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燈籠的光芒下,鎮南王那張因為憤怒而布滿殺機的臉有些可怖。
「人呢?為什麼不追?」鎮南王大聲吼道。侍衛們被他的震怒嚇得戰戰兢兢,沒有一人敢說話。突然轉眼瞧見我,他臉色終于緩和了些,放低聲音問道︰「漠然,沒驚擾到你吧?」我暗自運起玄武寒冰掌的功力,不過這一次施展的對象不是敵人,而是自己。這樣的話,我的臉色看起來會比較蒼白,也就是俗話說的,臉都嚇白了。
搖了搖頭,結結巴巴的說道︰「沒有,沒有……」
「沒有就好,早些休息吧,我會加派人手巡夜的。」五叔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說道,隨即狠狠盯了眾侍衛一眼,轉身走了。可以想象得到,這些侍衛們免不了挨一頓板子了。趙,周二人大概是發現我臉色有異,連忙問道︰「公子,您,真的沒事嗎?」
「沒事,剛才幸好有玉兒在,要不然……」我顯得有些心有余悸,他們倆趕過來的時候,對頭已經放出了火器,相信他們沒有看到我和那兩人動手。
「我們今晚就在屋外守衛,公子和小姐早些安歇吧。」
「不用,明天還要趕路,你們去休息吧。」我搖搖手說道,看了看玉兒,她正奇怪的盯著我。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麼,轉過身,走進了屋。玉兒跟了進來,沒有說話,仍舊拿奇怪的眼光看著我。
「玉兒,過來。」我在桌前坐了下來。
玉兒走到我的身邊,我輕輕攬著她的小蠻腰,坐在了我的腿上。
「肯定有什麼話想問我吧?」我笑著問道。
玉兒的臉上沒有平時的驕縱和調皮,緊緊的看著我,一字一頓的問道︰「漠然,玉兒在你眼里是什麼人?」我听出她話里帶著些許怒意。
我收起了笑容,正色道︰「玉兒是這個世界是我最信任的人,怎麼了?」
「還有呢?」玉兒繼續問道。
看來這丫頭這次是真生氣了,聲音有些顫抖。我嘆了口氣,說道︰「玉兒是我未來的妻子,將要我陪伴我度過一生的人。」玉兒點了點頭,說道︰「好,那請問忠武王殿下,對自己的未婚妻,為什麼還要懷有戒心?這難道是就是您所說的信任嗎?」我輕輕放開了她,站起身來,踱步到窗前。天上的明月仍舊高掛,夜晚又恢復了寧靜,除了假山上潺潺的流水聲外,沒有任何聲音。我確定周圍沒有人之後,走回了玉兒身邊。
「玉兒,我們認識有十多年了吧?」
「從五歲那年第一次看到你,十三年了。」玉兒回答道。
我拉起她的右手,輕輕握住︰「難為你還記得。是啊,一晃十三年了。我們倆從小一起長大,雖然一直吵吵鬧鬧,可本王從來沒有討厭過你。因為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本王的姐姐玉昭公主外,玉兒是唯一關心本王的人。現在,你又成了本王的未婚妻,試問,對一個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妻子,我會懷有戒心嗎?」
「那為什麼我從來不知道你的武功這麼厲害?以前纏著你和我過招,你哪次不是幾十招就落敗?裝出一副武功平平的樣子,連我也給瞞了,這不是懷有戒心是什麼?」玉兒質問道。說完,拉著我坐了下來。
