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燈火 第二章 “三忠于”(1)

作者 ︰ 江南流歌

劉德保從公社開會回來了。會議精神是要掀起「三忠于四無限」活動的新高潮。德保說,忠于毛主席,忠于毛主席思想,忠于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的三忠于,和對毛主席、毛主席思想、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無限崇拜,無限熱愛,無限信仰,無限忠誠的四無限,是無產階級特殊時期以來,革命造反派和廣大革命群眾對偉大領袖毛主席無比忠誠的革命感情的最高表達。但是,各地在執行「抓革命、促生產」方針後,對「三忠于四無限」活動有所放松。新生的革命委員會要求,在來江全縣掀起「三忠于四無限」活動的新高潮。公社革委會指示,各大隊生產隊要以共青團員和革命青年為骨干,尤其注意發揮上山下鄉知識青年的作用,把農村的「三忠于四無限」活動轟轟烈烈地搞起來。

于是,德保和隊里的干部商量了一下,布置了幾項工作任務︰曉枰的字寫得好,負責把灣村的正廳屋布置成全隊「三忠于四無限」活動的場地,還要在灣村大門口兩邊的牆上寫上「三忠于四無限」的標語口號;曉楠會唱歌,負責教隊里的年青人和群眾唱革命歌曲,還有去大隊的忠字舞學習班學跳忠字舞,回來再教隊里的人;政治隊長德勛負責每天的早請示晚匯報,還有毛主席思想田頭學習班;德財帶著會點木工活的功光,負責給每家每戶做一個紅寶書台,上面必須敬放毛主席著作和毛主席語錄。

隊長功英就得考慮具體問題了︰「布置正廳屋要買毛主席像,還有紅紙麼子的,」

「不是買,是敬請毛主席像。」德保糾正說。

「好,好,敬請,敬請。反正是從功書哥那里支錢,去灶頭街買就是。」功英繼續說。

「功英哥,灶頭街可能沒有那種可以貼在正廳屋大牆壁上的毛主席巨幅像,可能要去縣城里新華書店買。哦,去敬請。」曉枰說。

「那就辛苦你跑遠點,去縣城里走一趟。咯個,咯個,德保啊,勛老啊,」德勛早在土改時就是咯一帶的農會主席,鄉親們都尊稱他是老革命,功英哥咯會兒叫的「勛老」是個簡稱,「咯個早請示晚匯報,是不是只要各家的男人來,婦女就免了吧?」

「怎麼,」德保想講麼子。功英哥沒讓他講下去,「女人家一早要生火做飯,伺弄孩子,忙都忙不過來,晚上又有一大攤子家務要收拾。要一家男女都一早一晚搞咯事了,那家還像個麼子家啊?」

「那,」德保還是猶豫。德勛也不表態。

「那麼子啊,就按功英的講法辦。再說,我家里現在也沒人做飯了,我還不一定來得齊。不過,我提醒大家一句,咯樣做,就我們自己灣村人明白就行了,不要到外面去講,省得招出麻煩來。」鴻習干脆地講了一通。他雖然現在不是隊里干部,但當年坐牢也是為了保護隊里的稻田,不影響他在第十生產隊的威信。他自己也時常以干部的口氣在隊里的會上發表意見,絲毫不畏縮。

「那,那還有件事。做紅寶書台,隊里眼下沒現成的木板呀。」功英得一件件事考慮。上面的也好,德保、德勛他們搞政治的搞黨團組織的也好,反正麼子事就一句話,可做起來,還得當隊長的咯個全隊的當家人具體辦。

「隊屋里還有些神台板子。」保管員功崇說。

「神台板子?」德保又疑慮了。

「唔,是可以。我娘,我娘,」鴻習叔提到老娘,一下子還適應不了她老人家已經不在了,「我娘拿給曉枰曉楠他們當廁所架板時我看了,厚薄寬窄還正合適放書,連刨都不要刨,只要按尺寸鋸了,釘起來就行了。可以。」

「神台板子好。毛主席就是我們心中最大的神嘛,呵呵。」功書不急不慢了講了一句。

所有的事情都議定了,功英哥最後又交代曉枰一句︰「干脆你明天去縣城時,再買個鬧鐘來。隊里沒個鐘表,喊出工都掐不準時辰。」

第二天,曉枰從縣城里請來了毛主席的光輝形象,和幾張上面有毛主席、林副主席的畫像,還有寫標語口號的紅油漆,順便買回了一個小鬧鐘。德財和功光已經把各戶的紅寶書台做好了,知青屋里也裝了一個,就在窗戶邊的那面牆上。曉枰放了幾本毛主席著作在上面,還留出了一小塊地方放置新買來的小鬧鐘。功英哥講了,隊里的鬧鐘就放在知青屋里,比放在誰家里都公道。曉枰把那個小鬧鐘面朝窗戶擺著,隊里的人都可以從窗外看到時間。

曉枰又找來幾張八仙桌,搭在廳屋里貼主席像,寫三忠于四無限的標語。大廳屋東邊房里的匡氏伯娘抱著小孫子,也就是功書哥的兒子仁明,來看曉枰貼畫寫字。老人家一邊讓孫子看牆上的畫像和紅字,一邊逗著孫子︰「我的寶寶看吶,看吶,看毛主席。哦,那是毛主席啊。我的寶寶看吶。」

還只一歲把的小仁明跟著祖母「哦,哦」著,讓老祖母心里那個高興啊。她又雙手把孫子舉起來,舉到毛主席的像邊去,一邊口里講著︰「哦,我的寶寶長高了,長大了。哦,長到毛主席那麼高了。哦,哦,毛主席萬歲萬萬歲,我寶寶也萬歲哦,也萬歲哦。」

咯時,正好功書哥收工回來了,他剛往自家門口地上放下鋤頭,就听到老娘的咯兩句話。他趕緊抬頭看了看還在高高的桌子上寫字的曉枰,見他並沒有麼子反應,就從老娘手上一把抱過兒子,一邊輕輕地對娘講︰「你亂講麼子啊,你孫子比得那畫上的人嗎?」

匡氏伯娘並不怕兒子,「唔?你怎麼講的,我仁明寶寶比那畫上的人還金貴多了才是。」

「你老莫講空話了,快搞吃的去吧,都到收工的時辰了。」功書哥講著把老娘推走了。他自己則抱著兒子在廳屋里看曉枰寫字,還直夸曉枰的字寫得好,說肯定是得了父親鴻僖的真傳。看著,講著,功書哥突然指著毛主席和林副主席在天安門城樓上接見紅衛兵的那幅畫講︰「曉枰,咯幅畫是哪里買的啊?」

「哦,咯些畫像都是從縣新華書店請來的。」曉枰沒停下手里的筆,一邊寫著,一邊回答道。

「咯個沒照得好,嘿嘿,」功書哥欲言又止。

「怎麼了?」曉枰停下筆,回過頭來也看了一下功書哥講的那幅畫。

「沒照好,按臉譜講,沒有一副大忠臣的樣子,嘿嘿。」和知青兩兄弟隔著個正廳屋住著的功書哥,咯些日子來,已經對咯兩兄弟心里有底了。

曉枰沒講麼子,只是笑了一聲,又接著在牆壁上寫字。過了一會兒,他有意無意地講了一句,也沒回頭,只是自顧自地講著︰「功書哥蠻懂戲的啊,還會看臉譜。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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