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慕良話音剛落,只听得屋外一陣騷動,眾人還未回頭,一陣勁風灌進來,魯釗感覺到身邊東西掃過,他左看右看,忽然感到脖子好像被什麼刺了一下,定楮一看,一柄細細的長劍正架住自己的頸項。
「大人!」邢是聞面色如土,雙腿發抖,指著魯釗身後的高大男人,那人面目冷酷,渾身透著寒意。
一見情勢不對,邢是聞不禁打了個寒戰,畏畏縮縮地退到士兵的後面。
「秋遠,你來的正好,若是再晚點,這位魯大人為民除害的願望就要實現了。」
鳳秋遠看了蕭慕良了一眼,手中的利劍又用力劃了一下,冷聲喝道︰「魯釗,你可知謀害朝廷命官是幾等罪?」
「知,知道……蕭,蕭大人,下官是,是跟你鬧著玩兒的,下官還求大人開恩啊……」魯釗牙關相擊,手指捏住劍刃,生怕刀劍不長眼,讓他長生不老的美夢破裂。
蕭慕良輕搖折扇,鳳眸含笑,懶懶地看著魯釗,慢悠悠道︰「鬧著玩兒?魯大人你幾十歲的人了?還玩兒這種游戲啊?你剛才不是還意氣風發,勝券在握的嗎?這麼快就認輸,你倒是玩兒夠了,本官可才開始進入狀態啊。」
魯釗見求饒不頂用,干脆撕掉偽裝的嘴臉,大喊︰「蕭慕良!你是不是故意針對我?我今天認栽了,可是你也別以為你踢掉我,就能把自己洗干淨……」
「針對你?魯大人,你是不是太瞧得起自己了?我想整垮誰,全憑我的心情,而你真不幸恰好撞到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對不住啦魯大人。」
屋子里黑壓壓的人被擒出去,只剩下了蕭慕良、鳳秋遠和薛漣笙三人。
「大人,寧縣縣令求見。」
蕭慕良擺擺手,朝著鳳秋遠笑道︰「讓他等著,明兒再說……秋遠,外面的事情有勞你了。」
語畢,鳳秋遠會意,收起長劍,轉身走出去。
忽然記起身後還有一個人,蕭慕良扭過頭,看到薛漣笙一臉的錯愕,他溫潤的眉眼微微笑著招她上前,卻見她像是被施了法術,身體緊繃挺直如樹樁,連步子都不會挪了。
鳳眼星眸,面色如白玉,薄唇微微揚起,唇邊綻放兩朵蓮華。貌美如畫中人,俊秀儒雅氣度不凡,水墨黑瞳淡漠如水,仿佛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激起他的情緒。
薛漣笙也不例外,美好的事物,她也想欣賞的久一點啊!怎麼辦?她根本移不開眼,再一直盯著他看的話,他會把她趕出去吧?思及此,她急忙收回目光,空洞的視線在屋子里溜來溜去,最終,還是忍不住地盯向他。
她發現,他平滑如脂的臉龐上竟然有酒窩,微微笑著的時候,眸中竟不自覺地流露出使人面紅耳赤,心馳神往的妖美,一度要使早春的花剎那間綻放。
沒錯啊,她听到了花朵開放的聲音,輕輕的,柔柔的,那是她的心在亂跳,她真是佩服他,能找到一張這樣漂亮的臉孔,就算是假的,也令她賞心悅目,心亂如麻啊!
