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戶人家省吃儉用地起新屋,西洲大隊也要翻修大隊部的那幾間老房屋。也如農家人起屋一樣,師傅由主家請,小工由鄉親們幫。大隊里給上林灣下了幾個小工任務,隊長功英就把曉楠以下的一干小青年都派了過去。
六個小青年,曉楠、功行、顯宣三個伢崽,還有文英、華青、顯蘭三個妹崽,就都到大隊部去做工了。那是個熱鬧場所,幾乎全大隊的小青年都去了,嘰嘰喳喳,嘻嘻哈哈,沒幾個像認真做事的。對于大多數農村的小青年來說,難得有如上林灣的人一樣,凡事認真下力。他們在自己生產隊出集體工,都是生著法兒磨洋工的,哪有人到了大隊部,還更賣力的?
可是,請來的師傅是定了工期的。一幫小工做事不得力,急得那些師傅們大呼小叫地干著急。
倒是劉曉楠咯個知識青年,在上林灣做了一年把的農民,把上林灣男人做事的那股勁都學到身上,簡直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咯不,到了大隊部,只要一開工,曉楠的活計上了手,就賣力地干個不停。分了任務,各砌一個山垛牆的師傅們,就最喜歡咯樣的小工了。磚頭上得快,灰砂來得及時,不會讓師傅手上的瓦刀空歇著。師傅只要手上不空著,那砌起磚牆來還不快嗎?
師傅里打頭的鐘師傅一眼就看中了劉曉楠咯個知青小工,將他歸到自己的名下,天天只要他在自己身邊幫工。咯一來,鐘師傅每天的任務都在別人的前頭完成,可以輕輕松松地收拾好瓦刀工具,不緊不慢地吃足煙,再趁早回家去陪老婆孩子。
鐘師傅歇息的時候,曉楠就在他負責的牆垛邊準備磚塊砌料東西,好讓他第二天一到工地,就可以開工砌牆,不要像別的師傅那樣,等著小工臨時準備東西。咯樣一來,鐘師傅的牆垛就上得比別人的快,有時候還得停下手來,好等別的師傅砌上來,才能統一升架子。咯個時候,鐘師傅就放下瓦刀,坐在一邊吃煙。
曉楠也要停下來,等升了架子才能上磚。手上沒事做,曉楠就拿起鐘師傅的瓦刀,在他的檔口上學著師傅們的樣子,也試著砌幾塊磚。到底師傅們做活不一樣,得需要些技術功夫,和曉楠他們做小工的挑磚送砂漿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曉楠想著,要是自己也能學一門手藝就好了,你看關鐵匠師徒、謝木匠,還有成雲妹崽他們父女倆,靠了一門手藝,即掙得生活所需,又走南闖北,瀟瀟灑灑,遠比天天定在黃土地上的農民活泛多了。那種生活,比臉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好多了。
唉,想歸想,想了也白想。誰給你咯種機會啊。
大隊部的房子砌了兩天,就上了二樓,再往上砌又得在樓檁子上搭一層架板。可是,鄉下砌屋哪來的架板啊,就只有把拆舊屋里的舊板子,只要夠長夠寬的,就往樓檁上鋪。曉楠也從舊木料堆里搬來兩大塊板子,架在了鐘師傅的檔口上,又往上面放了些磚塊。當他自己再上去為鐘師傅遞灰砂里,听得腳底下木板發出一陣「吱吱」的聲音。還沒等鐘師傅和曉楠反應過來,腳下的那塊木板早已經斷成了兩節!
此時,鐘師傅的雙腳正好踩在有樓檁子的地方,而曉楠則踩在兩根檁子中間的空檔。曉楠的身子當即就直往下墜。他的手下意識地抓向面前的鐘師傅的後背,一把抓在了他的衣服後領子上,讓曉楠正往下墜的身子得到了瞬間的拉扯。但是,鐘師傅那件衣服也不扎實了,受不起曉楠整個身子下扯的力,「嘩」地一聲,就從衣服的後背中間撕開了。曉楠手上只剩下個撕裂下來的布頭,整個人「砰」地一聲,跌到地面上。
好在跌下去的地方沒有磚頭、石頭、碎木板東西,曉楠只是跌在了松土上。驚嚇之中他爬了起來,動動腳,搖搖手,沒麼子痛的感覺。嘿,一場虛驚,毫發無損。
鐘師傅在上面回過頭來,看到地下的曉楠沒事,講道︰「小劉啊,好人有好報。你人勤快,一來出工就把架子下的雜亂東西收拾干淨了。要不,咯一跤要摔在硬東西上,不是出血就是斷骨頭。呵呵,呵呵。」
「嘿嘿,」曉楠也對著鐘師傅笑了一下︰「可是,可是,鐘師傅,把你件衣服全扯爛了。」
「哎呀,我咯是麼子衣服,本已是稀爛的了。我披在身上也就是擋擋灰沙,算不得麼子衣服了。沒事的,沒事的。你人沒傷就好。呵呵。」鐘師傅倒怕讓曉楠為難。
當在隔壁一個房間做事的文英她們听到曉楠咯邊垮架子的響聲,趕過來看情況時,曉楠已經又在重新架木板了。可是,文英還是以姐姐的口氣教訓了他幾句︰「注意點啊,莫太賣命了。你要是出了麼子事,我們回去怎麼交代?」
功行也講道︰「哎呀,咯個起屋的工地還是蠻危險的啊,是要當心點 。要是摔斷手腳了,可不得了,一輩子不得清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