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大難調 第二十八章 破裂

作者 ︰ 空想女巫

「 兒親啟,

……爾何等糊涂,怎可應允此等滑稽乍舌之事發生?姐妹共事一夫,此事一鬧出,王氏列祖列宗顏面何在?為父,兄長如何面對他人譏笑之詢問?……若非下人忘形,不留心透露此事,吾等親自前去驗證,王懿派出親信住進他府等候,答復一並嫁妝籌備整齊,吾等寧可視為無稽之談。……選派春兒自是無奈之舉,一來春兒受教有佳,自會懂尊卑之分,二來也可趁機一探王懿之真心意。如今既已確定事之緊緩,警戒消除,吾 兒大可安心等候消息,父母必親為潭兒挑選佳婿。萬萬想不到,多年悉心教誨,爾竟如此不曉父母之意,草草應允王潭入門。此等大事不與父母商榷,隨意他人安排,是將父母放之何位,或是吾孩兒真糊涂至此?……」

「夫人!」

「夫人?」

「夫人……你怎麼了?」

王 意識到伴喜在使勁搖晃她,臉上神情難看得可怕。王 推開她的手,集中精神想著剛剛同一時間涌進她腦子那千百個問題。但她的胸口像被石頭壓住了,她的腦子像月兌離了似的不受她的控制,她的手腳呢?她的手腳哪去了……她什麼時候坐到地上了?

「夫人,你說說話啊!出了什麼事?信里……」伴喜被自己的哭喊打斷了。「出了什麼事?」

信里……王 想起來了,她正在想信里的事。信里說的那些——不不,信里說得太亂糟糟了,她看不透。父母親他們不了解情況,因此才寫了如此一封令她匪夷所思的信——對,是這樣,就是這樣。

「夫人?夫人你說句話啊!」

「別吵我。」王 想擺擺手讓伴喜安靜點,但她找不到她的手,只好搖一搖腦袋,擠出一句有氣無力的話。

父母親到底听了什麼人的話,見了什麼事——籌備嫁妝,那怎麼可能的事——致使他們匆匆忙忙,潦草行事?潭妹她父母,他們為什麼這麼做,他們打的什麼主意?王 意識到,她不能只這麼坐著,她得找人問清楚,真實的人,不是一封信,幾個字。

她抓住伴喜在她手臂上的手腕,靠著她的力讓上半身直起來。

「夫人,你好些了?」

「大人呢,在哪了?」

「大人出門公干去了,夫人,你忘了?」

「我知道他出門——」如此顯而易見的問話還不明白嗎!王 控制不住地大吼,「他此刻在哪?上馬了沒有!」

伴喜被她的歇斯底里嚇呆了,瞪著眼楮一動不動。

「快去啊!快去——」王 拍打伴喜的肩膀,催著喊,「攔回來!」

她要問清楚,她要證實。什麼信里說的,那些,統統像重拳打過來,落到她眼楮上,腦袋上,喉嚨口,胸口,差點讓她斷氣的話,她不能輕信。她要等,耐心的等,等著夫君來解釋這誤會。

王 反手抓住梳妝台,從地上攀爬著站起來。她挪動兩條腿,幾乎沒什麼知覺地向門口移動。門把手在她落空了一次後才被握住。拉開房門,外面強有力的冷空氣猛撲進來,她不得不專注于調整她的呼吸。

通向院外的入口處還沒有人影,她必須站穩了等。盡管她整個身體像各自分了家,腿站在哪里,手怎麼放的,頭跟脖子還連不連在一塊,她全然感覺不到。甚至這屋里的一切,雖然知道一件件都擺在那,她卻如置身虛幻世界中,感受不到真實的存在。

伴喜跑回來了,一路都張著嘴巴,吃力地甩著手。跟在她身後出現的……不是仲德,是王潭。

「大人,」伴喜氣喘得厲害,斷斷續續地向王 報明情況。「已經……走了。奴婢……奴婢——」

王 伸出一只手示意伴喜退下去。伴喜回轉身與緊隨其後的王潭擦身而過時,用力看了一眼,王潭只在下面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寬慰。

「姐姐,我听說姨娘來信了,便來听一听消息。」

王 面無表情地盯著王潭邁過門檻,在身後合上房門,然後開口說話。這整個過程中,王潭的眼楮始終落在王 臉上,她露著輕微的笑,笑里小心翼翼的神色清晰可辨。

「來了兩封信。我非常意外。」王 無法控制自己不流露出慍怒的信號。

王潭依舊帶著微笑。「伴喜在半道上踫到了我,她說——」

「是的。」王 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我讓她去把大人攔下來。」

這答案顯然不夠完整。王潭抿住嘴唇沉吟了一兩秒,還是指出來。「姨娘來信說了什麼,姐姐反應這麼大?」

怒氣像春風拂過後的草原上,綠草油然而生,覆蓋住了所有地方。

「妹妹難道不知?」王 從牙齒縫里擠出這句話。

「我未曾看過信內的字句,怎會知道?」

「說得很對。」王 閉起眼楮。你總能說得很對,她想。

靜滯了一會,她強壓下越來越往上竄的怒氣,重新開口說道︰「那就由姐姐來提示你。」

王潭咽了一口,笑容變得實在不像笑。

「我的夫君,王大人,派手下到你府上,向你父母提親。」

王潭微微張開嘴,臉色煞白。

王 接著說︰「他明知,我們王家小姐即便姐妹兩三個,也不至于給人做妾。而你父母,更為離譜,竟然同意了他的提親,好生招待派去的那人住在府上,高高興興給他們的潭兒準備嫁妝。」

