人應聲,推開門看看,沒有人。大民把角角落落都找遍了,沒有。難道去找淑芬了?

淑芬看看表,五點半了。她心里想著該怎麼樣和大民撒個謊,好去赴晚上的約會。正在這時候,電話響了。

淑芬听說小明不見了,差點沒昏過去,幾個同事連忙把她架住,七手八腳攙著她就一起來到家里。問明了情況,留在家里安慰的安慰,跑到外面找人的找人。淑芬和大民又分頭往小明的女乃女乃,姥姥,姑姑家打了電話,一下子,大家全緊張起來了。

淑芬和大民在家里也待不下去,心急的貓抓似的。兩個人騎了兩輛電動車,滿大街的兜圈子。

這是一條十字路,紅玫瑰酒吧是中心,一橫的最東端就是淑芬的家,最西端是淑芬的娘家,北頭是小明女乃女乃家,南頭是小明姑姑家。平日里人們就經常打趣說,瞧瞧,我們這兩條街,讓淑芬一家給霸佔了。現在,淑芬和大民就沿著這兩條街,來來回回地走了幾遭。他們絲毫也沒有注意到,在紅玫瑰酒吧門口,有兩個手里拿著紅玫瑰的人,在焦急地等待著什麼人似的。

手機響了,是從小明姥姥家打來的,老人家說讓他們倆放心,小明在這兒呢,剛才問過小明了,小明原本想去姥姥家,半路上遇到姥姥鄰居家的兩個小學生,要給老師買教師節的禮物,小明就跟他們玩去了。

淑芬他倆來到娘家,小明已經睡著了。兩個人把小明抱起來,打「的」回家。兩年了,這是一家三口第一次親密接觸。車子來到紅玫瑰酒吧門口,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向車窗外望去,只見那兒霓虹閃爍,里面人頭攢動,門口哪里還有半個人影?

大民把視線收回來,低頭看看小明,小家伙睡得正熟。他伸手想托住小明的頭,卻模到了淑芬的手。淑芬正想把手縮回去,卻被大民緊緊地抓住了。

到家了。兩個人把四只手合成一個搖籃,托著小明,輕輕的,輕輕的上了樓。

去黃山

我與梨雅報名參加了一個去黃山的旅游團。顯然,這並不是一條賺錢的線路,游客加司機、導游共有二十六個人。大半個車廂空空蕩蕩,讓人瞧著也舒坦,不過車至半路,空調突然罷工,我們還是變成了二十六根香腸,渾身滴油。

車窗密封性能極好,透不進來一絲風,就有乘客威脅要退票,要至黨中央。一位花白頭發的老者干脆手握一瓶救心丸,時刻準備著。

身材嬌小的導游小姐在七嘴八舌的指責聲里擠出淚花,最後自告奮勇唱起「情哥哥、情妹妹」的山歌,這才讓我們這些受傷的靈魂得到稍許安慰。

導游小姐的歌聲不敢恭維,唱了一會兒,很有自知之明地閉緊嘴。

梨雅小聲說,「她的臉像猴子**。」

梨雅從我鼻尖上擠出幾點黑頭又說,「利安,你的臉比猴子**還要紅。」

梨雅越來越惡毒了。自從她在QQ上發現我與女網友的證據後,當年那個眉目如畫的女孩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畢加索畫筆下的模特兒。

糟蹋我沒關系,中國女人騎在男人頭上又不是一年二年的事。糟蹋一個陌生姑娘就頗對不起當年我向她求愛時的表白——「你有一顆比水晶還清澈的心靈」。

我承認,導游小姐的臉有點小,下頜嫌尖。當我們質疑時,會抓耳撓腮;在安慰我們時,動作的確挺迅速敏捷。我拍拍梨雅的手,對她的觀察力表示欽佩。

梨雅壓低嗓門,「你說那個瘦子是干什麼的?」

「哪個瘦子?」

「坐第三排,左眉有疤,手掌很大。手指很粗糙,指甲縫里有污垢,有個女人的腦袋靠在他肩膀的那個」。梨雅伸出手指指點點。

我為梨雅的觀察力感到震驚,她居然可以隔著座椅看見別人隱藏起來的手掌?還有眉毛上的疤?我不會是娶了一個女巫吧?我轉過臉,目光炯炯。

梨雅撲哧一笑,眼波流轉,「呆子,我是說他們這一對好奇怪啊。」

「奇怪什麼?」

「男的干過不少體力活。女的保養卻極好,我嗅到她身上蘭蔻面霜的味道。她用的香水是毒藥。」梨雅的眼楮里有銀子一樣的亮光,語氣斬釘截鐵。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在商場見過蘭蔻面霜,得六百多塊一小瓶,買兩瓶差不多夠得上一個人參加這種旅行團的費用。毒藥我也有所听聞,一小瓶,得一千塊錢。

