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栽菜秧那會兒,功書哥給了曉枰曉楠一些辣椒秧、茄子秧之類的東西。兄弟倆將菜秧一分為二,一半自己用,一半留著給媽媽那邊。
中午,兩兄弟匆匆地吃了飯,先抽空把自己自留地的菜秧栽了。把另一半菜秧放在水缸旁邊,潤著留到傍晚去泉水灣那邊用。
傍晚,隊里收工時天已經差不多全黑了。曉枰曉楠兩兄弟顧不了吃點麼子,就拿著水缸邊的菜秧往泉水灣趕。
一過上林灣的後背山,天就全黑下來了。走到尖毛山東麓的水庫壩上時,天已經黑得連路都看不清了。兄弟倆只是憑著印象,循著地面上一條蒙蒙朧朧的路影子往前趕。突然,前面的山坳里出現了星星點點的亮光!
那光亮一點一點的,若有若無,時隱時現。那較弱的光亮,似乎就只一丁點白色,一閃就沒有了。那較強的光亮,賊亮賊亮的,亮得發綠。山坳里來了一陣微風,吹在兩兄弟身上,幾乎沒有麼子感覺。可就在咯一陣風來風去之時,那山坳里的光亮竟飛快地飄動起來。那光亮一忽兒上一忽兒下,一忽兒疾馳一忽兒慢飄,有時候,還在山坳里打起轉轉。那一定是山坳里的風在樹叢麼子的阻擋下,起了小風旋子。
「哥哥,那是螢火蟲嗎?」曉楠還記得,小時候跟女乃女乃在灶頭街的那個銀行家屬小院子里住的時候,後面院子的草地里,就經常有螢火蟲飛來飛去。
「是麼子螢火蟲羅。你忘記小時候我們晚上在泉水灣村前禾坪上玩時,看到田洞那邊尖毛山上的光亮嗎?」曉枰倒是想到了小時候的另一些事。
「噢,功余哥講那是鬼火。」曉楠想起來︰「對了,他還講,人要是從尖毛山過,那鬼火會跟著人走。」
「鄉下人講是鬼火,其實,按書上講,那是磷火。」
「我知道,墳場地的尸骨會分解出磷來。那磷在空氣中可以自燃。」
「磷火很輕,只要空氣有一點微風,它就會隨便著風飄動起來。」
「要是人從旁邊經過時,也會帶起一小股風,那磷火就隨便著風動起來。」
「所以,就像是它們跟著人走一樣。呵呵。」
俗話講「遠處的水,近處的鬼」,是講人不熟悉遠地方的水域,不知深淺,是最讓人擔心的,而附近周圍的墳場鬼火,大家都傳得盡人皆知,是最讓人害怕的。可是,今晚兄弟倆就咯麼講著,從尖毛山的那個山坳邊走過。
倒是,兩個小青年走著講著,而且是咯種關于鬼火的話題,竟然沒有一點恐懼。或許,在其他麼子地方遇到咯種鬼火,他們會有所恐懼。但是,在咯里,在尖毛山下,他們沒有一點害怕。曉枰曉楠從小就熟悉尖毛山,就知道尖毛山是劉家列祖列宗安息的地方。尖毛山的鬼神,就是我曉枰曉楠的祖宗,是老祖宗出來為走夜路的兩兄弟照路來了。
講起來也神奇,咯兩個城里的學生,自從下鄉到咯塊土地上,好像與咯里的一切有一種天然的融洽。像咯樣的夜路,不但對咯里的鬼火沒麼子懼怕,就是對咯山林田土間的一切,都沒有麼子懼怕。
咯會兒,他們一雙赤腳,走在山坳邊的土路上,路邊就是雜亂的草叢灌木叢。不時地,從哪個亂叢里忽啦地傳出一陣急促的響聲,像是麼子東西從那里走過,或許是爬過。就是山坳里驟然傳出的「呀呀」的烏鴉叫聲,本該是听著讓人心里發怵。可在咯會兒的曉枰曉楠兩兄弟听來,與平日里听到任何一聲鳥叫,沒有麼子區別。他們咯會兒只是一心想著盡快趕回去,為媽媽把菜秧栽上。走在自己的祖先開拓出來的土地上,他們沒有麼子好害怕的。
當兩兄弟在媽媽那邊的自留地里栽好了菜秧,又吃了東西飽了一下肚子,天就很晚了。灣村有的人家已經熄燈睡覺了。他們兩個還得趕回上林灣去,要不,會耽誤明天一早的出工和做飯的。
夜深了,再從尖毛山邊過,那里更是萬籟俱寂,好像是山間田野里的萬物也都進入休息了。只有那飄忽的星星點點的光亮,卻比來時更多了。那一簇簇的光亮,滿山坳里飄蕩著,像要把整個山坳都照亮。而山坳與水庫間的忽有忽無的山風,讓那光亮簇更是來回得歡快。
曉枰曉楠兩個咯會兒只是盡快地走路,已經沒有勁再講麼子事了。是啊,忙了一整天又小半夜了,別講是兩正長身體的小青年,就是個大男人,一個鄉下做慣了農活的大男人,也受不了咯樣兩邊跑的操心費力。是啊,功英哥、功書哥、鴻習叔他們,誰不講一個男人招呼一個家不容易嗎?可現在,咯兩個還沒長大的小男人,用他們那尚還稚女敕的肩膀,招呼的是兩個家啊,位于尖毛山兩邊山坡下的兩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