「玉兒啊,你從小長在相府里,不知道宮里的凶險。我出生之時,母親就過世了。我從小就是一個沒有母親,沒有依靠的孩子。雖然頂著皇子的名號,現在還封了王,可我沒有任何背景,任何勢力,在宮里所有人的眼中,我只是一個游手好閑,拈花惹草的公子。或許連一個普通的太監宮女都瞧不起我,更不用說我的父皇,十八年來,我就沒見過他幾面。這些都是你知道的,雖然我沒有得到父親的關愛和重視,但對我也有有利的一面。那就是沒有人對我懷有戒心,沒有人會想到來對付我。宮里就象個戰場,人人都在為自己想得到的利益而費盡心機算計別人。我若顯得太過精明,只怕早已成為眾矢之的,甚至我的兄長也不會放過我。所以,我裝了十八年,混了十八年,你體會不到,帶著面具過十八年是什麼滋味,在別人鄙夷的目光中過十八年是什麼滋味?在自己的父兄面前飽受白眼是什麼滋味……」說著說著,我盡發現自己聲音有些哽咽,連忙住了口,沒有再說下去。
「漠然……」
我打斷了玉兒的話︰「玉兒,本王不是鐵石心腸,也不是有意要瞞著你。真的是迫于無奈啊。現在父皇開始重用我,這已經讓某些人寢食難安了,上次遇刺就是個例子,有人已經對我起了敵意。還有這次出宮,一路上都有人監視著我。我必須得步步小心,否則一子走錯,滿盤皆輸,你明白嗎?」
玉兒臉上的神情將她內心的震撼表露無遺,在我的記憶里,玉兒第一次露出了會心的笑容︰「漠然,我懂了。」被我握著的手抽了出來,緊緊握住我的手。「漠然是個男人,頂天立地的男人,男人有男人要做的事。那就是爭霸天下,名留青史。玉兒相信自己未來的丈夫,你一定會成功的!任何膽敢阻攔你的人,都會被你一一擊敗,不管他是誰。」
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玉兒是個女人,也有玉兒應該做的事。那就是照顧好自己的丈夫,讓他沒有任何顧慮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漠然,你放心,玉兒再也不會給你添亂了,玉兒什麼都會听你的。任何膽敢和你作對的人,都是玉兒的敵人!」
雖然我一直堅持喜形不露于色,但這一次我是真的感動了。這個從小和我一起長大,陪伴我十多年,即將成為我妻子的女人,在此時說出這番話,讓我倍感欣慰。一把摟過她,緊緊抱在了懷里。
第二天一早,我辭別鎮南王,繼續向蜀都進發。鎮南王考慮到我不想暴露行蹤,所以沒有送我。臨走之前,他再三提醒我,記住他的話。我不置可否,告辭離開。現在表明態度未免為時過早,江南大營是一支奇兵,不到最後關頭,我不會動用。
離開宣州,我們一連十幾天快馬加鞭趕往蜀中。本來考慮到玉兒是女兒身,怕她受不了長途顛簸,誰知道這丫頭倒是要強得很,一步不落的跟我們一起前行,頗有幾分巾幗不讓須眉的意味。我知道那天晚上我說的話對她震撼很大,所以,她才會有這種改變。看來,玉兒也長大了。
這一日,我們終于出了淮南道,進入山南道地界。我們下一站目的地,是山南道的治所襄州。那里背靠洞庭湖,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進可攻,退可守,戰略位置十分重要。一進山南道地界,我便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那就是災民漸漸多了起來。這是在淮南道時不曾見到過的。後來一打听才知道,我的五叔竟然用了和三哥一樣的方法,禁止災民入境。災民們只好繞道而行,他們的目的地,是京城。看來,我朝尚未完全失去民心,百姓們仍然心向朝庭,相信皇上。這都是我朝開國聖祖皇帝遺威所致,給我們這些子孫留下了一筆可貴的本錢啊。
當年聖祖皇帝興仁義之師,驅逐蠻族,創下今天東唐的基業。他老人家愛民如子,三減賦稅,四撥皇銀,百姓歌功頌德,四海臣服。百姓至今感念聖祖恩德,我東唐復興有望。