我模模自己的鼻子,再模模梨雅的鼻子。梨雅的鼻子雖然小巧,還值得信賴。我還住污水橫流的青年教師筒子樓與梨雅戀愛時,梨雅有本事嗅得出我藏在席夢思床墊下的臭襪子、髒內褲。

梨雅哼了聲,「我看他們不對勁。」

「你管得著嗎?」我發現梨雅的眼梢在跳,眼瞅要從里面跳出把刀片,趕緊補上一句,「為了管好老公,你已經夠辛苦了。」

刀片從梨雅眼楮里嗖一下彈出。唉,還是說錯了話。我沮喪地撅起嘴,準備接受懲罰。梨雅眼珠子一轉,下達命令,「親我。」

「在這里?」

「嗯。」

陽光拍打車窗玻璃,拍打著我們的臉龐,拍出厚厚一層油膩。人們閉目養神。離目的地還有五個小時的路程。窗外除了線條干澀的樹與體態臃腫的田野,再沒有新鮮玩意兒。偶爾出現一輛,也無聲無息地擦肩而過。整個世界似被太陽榨干了最後一點力氣,緊貼地面,給人一種極不真實的感覺。

耳膛內漸漸生出細微的響聲,初始是一團毛線,漸漸清晰,一聲高一聲低,像蟬悲傷的鳴叫,像鳥被槍彈擊中後消散的羽毛。

梨雅趴在我膝頭睡了,眼、鼻子、嘴皺成粉紅色的一小團。這是我心愛的女人。我曾發誓要愛她一生一世,就像河流愛著海洋,山峰愛著天空。

我輕輕吁出一口長氣,把身子挺直扳正。我的肩膀已朝過道那邊歪了太多,我要對得起她對我的依靠。車廂內比黎明還靜。混雜著二十六個人呼吸與體味的氣息讓人懨懨欲睡。

這時,我听見後排飄來一個細微的聲音。是女人的聲音。這聲音如同兩根慢慢拆著毛線團的手指,是那樣疲倦,並且平靜。

「一個女孩兒愛上了大學的年輕男教師。很純的愛情。他們甚至沒接過吻。盡管師生戀不大好听,但他們都以為當女生畢業後,能在一起。學院里一位省公安廳長的公子哥兒看上女學生,于是,男教師被陷害,被灌迷藥與女發生了,且被拍照公布。男教師被學院辭退,回到老家,在鄉村小學做起民辦老師。女學生嫁給公子哥兒。公子哥兒對她很不錯。後來,女學生在公子哥兒一次酒醉後得知當年的實情,跑去找男老師。你說,事情會如何?」

時間因為女人輕柔遲緩的聲音化成一團凝膠狀的物體。

車廂內的種種物體好象因為女人的敘述在發生一些微妙的類似化學作用的變化。罩在座椅上的白布與白布上印著的紅色廣告詞開始在視線里逐漸清晰。窗外飄來的光線已不再那麼灼熱。

我注意旁邊座椅上的胖男人在抬起下巴。他的雙層下巴里淨是汗漬。我沖他笑。他趕緊抱以笑容。胖男人的左手小指上有一粒不鑽戒。真奇怪,這麼熱的天,這麼一個男人竟然獨自來旅游?

然後,我听到一個粗糙的男聲,「他們會在一起,做的事,把原來沒做的全補上,一直做到嘔吐。再各自背轉身回到原來的軌跡上。情意無法改變生活的慣性。人活在古羅馬那座龐大的圓形角斗場里。愛是生命的鹽,不是可以打敗生活的刀。」

我悄悄回頭,在座椅的縫隙里看見說話男人的臉,眉宇間有英武之氣,只是黑了點,像炭。又因為天熱的緣故,炭是燃燒的。

那女人倒生得白淨,雖然沒有白成玉石,好歹也是一塊水磨豆腐。滾滾熱浪只在她臉頰上抹上淡淡幾絲。他們之間的對比真有視覺效果,讓人忍不住想贊嘆上帝。

我輕輕地笑,手指在梨雅臉上滑過。

女人說,「拿刀干什麼?打打殺殺沒意思透了。」

「誰說沒意思?」男人的聲音提高幾度,眉毛揚起,手握成拳頭,「有了刀就有了世界。」

噢,上帝,如此不解風情的男人真應該立刻送去伊拉克或中東加工肉炸彈啊。這對男女什麼關系?姐弟?情人?同學?同事?或許只是因為上帝的骰子剛剛坐在一起的陌生人?

