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大廳。
「忠孝禮儀」四字,高懸堂中。牡丹富貴圖前,是四方桌子高腳椅,白玉茶盞在桌上擺就。廳旁側,左右各是三張紅靠椅,間或一茶幾。富貴竹依在門口二處。
陳金悠然自在的坐在高腳椅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紅靠椅,那雙自己已近一見沒有見的兒女身上,自然是完全沒有注意到女主位上的梁氏的那份不自在。
「銀珠,小寶,平時候的禮數怎麼都忘記了,還不過來見過你們娘親奉茶!」陳金喝了口茶,看著姐弟倆,雖然語速慢吞吞的,語氣里,卻帶著家長慣有的不容抗拒味。
「爹------你這一回來就多出一個娘一個妹妹來,這事兒也太那個了吧!」陳小寶邊甩動著觸不到地的短腿,邊很沒有禮貌的手指梁氏和楚言,言語表現出很不能接受,「而且大家都說,後娘心,黃蜂尾巴!我和姐,以後還有好日子過啊!」
「胡鬧,胡鬧,誰說這些話來著了?我看是你自己編排的,而且是連編排都說錯,你到是說說,這些年都學地個什麼了,啊!爹給你們找位娘親,也是為你們好!三娘溫柔賢淑,定然能將你和銀珠管教好的!」陳金一听陳小寶的那「後娘心,黃蜂尾巴」,就氣的要吐血了。
「哼,我…………!」
陳小寶還想要說什麼,卻被他的姐姐陳銀珠一記眼色給阻止了,一直半帶笑意,沉默不語的陳銀珠站起來,向著梁氏欠身行禮,然後對陳金道,「阿爹,弟弟終歸還小,他有曉得什麼呢?阿爹爹何必更他計較!爹能為我和小寶找娘親,銀珠的心底,自然是高興的,這些年,我們也很是希望有娘疼不是!再加上突然又那麼可愛的一位妹妹,銀珠自然的不甚歡欣的!」陳銀珠善意的沖楚言笑笑,然後繼續道,「只是,爹爹終歸要為梁小姐考慮一下才是啊!」
「這話怎麼說?」陳金喜看到自己女兒終究是長大懂事了,不過女兒的最後一句,讓他很費解。
「爹爹,梁小姐初到會嵇陳家村,人面都還不熟,外頭的人更是不知道爹爹你新娶了夫人,如果我和小寶現在就給梁小姐見禮,這以後別人要是曉得,指不定要胡謅什麼話來詆毀新娘親的為人呢!女乃娘剛才門外,也不是要惹爹爹生親,實在是為爹爹和新娘親著想啊!」陳銀珠字字圓滑,卻又讓人挑不出任何差意來。
「還是銀珠想的周到,都怪爹爹鹵莽了!」本來陳金是在廳中等下人來給梁氏見禮,半天不見人來,已然心有火氣了,可是在听得陳銀珠的話一番話後,陳金心里的氣也就全消了,他恍然大悟的拍拍腦袋,然後轉頭看向梁氏,溫柔的道,「夫人稍微忍耐幾天,等我為你辦場熱熱鬧鬧的親事,讓陳家的人都知道你是我陳金的新夫人!」
梁氏溫婉的笑笑,她並不著急什麼名分給予的事兒。
陳金這時想起梁氏車馬勞頓,應該歇息,忙著下人收拾出房間來。陳銀珠主動站起來,說願意帶梁氏和楚言去廂房歇息。陳金皺了下眉,問道,「正房難道沒有空的了麼?」
「爹爹,正房大都空著,平時候也不常打掃,怕有煙塵氣,總是不好!」陳銀珠道,實際上,陳銀珠是在撒謊,陳家上下,哪個房間不是每天打掃干淨,寸灰不留的呢?