又連續馬不停蹄的奔行數日,我們離襄州已經不遠了。這一天,我們行到一座大山前面,阻擋了去路。山下有一個小的集市,其實根本算不上是集市,不過是附近的村民在這里擺上了幾個賣茶水飯菜的小攤。這里是去襄州的必經之路,旅客頗多,生意倒還過得去。
「走了大半天了,在這里休息一會兒,吃點東西再上路吧。」我望了望眼前的高山說道。路旁一個小攤的老板見我們停了下來,連忙過來牽住馬,熱情的招呼著。
「老板,給馬上些草料,再弄些吃的,動作快些,我們還要趕路。」趙無極大聲叫道。
待我們坐下,一個村婦模樣的女人走了過來,替我們倒上茶水,說道︰「客官稍等,飯菜馬上就來。我剛才听幾位說還要繼續趕路?」
「對,有什麼不妥嗎?」趙無極大大喝了一口茶,扭頭問道。
看來她是老板娘,回頭叫老板動作快一些之後,對趙無極說道︰「客官一定是從遠處來的,不知道我們這里的情況。這個時辰已經不早了,客官今晚就在我們這兒住一晚,明天再上路吧。」
「不早了?這話怎麼說,這會兒可才剛過晌午。」玉兒奇怪的問道。
老板娘看了玉兒一眼,臉上的笑容更盛了,走到玉兒身邊,手搭在了她肩上。多半是看到玉兒俊俏的模樣,起了色心了。我端起茶喝了一口,裝作沒看見。
「這位小哥可真是一表人材,要是讓你去送死,奴家心里可不落忍。」老板娘咯咯嬌笑,臉上的皺紋不可掩飾的縮成了一團。
這話引起了我的注意,于是便問道︰「老板娘,你剛才說什麼,送死?請問這是何意?」那老板娘眼波流轉,在我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又朝我撲了過來。一條髒兮兮的麻布在我臉前面晃了晃,一股子油味直往鼻子里撲。
「這位客官一看就是有學識的人,說話這麼客氣。老實跟您說吧……」說到這兒,她四下張望了一番,壓低聲音,將嘴湊到了我耳邊說道︰「這兒不太平,前面那座山有強盜出沒。時常劫殺過往的客商,已經傷了好幾十條人命。所以過往的客人們都是在上午結伴而行,少則二三十人,多則上百人。這兩天客人不多,客官您可能還要在這兒多住幾天,才能湊夠人數。為過您放心,我家里那床,夠大。」說著,撐在我肩上的手用力推了推。我不禁笑了起來,這婦人未免了太不守婦道,丈夫就在旁邊,她竟敢在這里勾三搭四。
「哎哎哎,我說老板娘,你怎麼越說離我們公子越近了?走開!」玉兒把劍一橫,架在了老板娘脖子上。雖然劍還在劍鞘中,可仍舊把老板娘嚇了個半死。連連討饒道︰「是是是,公子把劍拿開,奴家山野村婦,可經不住嚇。」玉兒冷哼一聲,把劍拿開了。那老板娘奇怪的看了我們一眼,象是看見了什麼怪物一般,趕忙走開了。我起先還沒怎麼注意,後來看見她過去跟老板咬耳朵,還沖我們指指點點,恍然大悟。隨即連呼晦氣,她多半以為玉兒和我是那種。
「來來來,這荒郊野外,也沒什麼好東西,以前還可以去打些野味,現在不行了。這些是自家腌的豬肉,客官們將就吃一點吧。」老板端著一盤熱氣騰騰的飯菜送了過來。
我一邊吃著飯,一邊問道︰「老板,這里強盜這麼猖獗,官府就不管嗎?」
「唉……」老板拿過搭在肩上的麻布擦了擦手,嘆道︰「官府?官府倒是管過,我們這縣的縣令大人倒是個好官,只不過,靠縣衙那幾個公差也成什麼事?來打過一次,死了兩個,傷了十幾個,就再也不來了。強盜武功高強,他們不是對手啊。」
我皺了皺眉頭,奇怪的問道︰「那為什麼不向治所的兵府求援?讓他們派兵來剿滅?」
