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者,對不起……」她哭的時候,很是楚楚動人。
「很多事錯了便錯了,你無法強求什麼。」
我抽著煙,冷冷地看著她,仿佛從不認識眼前這個人。可她卻是我愛了四年的女子。我想我從來就不是個堅強的人,從來就不是。當她砰一聲把門關上後,我的心髒外面包裹的一些東西,開始如雪花般剝落了。他們在我眼前前飛舞著,旋轉著。最後竟化作金雨飄落。
在以後很多漆黑的夜晚里,我常常能夢見她穿著殷紅的連衣裙,微笑著向我走來。就如四年前的那個晚上。
她叫紅,是個很注重儀表的女人。常擦一種叫做雪奈爾的香水。衣服上整潔得沒有一條皺紋。與此相反,我只喜歡簡單。越簡單越好。一條破牛仔褲、一件廣告衫,也可以生活。如果條件允許,我想穿拖鞋上班,或者把ffie搬到家里,在柔軟舒適地席夢絲上搞設計。可是不行。我要工作,每天都要接觸大量的客戶,每一個細小的環節都能使你失業。他們可以象上司一樣挑剔你領帶的顏色,或者帶著贊賞的口氣說我對你西服的樣式很滿意。他們是上帝,而我對此無能為力。
紅是我的同事,也搞設計。在我們這一行中,絕大多數人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能被肯定接納。我也是。如果有人說設計師是孤獨的,我同意。更多的時候,你的心血是不為公司所接受。接連幾天開夜車做出來東西被當作廢紙扔進廢紙籮。心疼唄!你不必在意,原因一定是你的作品也許很出色,但不符合市場需要,不能被接受,公司永遠以利益第一。
幸運有時來得很快。一次我的作品《行雲流水》在某次參賽中得了設計大獎。很多人羨慕我,他們一生夢寐以求的,我竟在不經意中得到了。恰逢周末,下班後,我和幾個同事晚上在酒吧里慶賀。紅是後來的,她微笑著向我舉杯祝賀,然後帶給我一個最壞的消息——就在今天下午我得獎的作品被冠上公司的名義剽竊了。
「這不可能,怎麼會這樣!我不相信。」這突來的打擊,讓我幾乎崩潰。我一下癱坐在吧台上。兩眼發直……一大瓶不摻冰塊伏特加的就這樣到了我的胃里。
走出酒吧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走在街上只剩下我和紅紅兩個人了,還有就是的士司機向我們投來期盼的眼光。
「你知道!他們就像是我的孩子,他們這樣剽竊我的作品和偷我孩子有什麼區別!」我喝高了的時候,喜歡和別人說話。如果沒有人听,便和自己說。
「我明白你的感受,可我幫我了你,真的!」
「你,你不明白!你怎麼會明白。你有孩子嗎?沒有。哈哈哈。」
後來,她扶著我東倒西歪回了家。當然是她的家。因為我只能說一些含糊不清地話,而她一句也听不懂。她的家距離酒吧很近。
迷迷糊糊地听到她用鑰匙開門的聲音。然後我就被一個彪形大漢拖了進去,依稀听到他走的時候還說一句「還好沒有吐在我車上,這小子還挺沉的嘿。」
不知又過了多久。我感覺到一條毛巾搭在我的額頭上,頭還是有些疼。
要喝茶嗎。看我微微點了點頭,她便去了廚房。我就坐在沙發上用手支著頭傻傻地看她忙碌。我不知道該如何向她道謝。房間里彌漫著一種淡淡的香水味,和她身上散發的一樣。桌子上散亂的圖紙上壓著一只精致的銀灰色打火機。很別致。我拿在手里玩弄著。
她看見我看她笑了。說如果喜歡就送給你了。要是困了的話,就在沙發上躺一會。不要客氣。
我沒有拿打火機,即便有些東西我很喜歡。但那不是我的,我不要。
茶很濃,也很香。她會泡制工夫茶。我不明白為什麼要費那麼多時間和精力去泡一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茶水。通常我認為它的唯一作用是解渴和提神,而我每天只喝泡得濃黑的咖啡來維持不足的體力。
「好些了嗎」她問。我有些受寵若驚,一時間講不出話來,傻傻的點點頭。
「今天公司里的事情,很遺憾。」
「這個已經是昨天的事了,都過去了」。我打斷了她的話,我又開始感到心痛,這是再多酒精也麻醉不了的。
「你有紙和筆嗎。」
「干嗎。」
「我要寫辭職信。」
「我以為你看開了呢!別那麼,你會後悔的。」
「是嗎,可我不這麼認為。我的概念中只有錯和對沒有折中的想法從前沒有,現在沒有,今後也不會有的。」
「既然你堅持……那好吧!」
「紅,明天我就不去上班了,麻煩你替我交到人事部。打擾你這麼長時間,真不好意思。今天真是謝謝你了!」
「不客氣,那我送送你吧」她送我到樓梯口,又忽然地說︰「你等等」,她從房間里拿出幾張名片遞給我說︰「是金子總會閃光的。這是我認識的幾家公司的老總。你可以去試一下。」
謝了。我禮貌的接過來,然後轉身丟在樓梯的下的垃圾箱里我不需要同情。但紅卻因此給我留下了極好的印象。
以為我和她的交往就此結束了,就如我和許多朋友一樣。在一段短暫的接觸後,消失匿跡。我不是很在乎某個人在我的眼前出現或者消失。他們對于我的生活沒有多大意義。我,還是我。生活無所謂色彩。有黑白就可以了。
四月的一天。
