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時候,兩兄弟已經是饑渴難耐了。哥哥曉枰對弟弟講道︰「楠楠,把你的炭給我一些,你挑輕點,快點趕回去。」
「為麼子?」
「你先趕回去做飯。要不,等下回去還沒飯吃。我多挑點在後面慢慢走,就不著急了。」
「那你挑得動嗎?」曉楠听功書哥講過,煤礦的磅稱放得寬,要大不少,過一百斤煤炭,至少有一百一二十斤。那麼,兩兄弟的擔子實際總共在二百斤以上。而剛從煤礦里出來時,哥哥就從自己的擔子里捧過去一些炭,那麼,他那擔煤炭現在該在一百一十斤以上。再往他那里加炭,他能挑得動嗎?
「挑不動就慢慢走唄。再講,你做了飯,吃了喝了,還可以來接我啊。」
想想,也只有咯樣了,總不能兩個人都耗在咯里。曉楠過了些炭給哥哥,估計自己的擔子只有八十斤左右了,就擔了起來,放快腳步往回趕。
......
曉楠做好了飯,自己吃了幾口,又盛了一大碗,蓋了蓋子,端著去接哥哥。接到人時,曉枰已經快到栗林沖大灣了,離上林灣只有一里把路了。曉楠讓哥哥吃飯,自己挑著擔子往回走。那擔子一上肩,曉楠掂量著,足有一百二十斤以上,壓在肩上沉甸甸的。要不是才剛吃了點飯,自己還真是會擔不上肩。是啊,功英哥他們的煤炭折子定額是三百斤,他們都是分三次來礦上挑炭,那一次也就是百一二十斤的擔子。自己兄弟咯樣半大沒長成人的孩子,挑著咯樣的重擔,是多麼難啊!
到了屋里,忽忽地吃了飯,曉枰曉楠沒敢歇著,又忽忽地趕到田土里出工去了。雖然沒上個滿工,只能計半上午的工分,但他們畢竟算是跟上來了。
所以,今天功英哥又講去挑煤,兩兄弟就汲取以往的經驗教訓,要提前做足準備。吃過晚飯,他們就做起了明天的飯。他們打算晚上做好飯,明天凌晨就可以吃多點,吃飽點,挑煤炭時經得住餓,而且,也不用擔心挑炭回來沒飯吃。
正在做飯,德保又在喊晚匯報了。曉枰只得先出去應付,曉楠繼續做飯。可晚匯報的尾子上,德保又喊開了曉楠的名字︰「曉楠,曉楠啊,怎麼沒參加晚匯報啊?」
「他在做明早挑炭要吃的飯。」曉枰回答道。
「那,那他得教忠字舞了啊。他學忠字舞回來好些天了,還沒教大家啊。」曉楠在屋里听到德保在正廳屋講的話。是的,上幾天,大隊里搞了半天的忠字舞學習,是西洲灣一個叫龍冬花的姑娘到公社學了後,回來教本大隊里的人。也就是教了一首大家本來已經多少會唱一點的歌《我們心中的紅太陽》,用咯首歌配了幾個簡單的動作,就算是忠字舞了。
沒辦法,曉楠只得出去教忠字舞,換了哥哥曉枰接著做飯。
本來參加晚匯報的男人們,見晚匯報搞完了,就都走了,就連德保自己,講是要趕到大隊機房去開抽水機,也走了。他講,現在正是要抽水到田里,準備春插的水了,忠字舞的事,就要曉楠自己抓緊︰「曉楠,你要抓緊教 ,要是上面來檢查,我們拿不出忠字舞來,那就不行了啊。」
到了曉楠開始教歌的時候,正廳屋除了一幫好熱鬧的小孩子,就只有幾個年青人了,一個德財,文英、華青、顯蘭三個十七八歲的妹崽,功行、顯宣兩個十四五歲的伢崽。
「今天晚上先教歌,把歌唱會了,再學跳忠字舞。」曉楠對大家講道。
「好,好,唱歌,唱歌。」幾個妹崽高興地回應。可幾個伢崽對唱歌跳舞並不感興趣,根本沒听曉楠在講麼子,只管幾個人湊在一起講麼子事。
曉楠拿出歌紙,就在那盞煤油下,開始教歌︰「敬愛的毛主席,」
「敬愛的毛主席,」文英她們幾個妹崽,還有一幫小孩子們,跟著唱了一句。
「我們心中的紅太陽。」
「我們心中的紅太陽。」
......
唱了兩遍,她們還是記不住歌詞。「多唱幾遍就會記得的。」曉楠講道。他就拿著歌紙,和文英她們一起唱起來。她們跟不上歌詞,就都湊到曉楠的身邊,一起在燈光下看著那張歌紙唱。
油印的歌紙不怎麼顯,燈光又太不亮,她們幾個妹崽就緊貼在曉楠身後,從他的肩頭上、臂膀旁探著腦袋看那歌紙上的字。已經是初夏的天氣了,幾個人湊在一起,熱氣沖人。曉楠被她們幾個圍在中間,更是覺得躁熱。可她們幾個妹崽好像全樣不在乎,隨著一遍遍地歌唱,越發擠緊了曉楠。
他只覺得後背上有麼子東西壓著自己,軟乎乎的,熱乎乎的。隨著自己和幾個妹崽歌唱的節奏、呼吸和搖晃,那後背上的東西在背上揉來揉去,一松一緊,忽左忽右,有時候還揉到他的肋窩邊去了。曉楠忽然覺得渾身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一種快十六歲的曉楠還從沒有過的感覺。咯種感覺讓他的心跳都加快了,渾身越發躁熱了,熱得臉頰和耳根子邊都有點發燙了。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卻吸進了一股淡淡的雪花膏的香氣。咯是華青的氣味,她一直喜歡抹點雪花膏,香香的,讓伢崽們聞著有一種奇特的感覺。
他已經躁熱得受不了了,可身後的揉壓反而更加緊了,壓得他快要透不過氣來了。他既感受著那種令人發熱的揉壓,又想趕快離開那揉壓自己的東西。他只得把腰彎低點,可後背上的揉壓也隨著壓低了下來。隱隱地,他覺得自己又想讓後背揉壓著,又受不了被揉壓出來的躁熱。他實在受不了了。他猛地一下直起身子來,大喊一聲︰「不唱了,不唱了!」
他咯一直腰,把身後的妹崽們推得連退了幾步,才站穩了腳。她們幾個妹崽嚇了一跳,不知曉楠怎麼一下就發了脾氣。就連在一旁講著麼子話的幾個伢崽,也被曉楠的大聲叫喊震得回過頭來看。
第二天晚匯報時,勛老對曉楠講道︰「曉楠,教忠字歌忠字舞要耐得煩,不要發脾氣啊。」那口氣顯然是嚴肅的批評。
曉楠想,一定是他家的顯蘭把昨晚的事告訴他了。他不知如何對勛老講,只是不作聲地低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