女人已皺起眉頭。男人繼續說道,「我小時候,在菜市場看到一對鄉下夫婦。老實巴交的菜農。不知道怎麼搞的,菜農男與幾個小混混發生沖突,被一頓暴打,于是下跪哀求,結果,混子們打得更高興。還是那菜農女行,抄起秤砣,流星錘一樣舞起,結結實實砸領頭的混子腦門上。混子們不肯,奪下秤砣想反擊。菜農女撲到賣肉處,搶過一把刀,還沒來得及揮動,混子們立刻撒開腳丫子了。」男人嘿嘿地笑,「所以說,拳頭才是硬道理。」

「這樣的男人咋不去死啊?」梨雅不知何時已睜開眼,一邊小聲嘀咕,一邊想扭頭去看男人的模樣。我趕緊按住她這顆不老實的頭。這要是男人把拳頭砸過來,梨雅恐怕連畢加索的模特兒都沒機會做。梨雅扭動脖頸,手指在我下頜撓出幾條血痕,張嘴開罵。我趕緊用嘴堵住她的唇,心中鼓起黃繼光舍身堵槍眼般的勇氣。唇上果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媽,不咬人會死哪?我朝她一瞪眼,梨雅嫣然一笑,「味道真好。」

「他們說什麼?」梨雅理理頭發問道。

我重復了一次女人說的話。梨雅懶洋洋打了個哈欠,「我說什麼屁事呢。這事我听過。我表妹交的一個網友的師姐便擁有這種傳奇、詩意的生活。」

「傳奇?詩意?」我詫異了。

「是啊。那位師姐跑去找那老師。那老師已經被時間折騰成一只畜生,對誰都充滿仇恨,一不做二不休把女生綁屋子里,當成性奴寵物,任意羞辱、肆意,最後還把女生拐賣到大西北,賣給山溝里的一個六十多歲老單身漢。最後,當然是師姐被解救,老師被槍斃。」

梨雅的聲音真夠大,一點禮貌也沒有,大家都睡著呢。

我正想提醒她,前排的座椅扭來一顆圓滾滾小西瓜般的腦袋,是個眼里滿是血絲的男人,「我也听過類似的事兒。那女生去找老師,一起遠走高飛,到處流浪。有一天,男人為保護女生被黑社會打斷雙腿,女生也被黑社會逼去賣yin。後來,他們逃出來,女生買了一輛卡車,把車廂後面布置成房間,一路走來一路賣yin。雖然傷感,倒也符合你說的詩意。」男人臉上露出猥褻的表情,「說不定哪天我們還有機會遇見他們呢。」

「呸,瞎說。」梨雅啐了一口。

車廂里的氣氛因為這男人暖昧的語調活泛起來。有人重重地咳出一口痰。有人扯起嘹亮的嗓門說道,「若我是那老師,,拿把刀,磨得飛快,先把那公子哥兒干的。,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再問這女生肯不肯陪自己死,若不肯,也一刀結果。」

「哥,那老師干嗎要一刀結果女生?」一個稚女敕的男聲。

嘹亮嗓門說道,「榆木腦袋。老師干掉了公子哥兒要不要賠命?與仇人共赴黃泉,雖然壯烈,也無趣乏味。還不如與心愛人結伴同行,何其浪漫!再說,女生不是愛老師嗎?什麼是愛?即甘心為對方付出所有。什麼是‘所有’?就是眼楮、鼻子、大腿、胳膊等加在一起的總和,不僅是一個形而上的靈魂。所以既然老師殺了公子哥們,女生就一定得死。若女生不肯陪死,只能說明她並不是真愛。那這樣無情無義的女子還留她在世上作甚?還不如殺了為世上男人干掉一個禍害。」