「既然這樣,那好吧!也就委屈夫人一天而已!」陳金歉意的看向梁氏,溫和道。只有楚言覺得陳銀珠的話很好笑︰正房大都空著,不怎麼打掃,那陳家的廂房就天天滿員?天天有客住?天天打掃的?不過礙于陳金的面子,楚言含笑著,全當無知孩童。
陳銀珠帶著梁氏母女一離開去,陳金就打算出門去拜會一下陳族里的叔公們,向他們說下起梁氏的事情,可他才走到廳門口,就見到女乃娘錢氏謙恭的引著陳族里四位有名望的老叔公上門來了。
陳金忙迎上去,將那年紀最老邁,在族中威望也是最好的陳族公攙扶到高腳椅上坐下,然後又依禮儀,一一恭請另外三位長者。
「老爺,那姑娘的事情,我已經和你位族公說了一些了,那我就先下去了!」女乃娘錢氏行著禮,慢慢退下。
奉茶。喝茶。互看。四位老者卻沒有開口說話。
陳金等的有些心焦,便站起來,想要自己先把自己和梁氏的事情,一一說起。只是他才張開嘴巴,那高位上的老族公就擺了擺頭,沙啞著聲道,「陳金啊!你不必說了,錢女乃娘在路上,都和我們說清楚了,你是帶了位女子回來,想要娶她是不?」
「是!」陳金恭敬的低著頭答道。
「陳金啊,那姑娘身邊,是不是還帶著一個女娃子?大概,這麼高了?」老族公繼續問道。
「是!那是三娘的孩子!」陳金老實的說。
老族公這時,一巴掌拍在四方桌上,嘆息一聲,道,「糊涂啊,既然有了孩子,那就是再嫁之人,先前必然是寡婦,陳金啊,你是陳家一帶的首富,要怎麼樣的黃花大閨女沒有,怎麼,怎麼就看上那麼個不干淨的女子呢?你要是在外頭消遣一下,也就算了,現在卻是要娶進門來,你這是要把陳家的臉面往哪里放?而且,那女子自己本就有孩子,以後銀珠和小寶被欺負了怎麼樣?將來這陳家的財產要是落在外姓人手里怎麼辦?糊涂啊,陳金你糊涂啊!我看那女子,定然不是什麼好貨色,肯定是沖著我們陳家的家財來的!她的來路,你可是要弄清楚啊!」
陳金這次到並沒有再低頭,他挺了挺腰板,道,「稟族公,三娘的確是寡婦,不過她和一般的女子並不一樣,她善良,溫柔,賢惠,而且教女有方,她的女兒就是在她的教導下才知書懂禮的,我陳金決然不單是貪圖三娘的美貌,更看重的,還是她的人品氣度。還有,三娘的來歷,也並不是不清楚,她是即墨城梁家繡莊里的三小姐,而她原本的夫婿,是朝廷上的楚步楚大人!而且………」
「我不管她以前是什麼人!」老族公擺擺手打斷陳金的話,他用手指戳著桌面,憤聲道「我只知道,她現在的身份,就是個寡婦!就算她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可是在沒有明媒正娶前就隨了你來,看來也不是什麼正經的人兒!陳金啊,你可是要想清楚才好啊!」
「我自然已經想好了!」此刻的陳金,面對著族長們的刁難,心里已是怨氣暗生,他陳家一門,雖然宗族頗多,可是老實說來,和這些族老們早就不怎麼相干了,想當年,陳金的爺爺作為庶出,分家的時候也就分了一間生意清淡的破飯堂子,大部分錢財,都落在了長子的手里。當年陳金母親病危,陳父帶著陳金問陳家親里借錢,跪也跪了,拜也拜了,求爹求娘的,又有哪個出手相救了?當年的事兒,就已經讓陳金將自己劃出了陳族門,只是後來家境漸好,陳金也不願意拿錢財欺人,便也把當年的事情,壓了下去,再不提及,只是此刻這些老頑固又來干預他的私事,陳金的心里,又怎能心甘情願的妥協呢?再加上他對梁氏的確是情意相鐘,又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顯示出作為男人的懦弱呢?
是的,陳金是溫婉的男子,但是骨子里,他也是一個堅守信義的大丈夫!所以此刻,面對老族公的憤恨,陳金反手于後,堅定而決絕的說,「梁三娘,我陳金是娶定了,族公們若是願意,喜事那天可以來喝杯喜酒,若是不願意,就當不知此事,反正我陳家是庶出子弟,本就不希望進宗奉廟的,也希望族長們明白,現在的陳家,誰都不依靠!我陳金,就是我這里這陳家的老爺,我說的話,就算話!」
族老們當下氣的身體發抖,言語無出,只是面隊如此決絕的陳金,他們到底也是無奈,正如陳金明確說的那樣,陳家是獨立的,相反,陳家宗族里卻所有太多的人,仰仗了如今的陳金才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