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是姐妹。
孿生姐妹。
木紫瞳七歲那年,她和她的雙胞胎妹妹由于某種原因變成了孤兒,在孤兒院住了一段時間後分別被兩家好心人收養。
木紫瞳跟著木欣回到k市,而蘇婉婉住到了蘇家,成了名副其實的大小姐。
那一次被陳霜推下山後,木紫瞳是真的失去了一部分記憶。
關于她的身世,關于她的童年。
竟然連同她偽裝自己十幾年的原因也一並忘記了!
曾幾時,木紫瞳為了她的孿生妹妹,在人前收斂起自己機智乖張的性子,扮演著乖巧听話的角色,一裝竟就是十幾年!
怪不得大家都說她變了,誰又知道,她不是變了,那次失憶,正是讓她現出了自己本來的性情,那個原來的她才不是真的木紫瞳。
那個文靜乖巧的木紫瞳,只是她童年的一個承諾!
那是午後春日,暖玉斜陽。她在玉蘭樹下給自己許下承諾,從此扮演婉婉的角色,再沒有希希的存在。
希希,是她小時候的名字。全名已然忘記,只記得常喚此名的是一對老夫婦,慈眉善目,向來對自己寵愛有加。他們會在每個清晨拂曉、傍晚黃昏,端一碗稀米粥,向著不大的庭院外輕聲呼喚……希希、婉婉……
木紫瞳滿目哀思的伸出手,縴指撫上她的臉頰,又被她反手撥開。
蘇婉婉坐直了腰,避開她的觸踫,這讓木紫瞳愈發心寒。
「婉婉,你和夜,不會有結果的。」秋水剪出的眸子清澈分明,面前的另一張臉上,卻寫滿了仇恨。
「難道說我和嚴晰冷就會有結果嗎?」蘇婉婉反駁她。「自我有記憶以來,就只有若若對我好,以前我被人欺負,哭時總是她在身邊安慰;從離開孤兒院,她就一直陪著我,她說她會守護我,為此要自己變得更強。在思明島,一個女人想要獨立生存下去都是困難,更別提獲得權利與尊嚴!她為了我,甚至不惜與嚴晰冷做交換,換得那艘船;我不知道她在背後做些什麼,她從不提,我也不會問,因為我知道,即便並不光彩,她那麼做也都是為了我!就連這次,我說要她帶我離開,她也是毫不惋惜的打算棄船,然後帶我周游世界。可是這一切,都毀在嚴晰冷手里了!你說,我和他會有結果嗎!」談到以前的事,蘇婉婉的眼神是溫柔並懷念的,可是越往下說情緒越激烈,最後幾句幾乎使用吼的吼了出來。
木紫瞳听了,像是受到無比巨大的打擊般痛苦的閉上眼,喃喃道︰「只有她對你好……婉婉,我對你……不好嗎?」
「呵呵,好?你對我好?呵呵,你不聲不響的拋下我,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人間地獄里,面對著一整座島的豺狼虎豹,那叫做好?呵呵,哈哈哈……」蘇婉婉瘋了似的大叫著、大笑著,木紫瞳頓時四肢冰涼,滑坐到地上,心中一片淒涼。
沉默,令人窒息的,逐漸彌漫……
她做錯了嗎?
當初把婉婉留在這,真的錯了嗎?她只是、只是希望她能過得……比自己好些……
卻是個……錯嗎?
「最後問一次,你是一定要逃出嚴家嗎?」木紫瞳把頭靠到床沿,依舊閉著眼,關上一室的悲慟。
「如果非要我留在這里,我會死。」她堅決地瞳孔里,只剩一潭絕望的秋水。
「呵呵……」終于忍不住了,淚流下來,竟是如此苦澀。木紫瞳又哭又笑,顫抖著搖頭,片刻,艱難的支撐著站了起來。
命運真是會捉弄人,婉兒,沒想到,竟是我害了你。
也罷,你要走,我成全你。
「蘇婉婉,我要你發誓。」她的身形搖搖晃晃的,似乎隨時都會倒下,但語氣卻是毫不猶豫的。
「只要你離開了思明島,這輩子就絕不可以再回來!」
天陰沉沉的,風吹的窗戶呼呼作響。
凝神靜听,像極了一個女子,在遠方小聲的哭訴。
「結果。」嚴晰冷保持著公式化的口氣,抬頭觀察站在面前的木紫瞳,她的眼圈有些紅,臉上還有談談的淚痕,想來是哭過,一時間,嚴晰冷子夜的眼眸里,流出不為人知的宛轉。
「讓她走,我留下。」木紫瞳費了好大的勁說完,語言里有太多說不清的…….嘆息。
結局早已是注定的,何必再做無謂的掙扎?他是一個商人,懂得如何在最成熟的時機,以最有力的武器,狠狠地扼住對方的咽喉,使對方不僅再無還手之力,還不得不乖乖服從,听命于他。
而她,一個涉世不深的少女,一顆玲瓏剔透包含純淨不辨社會陰暗的心,又怎是他的對手?
………………
「簽了這份契約,以後你就是蘇婉婉,也是我嚴晰冷的妻子,嚴家的女主人…….」
木紫瞳仔細的讀完,確認無誤後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文件寫得很周全,她所扮演的角色,需要做的事,不能做的事,以及她可以享受的福利。
只是在最後因為木紫瞳提出的條件,嚴晰冷把三年的期限改成了由他來定,也就是說,只要嚴晰冷不提出離婚,她就必須遵守契約的規則。
若是嚴晰冷一輩子不離婚,她就得在這兒呆一輩子!
好一個不折不扣的商人,木紫瞳又想起了于琴說過的話。
思明島上只有三種人,好人,女人,商人。
「彭!」有人開槍!
不遠處華麗的飾品櫃應聲而倒,上面擺放的名酒碎了,劈里啪啦撒了一地。
濃郁的酒精的氣味刺激著木紫瞳的神經,地上流淌著的法國葡萄酒,像極了鮮紅的血液。
「婉兒。」門口的人喃喃道,陰狠的眼神像箭一般射向嚴晰冷。被槍口指著的嚴晰冷毫不慌張,挺拔的身形絲毫未動,仿佛那顆瘋狂的不是射入了他的酒櫃,仿佛那個高挑縴細的女子正在撒野的地方不是他的家。
木紫瞳緩緩靠近,嚴晰冷沒有阻止,只是看著她,伸出手,捂住熱力未息的槍口。
「杜茗夜。」
來人放下了槍,木紫瞳伸手撫上她的臉頰。
「或者我該叫你,若若?呵,畢竟是我為你取的名字。」與蘇婉婉談完,木紫瞳已經明白了她的身份,眼前這個渾身殺氣的女子,竟然就是她兒時的玩伴。
杜茗夜的眼楮倏地睜大,顫抖著鉗著她的肩。
「你是……?是你!」
上前一步,擁住她,緊緊地,「是我,若若,是我,我回來了。」
片刻後,感受到異樣的目光,木紫瞳偏頭看向視線的來源。那頭,似是受不了她們親密的擁抱,嚴晰冷的眉頭皺成一座小山。
他該不會認為我也有異于常人的性取向吧?搖搖頭,木紫瞳不再理他,一邊微笑著哄勸落淚不止的杜茗夜,一邊向自己未來的自由道別。
契約。
多麼可笑的字眼。
婉兒,跟她走吧。
帶著你剛才那種堅定的眼神,快樂的生活下去吧…….
「蘇婉婉,我要你發誓。」
…….
「我蘇婉婉對天發誓。」
…….
「此生永不再踏上思明島。」
…….
來思明島後的第一場雨,就這麼肆無忌憚的流淌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