王 停頓了一會,怒氣在她的臉上聚焦,使她不用照鏡子便能肯定,此時此刻她的臉是個什麼顏色。

王潭上下嘴唇緊緊壓在一起,淚光閃現在她的眼中。

「但這還不是最離譜的。」王 冷笑一聲。「你知道,所有這一切,王大人的夫人,明媒正娶的結發妻子,竟然被蒙在鼓里,一無所知。」

淚光更為閃亮了。王潭咬住漸漸發白的嘴唇直搖頭。王 繼續把話說完。

「你二伯在信中很痛惜,他的女兒竟如此不通事理,令他非常失望。」她用鼻孔深深吸進一口氣,再慢慢地呼出去,然後說,「這便是信中的字句了。你可知道,潭妹?」

王潭邊哭邊搖頭,眼淚大滴大滴地滾到她胸前。

「為何不說話,你一向伶牙俐齒?」王 感到她的耐心就快用光,盛怒正從體內透過肌膚噴射出來。

「看著我,回答我,你知道夫君派人提親的事嗎?」

她的手握成拳頭,在身體兩側顫抖不止。但王潭哭得說不上話了,她用一只手緊緊抓住胸口的衣服,弓起背劇烈的抽噎。

王 等了一會,眼楮瞄向上頭的梁柱,從胸口吐出一口長氣,盡量控制自己不受哭聲淚水的影響,沒骨氣地也掉出眼淚來。

在這一長段停頓的空閑里,王 逐漸意識到,信里說的事不僅是真的,而且就快完成了。她想攔下夫君親口問他這種舉動簡直多此一舉,還顯得她幼稚得可笑。一如他們一個個對她的印象。她何必再犯傻!問,也要問更有用的話。至于眼前的人,她也明白過來,只需問一個問題。

「你知道他布局的事,對嗎?」王 又問了一次,眼楮死死盯住對面的人。

「姐姐……」王潭終于開口了,可憐兮兮地回望王 。

王 再一次閉起眼楮。她必須等到回答後才能任自己被狂怒掀翻。

「我再問你一次。」她把眼皮慢慢地抬起來,脹開脖頸低吼道,「你知道這件事,對不對!」

「姐姐——」

「說!」

王潭看著難以呼吸了,她斷斷續續卻停不下來的抽噎充分說明了她的痛苦。但王 依然在她的哽咽中听到了答案。

「讓我一直做你的妹妹好嗎, 姐姐?」

昏暗鋪天蓋地向她襲來,有一瞬間王 以為她又會摔倒在地。但令人驚奇的是,她還站著,睜大雙眼瞪著王潭。

「不好。」

許久之後,她也才能吐出這兩個字。淚水在她臉上舒坦地奔流著,現在它們終于可以隨心所欲了。

王潭又開始邊哭邊搖頭。這一回是祈求的神情帶出了下意識的動作。「姐姐……只要你答應,我什麼都依你,好不好?」

「我需要你依我什麼,啊?」王 大吼道,她覺得可笑至極。「我唯獨需要你依我的事,你卻開口要我答應!瞞著我,算計我,在我面前說得那麼動听,不露一絲痕跡輕輕松松對著我撒謊——你還把我當姐姐嗎!啊?」

「我何時不將你當成最親的姐姐,何時不把你的事放在第一位……只不過……只不過——」王潭無力地爭辯,王 就搶了過去。

「只不過這位姐夫英氣勃發,仕途可望,實在是做夫婿的第一人選。」

「不是的,姐姐,你一定要這麼看我嗎?」

「噢!」王 嘲諷著說出另一個她最不想听,也不願說的原因。「只不過,他看上了你,你也看上了他,你們真心相愛,彼此迷戀。」

王潭看著比王 更痛苦,閉起眼楮,整張臉皺在一起。

「那我呢!」王 再也控制不住,狂怒從她的語氣中沖泄而出,脖子上的經脈暴突出來。她氣得腦門膨脹開,嘴巴一刻不停,腦袋卻感覺不到它在說話。

「你把我置身何地?口口聲聲替姐姐想,為姐姐好,這才是你真正讓我的原因!因為你心虛!你越是心虛,越要在我面前虛偽作假,讓我相信你毫無私心,善良得一塌糊涂。你百般委屈自己,人前人後擁著我,關心我,就為了等著事情落實的一天可以名正言順地要求我答應——就像現在!」

王潭在淚水中勉強睜開眼楮,她的身體搖搖晃晃,似乎再也承受不了這場面。她往後模索著房門,在一踫到門把後,飛快地打開門跳了出去,搖搖擺擺地消失在視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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