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宮中,常听王洪說起江湖中多窮凶極惡之徒。耳听為虛,一直不知道是怎麼個窮凶極惡法,這次算是見到了。上百強盜一沖下來,便分散開將各個攤點團團圍住,開始搶奪旅客的財物。稍有不從者,便拳打腳踢,刀槍相向,一時之間,哀聲四起。我看見張劍飛的右手已經搭在了刀把上,隨時準備出手。這些綠林強盜,多是身強體壯之人,至于武功嘛,想來不會高到哪里去。以張劍飛的武功,再加上趙無極和周無忌兩大高手,足以將他們擊潰。我在心里盤算著要不要出手。
這時,十來個嘍羅簇擁著一個人向我們這邊走了過來。在我的印象里,強盜頭子應該是五大三粗,虎背熊腰,卻沒想到眼前這個人卻是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頭戴儒巾,身著長衫,身材瘦小,怎麼看也不象是強盜。大概是看到我們手中有兵刃,他們沒有輕舉妄動。那書生模樣的人朝我們幾人掃視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從哪兒里來的?」他聲音很低,一般人只怕听不清楚他在說出來,似乎是重病在身,將不久于人世一樣。
「我們大哥問你呢,從哪兒來的!?」他手下的嘍羅們大聲叫道。我把玩著手中的寶劍,並沒有理會他們。幾個嘍羅一見,便想沖過來動手,卻被那書生一把攔住。
「看樣子,幾位是武林中人,在下帶兄弟們在這里發財,希望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們要過山還是要回去,悉听尊便,我絕不阻攔。」那書生陰測測的說道,又看了我一眼,轉過身去帶著手下走開了。趙,周二人回過頭來等我的命令,我輕輕搖了搖頭。
「李兄,差不多了,咱們動手吧。」張劍飛看來已經忍不住了,說話的時候緊緊咬著牙關。我笑了笑,說道︰「張兄,不急,我倒想看看這些綠林響馬們還能弄出什麼花樣來。」這話一出口,張劍飛回過頭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似乎對我的話頗覺意外,綠林響馬有什麼好看的?
又過了一陣,大概是搶得差不多了。強盜們舉著兵器將所有旅客趕到了大路中央,強迫他們全部蹲在地上。這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約二十來人。看樣子都是過往的客人,沒有什麼富商大賈之類。強盜們今天的油水只怕是不多。果然,一個嘍提著一個大袋子走到那書生面前,打開來讓他看,那書生皺了皺眉頭,揮揮手讓手下走開了。他象是閑庭散步一般走到那團旅客旁邊,好像在尋找什麼。那群旅客驚恐萬分,不安的看著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命運。這時,那書生向人群中間指了指,小聲說了一句什麼,看嘴形,好像說的是「拉了來」。幾個手下立刻撲了過去,從人群中拖出一個婦人來。這婦人約莫三十歲,倒也有兩分成熟的風韻。拼命掙扎著,可一個婦道人家哪里能敵得過這些身強體壯的強盜。一個男人站了起來,拼命向前沖去想拉回那婦人,卻被強盜們一腳踢翻在地,不住的哀號。
強盜們把那女人押到了書生面前,他象是欣賞一副字畫般上上下下打量著婦人。突然,他伸出手,在那婦人臉上模了起來。那婦人看起來很是害怕,卻還是拼命掙扎。「啪」,臉上結結實實挨了那書生一個耳光。剛才看起來還文質彬彬,這會兒臉上卻換上了一副凶惡的yin相。打完之後,他竟然一把撕開那婦人的衣服,露出里面的紅色肚兜和一片潔白的胸脯。
「哈哈……大哥,上啊,讓這娘們消消火。」眾強盜興奮的大笑起來。
那書生得意的一笑,兩支手按在了那婦人胸脯上,不停的揉捏起來。強盜的yin笑聲更大了,那婦人雖然拼命掙扎,無奈雙手被制,動彈不得,不得任由人擺布。臉上,已經掛滿了淚痕。真是豈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做出如此傷天害理之事,簡直連禽獸都不如!