「梁哥哥,你的易容術真高明,竟然沒人能識破。」她由衷地贊嘆,他的易容術真的可以稱得上鬼斧神工,越看越覺得神奇,忍不住想去模模他的假臉。
蕭慕良溫聲笑道︰「這就是我的真面目。」唇邊漾起淡淡的笑,眸中卻始終都平靜如一面鏡。
她雙眼圓瞪,急忙又問︰「你不是鬼面判官?」
「我從未說自己是鬼面判官。」
她徹底傻眼,好半天才緩過來,喃喃道︰「這麼說你真的是知州大人了?」
「是。」他看著她驚訝到無法相信的表情,淡聲道︰「現在你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了,也知道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是不是在心里說,自己怎麼會這麼蠢,喜歡上一個人面獸心的家伙?」他的語氣中透著自嘲,似乎完全不在乎旁人是怎麼看待自己。
她默不作聲,不知該怎麼回答他,只在轉眼之間,他們的距離就變成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他是高高在上如坐雲端,傲慢又灑月兌,而她呢?就像是一只趴在樹葉地下的癩蛤蟆,終日渾渾噩噩的,連自己要做什麼都不知道。
從前的他,平淡無奇卻讓她覺得異常親切,她一廂情願地認為他們之間沒有隔閡,她可以什麼話都向他傾訴,盡管他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隨口應聲,只要他還理她,她就能高興一整天。
可是現在呢?他突然間以真面目示人,他說話的語氣變了,面上帶著笑,卻根本笑不由心,就像是長久以來形成的一種習慣,不管對著誰,他都能展露笑容,讓她不知道他的笑是真是假,不知道他笑的時候,心里是不是在算計著又要整垮誰。
她在想,若是遇上他不高興的時候惹怒了他,他會不會發狠,讓她也像魯釗一樣死無葬身之地?
「好了,這種無聊的問題,還是不要再費腦筋思考了,你也不用回答我,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藏不住心事,什麼都寫著臉上,這樣對你可沒什麼好處。」蕭慕良不以為意地瞟她一眼,見她眉頭深鎖,像是自己跟自己拔河,哪一方勝了,哪一方就佔據主導,不過對于她來說,不管是哪一個掌控自己,都不會是什麼好事。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听她嘴里不斷地重復著︰「一個人怎麼會突然間變得讓我不認識了呢?現在你的讓我覺得好陌生。」
蕭慕良輕哼一聲,不理會她的自言自語,這蠢笨的丫頭,腦筋 得像頭牛,她真的認為人都像她一樣毫無心機嗎?
如果都有她那麼好命,出生在富貴人家,吃穿用度不用愁,連下輩子都不用擔心,誰不希望自己過的簡單一些?
與人勾心斗角,實在是傷神費力的事,如果不是被逼無奈,他倒寧願自己是個粗鄙淺顯無知又單純的農夫,耕種幾畝田地過活,管他明日誰跟誰斗得頭破血流,死無全尸都與他無關。只可惜,踏錯一步就永遠都沒有回頭的余地。
薛漣笙抬起頭來,望定他,兩人的目光短兵相接,他唇邊的笑意漸漸隱去。
「梁哥哥,你還是你,對嗎?」
蕭慕良別過臉,隨意道︰「我一直都是我,只不過是你看走眼了而已,我告訴過你,人心險惡,任何人都不要輕易相信,是你自己看不透,天色不早了,熱鬧也看夠了,你該回去了,薛姑娘。」
她的心忽地痛縮一下,他叫她「薛姑娘」啊,是不是他間接地連他們之間的結拜都已經不承認,要徹底跟她劃清界限了嗎?
眼眶酸痛,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難過,他們才見過幾次面而已,她竟然會因為他而難受得心如刀扎。
用力眨了眨眼,總算是能控制住那不爭氣的眼淚,若是讓他看見,他不知會在心里有多嘲笑她。
「縣太爺說你是奸臣惡人,說你滿身劣跡斑斑,我卻一點也不覺得,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肯定,如果我告訴你,很久以前我們就認識了,我認識的你根本不是他們所說的那樣,你會相信嗎?」她深吸口氣,慢慢朝他走去。
蕭慕良凝眸,望見她滿面淚水,他面無表情,溫聲道︰「多謝薛姑娘敢排除非議,頭頂壓力相信我這個惡人,不過,我從來都不會靠著旁人的口舌言論度日子,他們說我奸也好,忠也罷,對我,絲毫沒有影響,我跟你提個醒,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出賣你,以後多長個心眼吧,不要傻到對誰都掏心掏肺的,除了自己之外,誰都不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