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大難調 第二十三章 表白之後

作者 ︰ 空想女巫

王 的出行很不順利。王 ,王潭,春兒與顏護衛還沒真正走出門前那段路,就被仲德攔了回來。

「夫人,你讓顏護衛一個人護送你們三個,任務下得重了點。」仲德坐在馬背上和顏悅色地說。「女乃媽的情況不算糟,我詳細向大夫了解過。」

「我想親自去看一看,更安心。」王 說。

仲德調轉馬頭斜橫到王 前面。

「王護衛把話都帶到了吧?」他問。

「帶到了。」

「既然如此,夫人還是決意要去?」

「我心中很不安……」王 無力地說,面對夫君她內心的不安又促使她有另一種不一樣的想哭的沖動。

仲德似乎很為難地看了看其他人,嘆口氣說︰「看來我們大家只有陪夫人再跑一趟了。」

王 猛地回過神來,任性失禮的警鐘及時對她揮了一鞭,見到夫君引起的想哭的沖動也被嚇沒了。

「夫君說得對。」她違心地說,「女乃媽既然已無大礙,那我晚一點再去也是一樣。」

「晚一點听到的消息必會更好,我保證。」仲德說著調過馬頭朝向大門,眾人也跟著往回走。

「夫人,我明白你不放心,但剛才的場面實在令人為難,只好委屈你了。」

當他們進入宅院後,仲德這麼多天來頭一次挨在王 身旁柔聲說話。

「我們先回屋,讓下人給你熬點參湯過來。女乃媽生病是大事,夫人大可以派會做事的丫環專程過去伺候。但同時,夫人你的身體也要注意。」仲德拂過王 額前被吹亂後散下來的發絲,現在只剩他們兩個並排往睡房走去。「我可不想因府上女乃媽生了病,府上的夫人也跟著要看大夫。」

仲德的舉動簡直比姜湯有用一百倍,王 心里暖暖的,眼楮熱熱的。

「夫君,是我做事不識大體,讓你在眾人面前為難了。女乃媽她的樣子嚇死我了,當著下人的面我不敢隨意表露出來,但王護衛一來報消息後,我便什麼都忘了。」

「夫人的心思做夫君的豈能不了解?」仲德拉過王 的手說,「看你,冰涼成這樣。」他把她的手握進自己的手心暖著。「女乃媽在你心中的地位可比岳母大人,她身體抱恙,不止你著急,我也一樣著急。剛若是你執意要去,夫君我帶著那一幫人自然也會奉陪到底。」

仲德這麼一說王 更加自慚了。「那女乃媽的情況到底如何?」她轉移話題說,「王護衛總歸不是行醫之人,他帶回來的話我听得不是很明白。」

「他可有提到經脈一事?」

「是的。他說大夫認為女乃媽年紀大了,經脈出現麻痹的癥狀。」

「是這樣的。」仲德推開房門讓王 先進去,然後關上房門,輕輕按著她的肩膀使她坐下去,自己則在她右側面對著她坐著。「大夫自然在為女乃媽檢查的同時順口說的情況,我與何弟站得最近,听得也最詳細。但我知道夫人你們在家等著必定心急如焚,因此等到大夫一說有救,我便將記下的話給王護衛說了一遍。誰知,夫人听了後不僅將我的話歸為一句,我的水平也被一句說穿。」

王 怔了一下,不假思索地說︰「夫君你拐著彎說我!」

「豈敢豈敢,夫人最擅長一語中的,夫君我最是了解了。」

「我——」王 很想為自己爭辯幾句,但仲德柔和的目光使她改了口。「我也知道,有些時候我心一急,說話便欠缺思慮。」

「有些時候?」仲德故意問。

王 紅著臉說︰「不止有些時候——夫君你怎麼步步緊逼?」

仲德笑了起來。

「看你,我逗你呢。我們相處這麼長時間,我哪一回抱怨過你的脾性?」

王 心虛地笑了笑,她當然記得平日里仲德很少把她的脾性拿出來說。

「 兒,」仲德動情地握住王 的手,在他們即將舉行成婚儀式的前段日子,仲德曾這樣叫過她。「我的夫人啊,」他感傷地說,「如今的女乃媽再不能同從前一模一樣了,你可想到過?」