「張兄,你有把握一招之內制住他嗎?」我輕聲問道。張劍飛看了看,回過頭對我說道︰「有些難度,他周圍站滿了手下,距離又這麼遠,想一舉擊殺他,不可能。」
「那在下獻丑了。」
趙無極和周無忌聞言都吃了一驚,同時說道︰「公子,讓我們去吧。」
我擺了擺手,冷冷的說道︰「我要親手殺了他。」趙,周二人低下頭,應道︰「是。」我輕輕走到攤子外面,手搭上了劍把。張劍飛扭過頭來看著我,等待看我如何一招之內制住此人。那書生的位置離我這兒至少有二十步,周圍站滿了手持兵刃的手下。這會兒,他已經把那婦人的肚兜扯了下來,頭埋在一對高聳的雙峰中間象豬一般拱著。
我在抽出劍的同時,施展幻影迷蹤步,直撲那書生而去。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我游走于眾強盜之間,站在了那書生面前。周圍的強盜已經愣住了,他們大概是在想,這人是怎麼突然冒出來的?那書生仍在上下其手,又模又啃,突然他也停住了。抬起頭,首先看到的就是我。他不敢相信的看了看周圍的手下,似乎是在詢問這人怎麼冒出來的?事情有些好笑,愕然之余,竟然沒有一個人想起應該對我下手了。
終于,那書生驚恐的叫了出來「殺了……!」第三個字還沒有喊出來,我的劍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周圍的強盜們自始至終都以一種魂游天下的狀態存在著。或許,他們的腦袋這會兒還是一片空白。
「你是怎麼過來的?」這書生倒沉得住氣,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麼恐慌。
我笑道︰「從那個攤子到這兒,不過二十步距離,一抬腳就走過來了。不過你這些手下好像看得太專心了,沒有發現我而已。」這時,那婦人已經趕忙穿好了衣服,想要回到丈夫身邊。一個嘍羅還想伸手攔住她,我手中長劍一晃,隨即又回到了那書生脖子上。慘叫聲立時響起,那強盜的一支右手掌被我削落,掉在了地上,他捂著斷手在地上翻滾著。就算是平時窮凶極惡,這會兒,強盜們的臉上已經明顯露出來害怕的神情。
「我倒是看走眼了,閣下原來是位高人。行,今天我認栽,有種的留下名號,以後在下自當拜會。」那書生冷冰冰的說道,大概是以為我今天會放過他。我才不理他這一套,沖那邊的張劍飛他們使了個眼色,他們三人立刻奔了過來,圍在我的旁邊。
「先放了這些旅客們,將財物交還他們。」我命令道。雖然不情願,可被劍架在脖子上的滋味肯定不好受,他只得點了點頭。自有手下拿過搶來的財物,扔在了地上。
「大家把自己的東西拿回去,趕快過山去吧。」我大聲說道。旅客們劫後余生,大喜過望,紛紛沖我跪拜行禮,口稱「謝大俠救命之恩!」
「行了,行了,趕快拿上自己的東西,走吧。」
旅客們一擁而上,拿回了自己的錢財,沒命似的向山上跑去。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來,對趙,周二人說道︰「護送他們過山,只怕山上還有賊人。告訴他們,他們的首領已經被俘,叫他們全部下來歸降。如有不從者……」趙,周二人已經明白我的意思,領命而去。
「這位夫人,等一下。」我叫住了剛才被辱那婦人。
那婦人正要上山,見我叫她,忙停了下來,對我一拜︰「奴家多謝壯士救命之恩!」身後的丈夫也跟著跪了下去,目光卻一直盯在那書生身上。
「你,跪下!」我對那書生說道。
「什麼?!」那書生似乎不敢相信這話,瞪大眼楮問道。還沒等到我回答他,張劍飛已經倒過長刀,用刀背一下把他砸跪在地上。這人倒也是條漢子,疼得臉色蒼白,卻一聲不吭。
「磕頭!」我再次命令。
書生狠毒的盯了我一眼,哼了一聲,將頭偏向一邊,大有寧死不從之勢。
「算了,李兄,士可殺不可辱,給了一劍,痛快解決算了。」張劍飛在旁邊說道。我雖然對這套江湖規矩不太認同,但也不好拂張劍飛的面子,沒有再逼他。這時,讓眾人吃驚的事情發生了。那婦人的丈夫突然搶過旁邊一個強盜手中的鋼刀,狠狠一刀砍在那書生的肩膀上,立時血如泉涌。那婦人丈夫臉上的惡毒之情,比起書生有過之而無不及。俗語有雲,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看來這話還是有些道理的。
「行了,你們夫婦二人快些走吧,免得惹禍上身。」張劍飛提醒道。那男人扔下手中的長刀,沖我點了點頭,拉著婦人急步離開了。
我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書生,緊咬著牙關,閉著眼楮,額頭已經冒出來冷汗。
「怎麼樣?報應來得快吧?」張劍飛冷笑道。
我倒是很想知道這書生為什麼要落草,干這些傷天害理的勾當。看他的樣子,以前應該是個讀書人吧。
「看你這樣子,也象讀過幾年聖賢書,卻又是為何干這種人神共憤的勾當?」我問道。