「你講這話還有沒有人性啊?我要掐死你,掐到死了99%的時候,松開手,再掐;掐到99.99%的時候,松開手,繼續掐。」

擁有了一個短暫睡眠後的導游小姐來到過道中央,手拍向一個青年男子的肩膀,「楊東,沒想到你這麼壞。怪不得沒哪個女孩子肯嫁你。別帶壞你弟啦。」

「我這是教我弟。」楊東嘿嘿笑道,「人總是要互相傷害。不是你傷害我,就是我傷害你。與其自己受傷,還不如讓別人受傷。哎,我說的話你可別對靜宜講啊。要不,你負責幫我找女友。再要不,我賴上你。你若不肯,我模把刀去你家門口守,守得你心驚肉跳。」

「我就要對靜宜講。你這個大壞蛋。」導游小姐吃吃笑,眉眼里已盡是撩人風情。

這年頭敢情流行在公眾場合打情罵俏。

我望向梨雅。梨雅咯咯笑出聲。

那位曾威脅要至黨中央的中年男人開始發言,「我覺得這位老師會拒絕當年的女學生。他既然選擇回到老家做名民辦老師,說明他已看透人間冷暖,甘心遁世。現在是什麼社會?要不,他這樣一個有文化的人還怕找不到更好的事做?何必苦守在一所破學校里?」

「反對。沒听過北大才子陸步軒賣肉的事嗎?不是每個人都有生存能力,這與學歷無關。」一個酷男人說道,「女人都是,區別只在于有的騷得慢,有的騷得快而已。這女生是屬于特別騷的那種,否則她沒那麼輕易背叛。先是背叛老師,她完全可以把事情弄清楚,愛是不會因為心愛的人被陷害而褪色的;其次是背叛公子哥兒。既然嫁了老公,就不該再去吃回頭草。只為自己舒服,結果讓所有人難過,這種女生實在要不得。若我是那老師,我牙縫里只會濺出一個字——滾。」

梨雅生氣了,這男人的話著實粗魯,或許話糙理不糙,這種說話的口吻顯然令人激怒。梨雅騰一下站起身,聲音響亮,「你們男人都這種德性啊?」

梨雅因為憤怒,劇烈抖動。

胖男人飛快地投來目光,嘴里說道,「不是啊。我覺得這女生至情至性。我也听過一個差不多的故事。當然,男老師拒絕了女學生。女生回到原來的生活軌跡,並在很多年後,成了男老師所在縣的法院院長。一直未能娶上老婆的男老師因為猥褻學校女生被判入獄十年。男老師出獄後,想報復代表人民宣判他罪名的女學生,打算夜里沿下水管道潛入女生住所,結果老天有眼,失手從五樓上摔下來,摔爛了。」

胖男人做了一個摔西瓜的手勢,沖我傻笑。

的,女人就是讓你這種沒骨頭的肥豬男人慣壞了。我暗暗咒罵,側身擋住胖男人看梨雅的視線,但我沒擋住胖男人前排座椅上那個長發男子。

他扭過頭,眼珠子白多黑少,臉上有魚鱗片一樣的東西。

他望著梨雅說,「親愛的,在這俗世里,生活是我們的敵人。惟有一份相知相遇的緣,能在我們死時讓我們微笑啊。」

這人有毛病吧?梨雅愣了,看我。

我聳聳肩膀攤開雙手。這人身邊放著一把棕色吉他,頭發的顏色與我家餐桌上的抹布有得一拼,衣服上落滿頭皮屑,耳朵根上還打了洞,上面吊一個烏青色的大圓環,更郁悶的是,這人長得實在有創意,講是車禍現場都有恭維之嫌。

我示意梨雅坐下。這回,梨雅很老實。

長發男子嘿嘿一笑,「我是詩人。曾當過老師,曾有過一位女孩愛過我,其間過程類似這位女士講的情況。」長發男子指指身後,「後來,女孩來找我,我們歡愛。我在她身體里跳動。她的能舀出蜜。你知道後來怎麼了嗎?」

愛你的人會在天堂等你

傳說每個人都是一個天使,為了自己所愛的人而折斷翅膀墮落凡間所以永遠不要辜負愛你的人,因為愛你的人以失去了回天堂的路。

這個世界並不完美,因為如此,每個有著完美開始的故事,最終都將留有遺憾。生活即是如此。

我和我的他離得比較遠,但我們的感情很好。這兩天忽然沒有了他的消息,手機短信也沒有,以他的一貫作風這樣很不正常。就在今天,他打電話給我說要和我分手,再我的再三追問下,他說他得了癌癥,他給不了我將來和幸福……,我听到他說這些的時候拿電話的手出汗了,當時腦子一片空白,之後的話就沒听清楚了。很像電影情節,對吧。這件事來得太突然了,對我打擊很大。

在認識他之前,我是個對感情很不懈的人,再加上有很多人追求,所以換男朋友比換衣服還勤。自從認識他以後我發現自己變了,變得想安定下來,和他好好相處。放不下一個人,就是安定下來的時候,我為了將來能和他在一起甚至想放棄的北京優越的工作,去到他身邊。我們已經商量好三年後結婚了,就當我們都沉靜在幸福的時候,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很諷刺,對嗎?

