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昨晚劉顯蘭回去後,就向她爹告了曉楠一狀。
劉德勛一家都住在對林灣,顯蘭平日里不怎麼過上林灣來,晚上就來得更少了。昨晚听了他爹的話,過上林灣來學唱忠字歌跳忠字舞,卻踫上曉楠發脾氣。她回去後,沒好氣地對她爹講,曉楠不耐煩她們,發脾氣的時候還把她推得差點摔倒了。
她咯一講,一旁的弟弟顯宣就來氣了︰「那家伙敢欺負我們貧下中農?要他好看。」顯宣比曉楠小一歲,咯會兒快十五歲了。他人還算長得壯實,但個頭卻比曉楠矮了大半個頭,看上去就還全是個孩子模樣。也可能是因了咯個原因,隊里大伙兒給他評的出工底分只有四分五,比曉楠還低半分。咯幾個月,顯宣一直為咯事忿忿不平,總覺得受了小知青的氣。
「你想怎麼樣?小子哎,你莫亂來了啊,人家是知識青年,你要動了他,搞出麼子事來,驚動了大隊公社,不是給自己找事嗎?」德勛教訓著兒子。
「他是麼子知青啊?他是躲到我們咯里來了。哼!」
「哼麼子啊?就算他是躲到咯里來了,那他是四房支的,也是上林灣的子孫啊。你沒看到那邊灣里的人,都認了他咯個同宗。我們三房支的怎麼講啊?你不要在外面亂講啊。」
「我就要講他。」
「不準講就不準講,有本事你做事比過他。他一個城里學生,你應當比得過他的。那樣才是真正地壓住了他。曉得嗎,蠢崽哎。」德勛也氣著小知青比他兒子還高半分工分。
小小的顯宣把他爹咯話記在了心里,只想著找機會壓一壓小知青。可曉楠那小子在隊里出工做起事來,確實賣得力氣。要想壓過他,還非得先把自己給累趴下了。顯宣可沒咯麼傻,他不想在隊里太怎麼賣力氣。對了,在手藝活上比過他。他一個城里伢崽,農活上的事手生,由不得他霸蠻賣力氣就做得好。
終于,顯宣等到機會了。咯天,全隊人都在灣村前面那丘大田里插秧。插秧的事主要在于手腳靈活,而且,顯宣認為自己個頭矮,腰身低,正好不必要怎麼太彎腰,最好在插秧上顯示身手了。而且,那丘田大,一路秧下去,要插過二三十丈遠,足夠用來比賽了。還有,咯麼一丘大田,全隊的勞力都在一起做事,大家都可以看到我顯宣把那小子比下去。
開始插秧了,隊里的人依次下田去。先是隊里正勞力下田起頭,各人插了一路六行秧先走。接著,曉枰、德財他們幾個大些的年輕人也在正勞力的右手邊下田了。曉楠就跟著他們幾個下了田,而那顯宣突然掄在了和他同年的功行前面一個,緊挨著曉楠,在他的右手邊下了田。
左手邊的正勞力和大青年一路路地插著秧往後退過去,曉楠也緊跟著一路路插著秧往後退走。幾乎全都是左手邊先走一兩行,右手邊慢一兩行緊跟著,整塊田里,插秧的人呈一條斜線擺開,依次邊插秧邊向後退去。
插著插著,曉楠覺得右手邊的顯宣手腳加快了,快得自己咯邊還沒插上一行,他那邊就追著下一行來了。可曉楠左手邊的德財沒往後走,曉楠不好追過他。那樣會讓德財不好做的。于是,他對顯宣笑笑︰「顯宣,要等一下他們前邊的,呵呵。」
可顯宣那小子不理睬曉楠,竟自低著頭繼續往後插秧,一下就追過了曉楠的行頭,並且還故意往左手邊彎著插。曉楠一看,明白了。顯宣如果咯樣彎著往左手邊繞到自己的後面,再彎到與德財的行頭並在一起,就可以把自己關在了禾行里,讓自己丟人現眼的站在禾行中間,進退不得。周圍都是才插下去的秧苗,你要從里面出來,就只有踩壞它們了。
不能讓顯宣把自己關起來,只有趕在他的前面插著秧快走。可是,也不能如顯宣那樣插著秧往左拐,那會關住德財的。只有自己獨自順直著往後插,既不讓顯宣追上來,又不轉彎關了德財。不跟左手邊的行頭而自己插出新的直行頭,那是要有技術的,不但要插得快,不讓顯宣追上來,還要插得直,既不關了德財,也不撇下一大片空田讓德財插不過來。
曉楠也沒多想,只知道咯是顯宣在逼自己。他就拉開了架勢,刷刷刷地加快了手腳。要插得直,關鍵是每一行左手邊的第一株。每下手咯一株秧,曉楠都眯著眼瞄一下,咯第一株下去了,往右的五株就只要按著株距下去就行了,到了右手最後一株,齊不齊就是下一手的了,也就是顯宣的事了。
曉楠就咯樣一株一株,一行一行,彎低了腰,埋著頭,一氣插了十幾個秧。再換一個秧時,他直起了腰來,要換一下氣,順便看了一眼右手邊。右手邊已經沒人了。再抬頭看前面,原來顯宣還撅著**正拚命往自己咯里趕 。哈哈,已經把那小子甩下去一大截了。你就趕吧,量你今天趕不上我劉曉楠了。
曉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正好徹底地顯示一下自己插秧的本事。他又把左手邊第一株秧校直了,就如扯了繩一樣。然後,就一條直線地把自己咯一路秧一直插到了後面的田埂上岸。曉楠站在了田埂上,自己插上的一路新秧,筆直筆直地,就如同是專門扯繩在田丘中間打出一條中界。左邊的正勞力們都還差兩三丈遠沒上岸,右邊的半勞力們更是還沒過半田,遠遠地還在田塊中間。而本想追過自己的那個顯宣,也還差七八丈遠才能上岸。
曉楠也不講麼子,只是慢慢收攏田埂邊一些散秧。雖然,他咯時腰痛得難受,但卻故意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
左邊的正勞力和大青年們都陸續上了岸。大伙兒看著曉楠在田塊中間插出的那條筆直的中界,都不由得夸起他來。
「正好,曉楠,咯條中界可以作稻田中耕的走道,筆直筆直的,好。」功書哥笑眯眯地說。
「啊呀,不錯啊,小小的年紀,插得一手好秧啊。」鴻習叔直接贊揚了他。
「曉楠在讀書的時候,學校里組織支農,他就練得了插秧的手藝,老師同學們都比不過他。呵呵。」哥哥曉枰告訴大伙兒。
「哦,難怪了,難怪了。嘿嘿。」功英哥也笑了。
只有德勛,黑著一張臉,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