復雜的感受立即涌上心口,王 哽咽地說不出話來。沒想到,她以為只有她一人擔心懼怕的事,夫君也想到了。

「女乃媽此時狀況依然令人擔憂,為夫本不該立即提及此話——」王 輕輕地搖頭,示意仲德繼續說下去。「人老體衰自來無可逆轉,我們活到如今的年紀,本已對順從天意的事有所認知和接納,只不過……當自家老婦得上難以治愈的疾病,我們心里如何能平平坦坦地順應這天意?」

「只有對著夫君,」王 說,「我才能吐露心中的驚恐。」

仲德拍拍王 的手。

「當我在等著你們的消息時,我忽然頓悟,女乃媽她……已經老了。她不再是養一養便能痊愈的年紀,這種‘老’法……她得的病……就在說明……」

「老了就是老了。」仲德接過她的話說完整。「誰也無能為力。」

「我們只能看著她一天不如一天,最終……」

「恐怕只能如此。」

「可我……」王 聲音嘶啞,她心中的擔憂被更有權威的人——夫君所證實,擔憂徹底定性為事實,並且是無可逆轉的事實。「我還沒做好準備……面對這種事。」

「為夫最擔心的也是夫人你。」

「真的?」驚訝令王 月兌口而出,又忘了面前的人說的話原本該是多自然不過的。

仲德臉上的笑顯然也在說王 又犯傻了。

「那夫人認為為夫不擔心夫人該擔心誰呢?」

「我自然不是這個意思。」王 低聲辯解。

「夫人對為夫的心意從不懷疑?」

「自然,不懷疑。」王 低聲說。可她除了這麼回答還能怎麼說。

仲德審視著她的臉,然後又笑了笑。

「依然是為夫的錯。」他鎮定地說,王 不明所以地看著他。「為夫不善于表達對夫人的關懷,才使得夫人面臨女乃媽老去的事會如此驚慌無措。」

「夫君不認為我應對不了大局,表現太弱?」

這句話如果沒有仲德一番表白的誘惑,王 絕不敢問出口。

「夫人竟然有如此想法……」仲德懊惱地直搖頭,同時嘆氣。「還是為夫的錯,是我的錯啊!」

王 又想不明白了。

仲德語重心長地對她說︰「為夫長年忙于公務,總在外頭奔波,將夫人獨自留在家中。夫人身邊除了女乃媽,便無其他可親信的人。如今女乃媽身體一差,無法再挺身站到夫人左右,夫人自會像失了左膀右臂一樣難以習慣。況且,女乃媽的病之前並無突出表現,在夫人看來,它來得太過突然,夫人感到未曾做下準備來應對它,完全可以理解。怪只怪我啊。」

王 听得心都化了,哽咽地說︰「你言重了,夫君!此類事怎能怪你?家中需要供養,正是夫君不辭辛勞,出外奔波,我們這一大幫人才能夠安心過活。要說怪……」能怪誰呢?在王 的認知里,出事也許會有某個人的責任在里頭,但不見得必須責怪誰才能了事。「大概只能怪那主宰人命的老天。」她終于想出一個答案。

仲德被逗笑了,起身把暖手爐拿過來,放到王 懷里,讓她兩只手捧著。但王 寧願由仲德握著她的手。

「夫人待人公正,對自身何等要求,對別人也直到此等要求。也可以說,夫人審視他人的眼光並不嚴厲于審視你自己。」

王 低下頭,感到有些羞愧。一個不常受夸獎的人突然被某位「權威」人士公開正式地指明優點,的確很容易條件反射性的難為情。她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如他所說。

「別說夫人認為自己一時無法應對重大變故,為夫也慌亂不已。」

「真的嗎?」王 重新抬起頭,既驚訝又欣慰。如果連夫君都覺得應對困難,那她的痛苦也應屬正常吧?「我見夫君——各廂禮節均能到位,下人與賓客依依听從你的安排——看著沉著如常,我還以為……」

「一家之主豈能在重要時刻穩不住陣腳?夫人只見我努力維系的表態,竟不知為夫的內心……」仲德沒把話說完,直接跳入別的話題。「說起來,倒也確是女乃媽的事敲醒了我,我陪在夫人身邊的時候太少了。」