為了讓他安心,我答應了他的要求,答應了分手。我依著牆倒立了起來,我想這樣眼淚不會流下來了,可是還是發現淚流滿面。他對我來說太重要了,他帶給我的感動和感覺讓我記憶尤心。他說讓我把他從記憶中刪除,這可能嗎?通話的最後,他說會在天堂為我祈禱、祝福,保佑我事事如意。听後我淚流滿面。感動他為我做的一切。看到這里大家是不是會想起一部電影?

如果有一個人這樣對你,你會怎麼樣呢?會和我一樣深受感動嗎?我想一定會的,因為這時在他生命的倒計時的時刻,依然能夠想著你,愛著你護著你。有這樣一個人對你,你還企求其它什麼呢?

我深深地愛著這個男人,我們深深的愛著對方,我相信我們這份感情經的起任何考驗,我依然相信我愛的這個男人會給我幸福,給我未來,因為他與眾不同我期待著成為他的新娘!我會一直為他祈禱、祝福。

在這以前每當听見別人說身體健康、平安快樂之類的祝福語的時候都很不瀉,認為這個人都會有,覺得很俗。此時此刻,我才發現健康、平安對一個人來說多重要。

看到這個帖子的人,請和我一起為他祈禱、祝福吧!

生活像是天空上的雲,你看不見他在動,可就是你不在意的時候,切找不到它了。

如果有一天愛情來到你身邊,請不要逃避,勇敢的面對吧,好好感受這份愛,因為愛就像流星一樣,轉瞬既逝,如果你抓不住它,它就會逃掉,當然消失的時候,你後悔也來不急了!

請相信一件事︰未來的事誰都不能預料,當然你抓住了真愛的時候,就一定不要讓它溜走,千萬不要留給自己遺憾!

女孩,別辜負愛你的男孩的心意

當有一個男孩子真心對你的時候,請你去慢慢體會他,別辜負他的心意。

我們的生活中並不存在泰坦尼克號式的愛情,我們只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我們的愛卻在生活的點點滴滴中體現。

如果每次在天氣降溫的時候,他都會打電話告訴你讓你多多加衣。請你明白他是真的關心你,因為他自己忘記加衣服了,不要嫌他嘮叨。因為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你。

如果每次出去逛街他都會牽著你的手,不要認為他齷蹉。因為牽著你的手他會感到身邊有你的存在,他已經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他身邊有你是多麼的幸福。難道你沒注意到他臉上的幸福嗎?

如果每次送你回家,他都要走遠路,請別誤會他,他不是頭腦有問題。因為遠路可以讓他有更多的時間陪伴你,他想讓你多在他身邊一會。

如果每次你遠行,他都會對你說︰上車少說話,別管閑事,注意安全。請你不要認為他很自私。因為他很擔心你的安全,才那麼自私。因為你對他來說是一生最重要的人。

如果每次和他吃飯,你都會覺的吃的很好。請你注意他,因為他把所有你最愛吃的都夾到你碗里了,而他卻裝做很幸福的樣子吃你不愛吃的菜。

如果每天他下班只是陪著你,不要嫌他煩。你知道嗎?他把所有的應酬全部推掉了,在他心中你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他要早點回來陪在你身邊。

如果每次在打電話的最後,他總是重復讓你注意身體的話,請你記住他不知道如何來表達對你的愛,他只能這樣的默默關懷你。

如果每次下雨他都會給你送去雨傘和一件外套,雖然你的公司和你住的地方只有200米遠,雖然他知道你的包包里始終有一把雨傘。因為他怕你萬一沒有帶雨具,因為他怕你被凍著。

如果在你們分手後,他每次酒醉都會打電話給你,那麼你也許已經失去了一個這輩子最愛你的人。雖然每天都裝做很快樂,但是夜里他卻偷偷的去買醉。因為他真的忘了不你。

情到深處

曾經素不相識的我們走到了一起,成為了同學,成為了伙伴,成為了男女朋友。就在那一晚是你強迫我愛上你,讓我成為你的女人。我知道你不是一個好男生,不應該愛上你,可我還是陷了進去。從此每天上課心神不寧,目光老是不爭氣的看向你那里,下課等你來找我。然而我心里明白我不是你最愛的女人,可是我偏偏掩飾不住自己對你的愛,每當看到你同別的女生玩耍時,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嗎?