老板警覺的看了看我,不再回答,道了一聲失陪,就去忙自己的了。我見他不願多講,也不再強問,叫大家快些用飯,吃完便上路,我倒要看看,什麼強盜這麼厲害。
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一個聲音大聲叫道︰「老板!給馬上些草料,再弄些酒菜,吃完了我便上山去端強盜窩!」他說話聲音極大,百步之外恐怕也听到了。各個小攤上的客人們都紛紛回過頭,想看看究竟是誰膽子這麼大,敢在強盜山下放這種狂話。我回過頭一看,不禁大喜過望。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前日在街上遇到,和我很談得來的張劍飛。我剛要和他打招呼,他卻已經看到了我。先是放聲大笑一陣,快步走了過來。
「李兄!哈哈……緣分!真***有緣分!哈哈……」他似乎對在這我遇到我很高興,不住的大笑。
我也站了起來,笑著拱了拱手︰「張兄,咱們又見面了。」
「哈哈……那日一別,小弟很是想念。這年頭,江湖上難得踫到一個對味兒的人。來來來,今天小弟好好陪你喝上幾碗!」說完,不客氣的和我並肩坐了下來。周無忌見狀,便要讓出自己的座位來。我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
「老板!上酒!」我喊道。
老板娘捧著一壇酒走了過來,象踫見瘟神一樣放下酒,趕忙閃到一邊。一定是剛才張劍飛那句話把她給嚇著了。
兩碗酒下肚,張劍飛大呼過癮。玉兒的臉色不太好看,大概是不喜歡張劍飛這種豪爽而不拘小節的作風。我倒覺得沒什麼,張劍飛這種江湖俠客,其實倒挺逍遙自在的,縱馬江湖,路見不平,便拔刀相助,游戲人生,伸張正義,何等的快活。
「張兄,你剛才說,要上山去端強盜窩?」
張劍飛又喝下一碗酒,抹了抹嘴巴說道︰「對!我听說這里有一伙強盜,專門打劫過往的客商。他如果只是搶劫財物也就算了,也是為混口飯吃嘛。可這伙孫子竟然下手從不留活口,搶完了之後,男的殺,女的奸,太不講江湖規矩。我他媽要不給他們點厲害瞧瞧,他們還真當咱俠義道中沒人了!李兄,你看著,我今天就要殺他個片甲不留!」
「好!張兄快人快語,真是豪氣干雲!來,干下這一碗,在下與你同行!將山上的賊人斬盡殺絕!」我端起大碗說道。張劍飛更高興了,連聲稱贊我爽快,端起酒碗一飲而盡。四周的客人們象見著瘋子一樣,趕忙結賬離開了。我和張劍飛卻當沒看見,相視大笑起來。
突然,我們兩個的笑容都消失了……因為我听到一陣喊殺聲從山上傳下來。如果猜得沒錯,應該是……
「強盜來了!」有人開始驚呼,然後開始四散逃竄,小集市上一片混亂。客人們忙著逃命,店家們似乎舍不得自己的家什,驚恐的望著山上。趙無極和周無忌面無表情的站了起來,守在了攤子前面。
我又喝下一大口酒,笑著問道︰「張兄,怎麼樣?我們還沒去,人家已經找上門了。」張劍飛嘿嘿一笑,干下一碗酒,提著刀就站了起來。
喊殺聲漸漸近了,我扭頭一看,一大群人馬正涌下山來。我不有細看,但少說也有上百人之多,個個手持兵刃,殺氣騰騰。一下來就象惡虎撲食一般沖往各個小攤,在店家和沒來得及走的客人堵在了里面。
我對玉兒說道︰「你乖乖座在這兒,不要亂動。」
玉兒笑著點了點頭︰「知道了,你小心一些哦。」說完,把手中的寶劍遞給了我。我接過劍,捏了捏她的臉蛋,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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