我依舊與世無爭的活著,很久沒去找工作。整個人明顯得懶散起來。那點微薄的存款已經不起什麼作用了。三餐都吃泡面。現在看著都想吐。我決定結束這種生活。
有時候,生活對你很公平。你能得到了一些,也會失去了一些。
不久,一家香港駐上海辦事處的公司錄用了我。工作是設計兼銷售。老板是高個男人,帶著金絲邊的眼楮。看別人老用那種懷疑的眼光。我對他沒有好感。我們只是雇佣關系。重新換上僵硬的白襯衫,吃單調的商務套餐。然後開車回家。車子是公司的,一輛白色的本田。開起來感覺很不錯。有滿足感。只有這點讓我對他還算滿意。
我的身邊圍滿各種各樣的男人和女人,我很不習慣。他們挑剔地看我的作品,向我投來各種眼神。我假裝微笑著和他們寒蟬幾句。其實大家心里都明白。這是做戲。他們只關心這能給他們帶來多大利潤。然而,我成功了。短短的幾個月,我便在設計界立穩了腳跟。在一次商業較量中,我代表公司把我原來的公司打得一敗涂地。痛快。
下午忽然收到了紅紅發來祝賀的短消息。邀我晚上一起吃飯。我沒有理由拒絕一個女士的邀請。
晚上六點半,約在衡山路的一家西餐館。地點是她定的。我駕車到那里只要一刻鐘。
我從來沒有看見一個女人穿紅色衣服會比紅好看,就仿佛紅色和她的身體有著某種神秘的默契。遠遠地一眼就能認出是她。微笑著向我走來。我用那種自己很少用的驚詫的眼光看著她。我甚至不敢肯定,是否真的是她。
怎麼了,者者。不認識了啊!
哦,沒有。只是覺得今天你特別漂亮。
是嘛,謝謝。她甜甜地笑著。兩個酒窩淺淺地露了出來。我從來沒有認真地觀察過她。她居然是這樣地美麗。這致命美麗卻使我折服。
昏暗的燭光,悠揚的音樂。還有我愛喝的1984年的紅葡萄酒,這一切都使這場約會看起來非常的浪漫。忽隱忽現的小提琴師在我們周圍拉奏著曲子。
自從我從家里搬出來後,我已經很久沒有單獨和一個人說過那麼多話。我們無所不談,從工作,生活到愛情。面對感情,我從不加以掩飾。當我目不轉楮地看著她的時候,她就害羞地紅著臉低下了頭。我想我從她的眼神捕捉到些什麼。
干嗎老這樣看著我?
因為,我喜歡你。
就從那個晚上開始,我確信自己真的開始喜歡她了。
我們開始不停地約會看電影,打保齡球。開卡丁車。短短的三個星期,那輛白色的本田,耗掉了我兩個月油。可我不在乎。
她生日的那天,我送了她一瓶昂貴的進口法國香水和一枚白金戒指沒有瓖嵌鑽石,我覺得還沒到時間。為此花了我當月的工資。比起我們的愛情,這點錢又算得了什麼呢?很多時候,你可以厭惡這些銅臭,但不可否認它卻能比你更討女人的歡心。
愛情象毒藥,把我折磨地死去活來。上班是八小時漫長煎熬。下班急匆匆地買了她最愛吃的豆沙糕,然後去接她下班。最後不知疲倦的送到她家樓下依依不舍的告別。
什麼時候,我們可以真正在一起。我把她摟在懷里,小心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現在這樣,不好嗎?者者,有些事情我不想來得太快了。說完她掙月兌了我的懷抱,慌慌張張地跑上樓去。
當時我並沒有特別在意,陶醉在幸福中的人通常是不設防的。我想女人都要走過這一步的。只不過她不想來得太快而已。
後來,我知道自己想錯了。
峰,一個男人。35歲微胖。在上海開公司。常開一輛銀灰色奔馳。我對他知道的就這麼多。的某天,朋友告訴我說看見峰和紅在一起,很親密的樣子。我說紅不是這樣的人,我有自信。可能是她和朋友一起逛街吧。
至今我仍不懂紅為什麼會嫁給他。愛他什麼?天曉得。
十月以後,公司里天天忙著加班。我和紅的約會漸漸地少了。
聖誕節的前夜,紅說要見我有事對我講,我說好。就約在她家附近的一個酒吧。
傍晚時分,飄起了細雨,紅來了,穿了件灰色的風衣。身上散發著一股酒精和煙草混合的味道。
她坐在我的對面,安靜的看我。看著看著眼淚竟流了下來。她哭了。我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
者者,下個月。我要飛去和峰結婚。以後都不會回來了。我不知道你會不會恨我。我不是個好女人。不值得你去愛。不要問我為什麼?就當作……
我動動了,但是沒說什麼,一切都是真的。謠言變成了現實。而我是全世界最後一個知道的人。我受不了這樣的背叛。
只覺得胸膛里有種東西在沸騰,仿佛隨時要沖出來。我的聲音激動得有些沙啞。
紅,我不會原諒你的,永遠不會。沒等她說完我沖出門外……
平安夜的晚上,我獨自在夜風中點燃了一支煙,然後看它慢慢燃盡。
九點的飛機,我趕到機場的時候,是上午八點多。候機大廳里來來往往的沒有多少人。我遠遠地看著她和峰被一些朋友和親戚包圍著。峰摟著紅給大家拍照留念。紅笑得很開心。那一刻我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
離開的時候,我回頭最後一次看了一眼我曾心愛過的女子。
那一刻,我知道自己不會再恨她了,以後都也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