一股熱浪沖上王 的腦袋,脖子以上全部滾熱。

「可惜啊,這世間歷來不多齊美之事。」

如何才算齊美之事?王 轉動眼轉使勁想著。「女乃媽生病雖然令我痛苦不堪,但也……啟發了我。」

「哦?」仲德眼楮一亮,大聲催促。「快說來听听!」

王 動了動腿腳,以便在如此不可多得的時刻能說得夠像樣。

「在此之前,盡管夫君時常不在身邊,我仍舊太過依賴夫君。是的,」她點頭重復。「而女乃媽則是除了夫君,我最依賴的人。有你和女乃媽同在主事的時日,我便自我養成習慣,就如——」她想了想,大概找了一個詞用上去。「將自己全權托付給了你們。」

仲德饒有興趣地撇起嘴的一角。「全權托付?這可算不上啟發,頂多算個認識。」

「夫君你再听我說。」王 急著要接下去。「之所以我的表現如此之弱,我想,委實可歸結為我從不逼迫自己以獨自擔事的心態挺身而出。」

「獨自擔事?」仲德皺起了眉頭。「你我既是夫婦,我便是你的依靠。夫人自小在家中受百般呵護,如今對著夫君提出獨自擔事的想法,豈不意指夫君所做差強人意?」

「不,不!夫君你誤會了。」她向他表白她的感受,可不希望因此更毀了她的形象。「我指的是心意,並非行動。就如……士兵打仗︰」她轉動眼珠設想著。「假若你面前對著敵人,而身後是一條湍急大河,你背水一戰需要有生死一搏的決心才能打敗敵人,留得性命。同樣地,我也要拿出做女主子的決心才可能真正學會主事。」

仲德沒說話,意外的神情映在王 眼眸上,後背筆直得像在談公事。

王 期待地等著。她確信沒說錯,女主子自然像男主子一樣獨一無二。

「這麼說,」過了一會,仲德開口了。「夫人已經想好了,今後如何改變?」

王 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搖頭了。

仲德似乎很滿意她的答案,眨眨眼又問︰「那夫人的意思,是說你光想好了根結所在,也想著改變此前一貫的心意,但真正如何行動還並不所知?」

王 無可奈何地點點頭。

「夫人可曾想過,為夫仍將出外奔波,女乃媽躺下後,你如何能完全依靠一個人的力量盡快做出改變?」

「我想……」

「為夫絕非有意為難你,恰恰相反,為夫對夫人的新認知非常感興趣。」

「我想,假以時日……」

「可如今世道動亂,為夫怎麼放心等著夫人‘假以時日’之後主事?」

王 沒話說了,為難地動著手中的暖爐。

「女乃媽不可再指望,我們也不可在她羸弱的身子骨上再加重擔。」等著王 點頭表示同意後,仲德才接著說,「若我能親自陪在你身邊幫你,該有多好。可惜!」他重重地嘆出一口。

不等王 說點什麼,他又馬上繼續說下去。「夫人決心可強烈?」

「當然。」王 不假思索地說,「自然非常強烈。我絕非想出幾句話拿到夫君面前擺一擺,的的確確想做出點改變,也讓……」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夫君減輕些負擔。」

「那好!」仲德兩眼放光,一掌拍到桌子上。「為夫必將使夫人的決心得以實現。」

「真的?」王 簡直喜出望外。夫君對她的好實難用言語表達,她感動得熱淚盈眶。

「請潭妹留下來幫你。」

王 瞪大眼楮,驚呆了,但仲德正急速地說著。

「我看得出,夫人與潭妹之間的情誼非同一般。不僅如此,潭妹年紀不大,待人處事方方面面卻更像個富有經驗的女子。請她陪在你身邊幫你實現心意,真是再好不過了。」他邊說邊晃著腦袋感嘆,似乎他真想到了天底下最絕妙的主意。

「潭……妹……可……可是,」王 語無倫次,想想出一句有用的話,她徹底傻眼了。「潭妹她終究是要回去嫁人的。」她虛軟無力地指出來。

「這好辦!」王 提出的問題絲毫不影響仲德的決斷,他光輝璀璨的面部讓她驚恐地感到難以呼吸。「潭妹嫁人可以考慮這一帶的公子才郎。只要能找到與我們潭妹登對之人,這里那里有什麼要緊。為她找一個如意郎君才不枉你對她的情分,你說是不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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