有一天,我頭很疼,一個人趴在桌子上,看著窗外三三兩兩的快樂身影,我很羨慕,很孤獨。是她輕輕走來,輕輕地擁著我,輕輕的安慰我,可我的眼楮都在四處尋找你,希望和我在一起的人是你,而不是她。終于,我看到了,你高興的同別人在一起……那天我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自己懷孕,可是我又不敢告訴你。

我喜歡你對我說甜言蜜語,喜歡你喊我老婆,雖然這些不止我自己擁有,但我還是告訴自己「滿足了」因為你心里有我吧!每次你強烈的激吻我時,我就在心里默默的對自己說「我是你的,你是我的」。和你在一起不管做什麼事,都感覺好幸福。不管是晴天,陰天,下雪天,下雨天,只要看到你的一天就是晴朗的一天。有時我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很傻,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而感到荒唐。是啊,現在有愛,不一定有未來。現在你我都離開了那里,你說你會難過,我真的好高興,可是心里苦澀苦澀的。

之後我努力使自己忘掉你,不再想起你,但只要閉上眼楮,出現在眼前的只有你的笑容,我努力尋找你的錯處,使自己恨你,可你總是天真可愛,帥帥的出現在我記憶的扉頁里。我努力使自己不走進纏綿的雨季,即使在你離開我的那一天,可今天我怎麼哭了?那,是一顆已近破碎的心!當咖啡香味飄過,你是否依舊記得我。會偶爾想起我嗎……我不讓你很想我,只要你偶爾想起我就行了,我的要求並不高,愛你更高……你可知道,我在做些無聊的而有趣的事,靜靜的坐在牆角想你,回憶你。這天你打電話來說想我了,真的好高興,也許從離開的那天以來都沒有這天高興。你說要在住幾天,讓我陪你,我當然願意了,可是掛掉電話後,不知道是為什麼,我又不敢去面對,我怕你一瞬間會離我而去,留下我一個人。我該怎麼辦?誰來幫幫我?忘掉你真的好難,因為我還深深的愛著你……

心中放不下她

每當我和她吵架的時候,我是多麼的不願意。可以我還是……

不知道是我對她愛的方式不對還是她從來都不知道我對她的好是愛她,也許過去的往事讓她理所當然的接受另一男孩對她的愛吧。生活中有些許的無奈,愛情也一樣。愛情從來都是倆個人的事,當你只知道去享受那份愛而不去珍惜她,珍惜愛你的人,也許有一天他真的累了,他也只好心痛的放棄。

心中的她讓我時時想著、念著,愛是我們的緣分,想她的時候沒有人知道我心中的痛,為她付出了那麼多我也想得到她口中一句關心的言語,我也時常對自已說別那樣要求她,她還小不懂事,也許她還沒有學會去關心別人,甚至是愛她的人。可是有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會去想,想著我們的過去,我們在一起快樂的事情。

愛情真的不是一個人的事,如果只是一方努力的去經營,那樣的愛會讓人心碎到流淚。

我是多麼希望她能做到一個女孩能做的,可是不可能。人如果沒有上進的心,對生活沒有目標,不去努力改變自已的命運。那麼她永遠都會那樣,想幫她的人永遠都不能改變她。不知道是不是戀愛中的人都會這樣。

很少在空間里寫自已的心情,但是每次寫了之後覺得心情好多了。我知道她永遠都不會知道我對她的愛有多深,我也知道她永遠都不會知道我寫的是什麼,可是我還是多麼想讓她知道。也許你會說為什麼不直接跟她說呢?

她不懂,真的不懂!

流完最後一滴淚就走的頭不回,生怕轉過身就反悔,不要不要再難過,你只要記得我來過在溫柔的角落彼此交換過快樂和寂寞。我只是你眼前的一陣風,你的一生不是我,雖然深愛你的我不能不舍得,要恨就恨我出現過。我討厭自己憂郁的樣子,試著自己冷靜一點。男人的眼淚不流才有罪,男人的心不懂才可悲,我決定為你留下痛自己來背。心里傷痛我選擇還是為你唱首歌,唱出我心中所有煩惱和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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