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吃過泉水的婦女也沒人要去听麼子語錄，擠在一起嘻嘻哈哈地想找點麼子事。功程的老婆滿崽婦娘見功書一個人在一旁吃煙，就和幾個婦女湊了過去，輕聲地講︰「哎，功書，發麼子呆啊？」
「發呆？我沒發呆 ，我在听曉枰讀毛主席語錄。學習，哈哈，學習。嘿嘿。」功書有點詭秘地講。他是男人里最喜歡開玩笑、講反話的，婦女們也常和他逗趣幾句。
「那有麼子听的羅，你給我們講講古啥。」滿崽知道功書講的不是真話。
「講古？」
「嗯，講一段？」
「好啊，講一段。」功書竟然爽快地答應了，不過他的眼角卻飄過一絲狡詐的笑意。听他答應了，旁邊又湊過來幾個女人，連德保的妹妹華青也湊了過來。那邊，曉枰還在讀著毛主席語錄。
「從前啊，有高一矮兩個女人，特別相好，比親姐妹還好，兩個人在一起無話不講。嘿嘿。」功書才起頭講，就笑出來了。
「笑麼子？講羅，快講羅。」女人們催促著。
「有一天，那個高女人就講，男人啊，比我們女人辛苦。那個矮女人講，男人辛苦麼子，作了咯點田，麼子事都不管了。我們女人才苦 ，一屋的人，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要伺候，一天到晚做不完的事。高女人就講，我不是講做事，是講走路 。你想想，我們女人襠下清清爽爽，走起路來沒麼子難處。他們男人，人人襠下夾著那砣東西，那個路怎麼走啊？」
「你咯個該死的，又講痞古了。哈哈，哈哈。」滿崽一邊罵著，一邊笑著。一幫女人全都罵的罵，笑的笑。
大姑娘華青漲紅了臉，小聲罵了句︰「咯個功書哥，亂講。」趕快離開了咯個堆。
「莫吵，莫吵，還沒講完 。那個矮女人就講，是啊，那你就在襠下夾個茄子試試看。哈哈，哈哈。」功書咯時才大笑起來，一邊還對滿崽講︰「你也試試看。哈哈，哈哈，試試看。」
「死功書，要你屋里龍家的收拾你。」滿崽罵著，順手拾了個土塊打向功書。
那邊，毛主席語錄讀完了，隊長功英喊起來︰「煙吃完了，做事，做事了啊！」
到收工邊時，隊長功英對大伙兒講︰「咯幾天田土里的事松一些，干脆我們明天去把屋里二季度的煤炭挑回來吧。」
如今城鄉人們的生活用煤都是實行定額配給，指定供應礦廠。上林灣所在的大水鋪公社的配額是按戶供應，全都是由距上林灣二十里路遠的紅衛煤礦供應，一兩人的戶，每季度一百八十斤煤炭，三到五人的兩百五十斤，五人以上的三百斤。咯點煤炭不夠燒，人們就只有自己再想辦法燒點柴火。
曉枰曉楠兩兄弟春天里已經跟著大伙兒去紅衛煤礦挑過煤了。那對于咯兩個城里學生來講，簡直是一場殘酷的體力拚搏！
大伙兒天不亮就動身了，趕到煤礦時，開票的還沒開門。來自四里八鄉的挑炭人都等在開票的那個窗口前的一個小坪上，有好幾百人。到煤礦上班的時候，開票的窗口一開，一坪的人都瘋狂地擠向那個小小的窗口。
曉楠守著籮筐站在地坪邊上，哥哥曉枰拿著煤炭折子和錢，在人堆里拚命地也往那個窗口擠。一會兒，小小個子的曉枰就被那一群瘋狂的人淹沒了。當他拿著開到的票從人堆里鑽出來時，早已經是滿頭大汗，滿臉黑灰了。也不知他是怎麼擠到那個不足兩尺見方的小小的窗口邊的。
當他們拿著煤炭票去過煤時，又是一場大戰。所有的人在煤堆邊用那里的鐵鍬，佔不到鐵鍬的就用雙手，往籮筐里裝滿了煤，再挑著往那幾個磅秤擠去。曉枰曉楠的煤炭折子是每季度一百八十斤的，兩兄弟想著只有一次挑回去。要不，剩個幾十斤不挑，再來一次劃不來，既要多跑一趟路，還得多打一次擠。一百八十斤的擔子，對于兩個沒成年的學生伢子，實在是太重了。現在，還要挑著它在人堆里和那些體力十足的農民相擠！
正在人堆里擠著的功書哥，回頭看到了被人們擠得東倒西歪的曉枰曉楠兄弟倆。他趕緊招呼年輕力壯的功光︰「功光，功光，我們過去把曉枰兩兄弟接過來。」
于是，他們挑著擔子向曉枰曉楠兄弟那邊靠攏。最後，他們兩個一人在前，一人在後，把曉枰曉楠兄弟兩個夾裹著，向磅稱方向擠去。
當兩兄弟滿臉滿身汗水和煤灰地從煤礦里出來時，已經累極了。但是，挑著煤擔回家的二十里路才剛開始！功書哥講，他們咯一路將是不放下擔子歇氣，一口氣趕回去，還要出上午工的。隊里都是九點多點出上午工的。
剛上路時，兩兄弟還勉強跟著大家走。沒走出兩里路，他們就實在不行了，只得在路邊歇下來。看著上林灣的鄉親漸漸地走遠了，曉枰曉楠兩兄弟暗暗在心里下著決心，一定要把咯擔煤挑回去。
二十里路，就是從泉水灣到來江縣城的路那麼遠。或許正是特殊時期初期父母受沖擊時，兄弟倆挑著籮筐，往返城鄉兩地為家里搬家時受到了鍛煉，對眼前咯二十里的挑煤路，也就有了些信心。
他們沿著山間的小路，一個山坡一個山坡的翻。慢慢地，眼看著太陽就升高了，路邊灣村里的人收早工了。慢慢地，太陽大了，路邊灣村里的人已經吃過早飯出上午工了。慢慢地，太陽移向頭頂了，他們已經是又餓又渴了。路過一個泉水井，他們放下擔子，手捧泉水大喝了一通。又用泉水洗了一把臉，覺得人也涼快了些。挑著擔子又繼續走。但是，每次放下擔子歇氣的距離越來短。到後來，最多只走了半里路，就又要歇一次了。
終于，到了大路橋，按功英哥講過的，咯里到上林灣就只有四五里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