那書生睜開眼楮看了看我,臉上滿是鄙夷之情︰「聖賢書?聖賢書有什麼用?我寒窗苦讀十余載,滿懷信心進京趕考,路上遇上強盜打劫,盤纏被洗劫一空。我受盡苦難來到京城,誰知道……哼哼……誰知道主考官卻以我形容有礙觀瞻為由,將我亂棍打出考場。十余年的努力付諸東流,我是呼天不應,叫地不靈。本想放下尊嚴,乞討還鄉,無奈世態炎涼,飽受侮辱。如今朝庭無道,皇上昏庸,我們不反,難道坐著等死不成!」
我無言以對,按理說,他誹謗我的父親,我本該大發雷霆才是,但我怎麼也氣不起來。
這時,趙,周二人應該回來了。他兩人滿身是血,看來是經歷一番大屠殺。
「公子,二十八人,全部斬殺,一個不留!」周無忌秉承他一貫的風格,語出驚人。那書生聞言臉色大變,掙扎著想站起來,卻又被張劍飛一刀給砸了下去,撲倒在地上,半天動彈不得。
「公子,這些人怎麼辦?」趙,周二人殺氣沖天,狼一般的眼楮盯著周圍的強盜。嚇得那些人連連後退,亡魂皆冒。那書生單手支地,艱難的想站起來,我制止了張劍飛,讓他站了起來。血已經將他的衣衫染紅了一大片,失血過多讓他的臉色看起來蒼白可怖。
「我這些兄弟都是貧苦出身,被逼無奈才落草,他們都罪不至死,求你放過他們。我願意以命想抵。」他的聲音根本就很小,這會兒體力不支,幾乎說不下去。
「大哥……」強盜們拼命想往書生身邊擠過來,趙無極,周無忌一頓拳腳,打翻數人之後,才將眾賊平息下來。
「不要亂來!就算你們全加起來,也不是這幾位的對手。」書生看了看我,繼續說道︰「吃這碗飯的,早就料到有這一天。兄弟們,大哥先走一步了!」書生突然發難,拼盡全力想來搶奪我手中的劍。
「公子小心!」趙無極大叫一聲,和周無忌同時撲了過來。兩人架住書生的胳膊,使勁一擰,只听兩聲脆響,骨頭斷裂。兩人的膝蓋同時狠狠撞在那書生的胸口是,下的是狠手。
那書生「哇」的吐出一大口血,伸出左手向他手下們的方向亂抓一通,終于倒了下去。臨死,兩只眼楮仍舊大大的睜著。強盜們大聲痛哭起來,迫于趙,周二人的威嚴,卻沒有一人敢過來。
「李兄,領頭的已經罪有應得了,那這些剩下的人,就放他們一馬吧。」張劍飛似乎也對這頗有骨氣的書生心存敬佩。他雖然無惡不作,倒還算是一條漢子,為了手下的兄弟,可以舍棄性命。一時之間,我只覺得胸口堵得慌,堵得我快要喘不過氣來。沖趙,周二人揮了揮手,我快步走回了剛才的小攤。
「公子,怎麼了?快,坐下。」玉兒沖出來扶住了我,見我臉色有異,急忙問道。
我搖了搖頭,什麼也不想說。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按理說,那書生傷天害理,這下場是他應得的,我不該感到內疚才是,可……
上次在京城,那老者臨刑前的神情,至今我仍舊歷歷在目。這次,書生的一番話更如重錘一般砸在我的胸口。得民心者得天下,若是民心盡失,那我東唐朝皇朝只怕氣數已盡,無力回天。前聖朝太宗皇帝曾經說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萬不可輕視百姓的力量,我們皇族雖然高高在上,但下面支撐著我們的,就是這些被稱作一介草民的平頭復姓。如果他們背棄了我們,那我們只有重重的摔下來,粉身碎骨。這本是最淺顯的道理,只可惜皇宮里面的人不懂。仍舊夢想著憑借幾十萬大軍可以安安穩穩的坐擁天下。在此國家,民族危急存亡的關頭,還在爭權奪勢,勾心斗角。難道真是天要亡我東唐嗎?
「漠然……」玉兒的手輕輕搭在我的肩上。
我拉著她的手,緊緊的握住。
「漠然,你的手好涼!怎麼了?哪里不舒服?」玉兒的話里充滿了驚恐。
我使勁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努力的沖玉兒笑了笑,說了聲沒事。趙無極和周無忌已經讓那班強盜放下兵刃,悉數放走。
「李兄!你剛才露那一手可真是漂亮!不過,你用的是什麼輕功?身法好快,我幾乎沒有瞧出來你的影子,你就已經站在了那書生旁邊了。」張劍飛扛著刀問道。我平復了一下心情,說道︰「雕蟲小技而已,讓張兄見笑了。不怕你笑話,我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這套步法了……今天若不是仗著這套步法奇快,只怕還制不住他。」
「李兄太過謙虛了。」張劍飛客氣的說道。
「公子,那賊人的尸體怎麼辦?」趙無極問道。
我嘆了口氣,低聲說道︰「也算是條漢子。」扭頭四望,終于在灶台後面找到了嚇得面無人色的老板夫婦。
扔下一錠銀子,我對老板說道︰「這些銀子你拿去,買口棺材,將外面的尸體好生安葬。剩下的,都歸你。」老板顫抖著接過銀子,連連點頭。
我帶著眾人走出小攤,騎上馬繼續趕路。我突然一提韁繩,調轉馬頭走到那書生尸體身旁。
「雖然你惡貫滿盈,罪有應得,但我敬你是條漢子,將你安葬。你說的話雖然有些道理,但不全對。你如果地下有靈,就等著看吧,我李漠然誓要振興東唐,讓百姓安居樂業,不必再受諸多痛苦。願你安息。」
雙腿一夾,胯下駿馬奔跑如飛,向面前的高山奔去。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擋我李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