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奮歸亢奮,我卻不敢去招惹她們,因為那個雞蛋的家當,根本經不起女人的一只小拳頭。我心害怕,萬一哪一天突然跳出那麼一個人來,一拳將我的雞蛋擊落地上,那個時候,我會比誰都死得更慘。再說,這麼一群人招進來了,總不能讓他們整日整日的無所事事吧,一旦無所事事就會無事生非。再說這麼高的工資,總得讓他們忙個不可開交吧,要不怎麼借雞生蛋?如此如此,我哪還有什麼功夫跟她們去眉來眼去,說愛談情?
根據目前的這個架子,「興隆養殖場」這個招牌是不能使用了,否則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個什麼情形,什麼水平。必須把興隆養殖場更名為「興隆蛇業公司」。既然是蛇業公司,既然是主營蛇酒,養殖場肯定不能少,蛇酒廠肯定不能少,再個什麼開發部,生產部,銷售部,肯定也不能少。于是乎,又三天之後,公司下設養殖場三個,蛇酒廠兩個,科研開發部一個,蛇傷急救中心一個,生產部一個,銷售部一個的所謂公司簡介,以及相配套的組織架構,業務流程,辦公場地以及相關人員,全部上牆。
做完了這一切,又得著手設計產品產品,將唯一一個五龍液酒給化一化妝,換湯不換藥。在光鮮的包裝後面,搖身一變,變成三蛇酒,五蛇酒,七蛇酒,蛇膽酒,蛇鞭酒等系列蛇酒,並迅速趕制出包裝樣品陳列于樣品櫃中。
接下來,還得馬不停蹄地,趕制出公司的企業文化,前景規劃,規章制度,崗位職責,像模像樣地貼在牆上。
按照以上種種規劃,各崗位各部門的分工也漸漸明晰。我的任務是,加緊把內部事務理順,盡快將市場啟動。王興隆的任務是,即刻用招聘期間獲得的這點錢盡快將首批五龍液酒包裝出來。然後火速聯系三個蛇場,兩個蛇酒廠,將所謂的「蛇業集團」迅速從虛擬走向現實。其實他王總的工作就一句話,保證後方產品供給,實現一期實體框架。
方案一定,王興隆帶著胡亭亭去了省城。趙成剛直飛海南,轉戰閩浙,負責開闢省外市場、簽署訂單,隨之而去的是文秘張芝玲。
內部理順後,我的任務是負責首批五龍液酒在本地樣板市場的銷售,並進一步擬定營銷方案、企業文化以及市場戰略。同時展開系列培訓,讓每個人都能清楚地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怎麼做。受我「領導」的除了肖蘭蘭,朱小茵之外,還有那三男二女。
在此「一個雞蛋的家當」的運作中,如果某一個環節出了問題,整個計劃都將破產。所以,這第一批貨能不能夠包裝出來,或者包裝出來後能不能夠銷售出去,將影響到這個企業的生死命運,如果計劃落空,那就不是回到原點的問題,我和整個公司都得完蛋,都得下地獄。
假設第一批貨如期生產、如期銷出,但趙成剛的訂單簽不出來,整個「一期框架」也會完蛋。「一個雞蛋的家當」就會完全暴露無遺,一旦計劃敗露,這個「雞蛋」就會被擊得粉碎。所以,在這個非常時期,每個人每個環節都將是十二分的重要,每一步每一招都得萬分小心。
當然,我始終堅信,我並非一個無能之輩,更不是一個患得患失、畏首畏尾之人,要麼就干脆不做,要做就一定把它做好。為了確保這「第一個雞蛋」能夠順利地孵出小雞,我不得不冒險一搏。因為,我早已走在這條鋼絲繩的最前端,開弓沒有回頭箭,要麼咬緊牙關走過去,要麼跌的身敗名裂,我當然不想身敗名裂。
這段日子,實在是太忙了,忙得我幾乎忘了自己是誰,身在何處。但是再怎麼忙,如果心中有事,尤其是一些永遠放它不下的事,一旦到了夜深人靜、自己疲憊的直想小憩的時候,就會自然不自然地浮上心頭。
扳指算算,我出來已經七天了。不用說,他們一定在到處找我。但是回頭想想,那也是他們自找,誰叫他們把我騙到這兒來?誰叫他們非得把我的手機收了,不許我帶著手機?要不是阿彪那個王八蛋,要不是幾月前他的那一紙留言,王若雲,我這個一生最愛的人,她會走嗎?要不是王若雲臨走時的那紙留言,我會跑到這兒來嗎?
我歷來喜歡記日記,捕心跡。日記本總是隨身攜帶。想到這兒,我不禁又翻開日記,兩頁皺巴巴的箋紙便躍入眼簾,在軟皮本的皮套內靜靜躺著。于是,我伸手取出一張,一看是阿彪當初的留言。上面這麼寫道︰
阿秋,我走了,到下面再跟你聯系。
我希望,你能夠好好考慮考慮我的建議,你這麼有才,在老家呆著實在是太浪費了,外面的天地那麼寬廣,有的是你的康莊大道,干嗎不出去搏一搏呢?
真希望能夠和你一道,攜手拼出一片天空。
阿彪留。10月8日。
想不到短短幾行字,竟掀起駭浪驚濤。
2009年10月8日,原以為這是個平凡的日子,原以為這是個吉利的日子,卻不想會是個噩夢的開始。這天,我的高中同學,關系向來不錯的彪哥突然造訪我的寒舍,出現在我那陰暗潮濕的出租屋。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那天,我傾其所有買了兩斤鹵肉,外加幾斤小菜,咱兄弟喝了幾盅。席間,彼此傾訴了幾年近況,他說他在廣東發展,已經小有成就,趁著十一長假,回家看看。這餐飯吃的時間夠長,直吃的我腸胃翻滾。酒足飯飽後,他說頭有些暈,想躺會。恰好這時有電話進來,說是叫我去提點舊書。于是,我和彪哥打了聲招呼,叫他務必等我。那時候,我和王若雲正在做舊書生意。他應諾之後,我便和若雲便走了出去。等我們忙完返回之後,桌上徒留了這紙留言。
從那個晚上起,當王若雲看完留言後,就一直對我叨個沒完︰
秋,咱們出去吧?
出去,去哪里?我心不在焉。根本沒把這話當一回事。說實在話,我在橋城混了十幾年,天時、地利、人和,不說應有盡有嘛,最起碼也有好一堆資源可以用用,卻沒能夠把生意做好,要是真跑到外地,人生地疏,咱還能做的比這更好?
你這是強詞奪理,別人能做,干嗎單單就你不能做?你沒去做,干嗎就知道自己不能做?
每當我說上前一句,王若雲準會接上這句。
我知道,若雲她心里很苦,咱們這日子吃上頓沒下頓,我當然知道她心思。想起咱們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我又不能對她過激。只能是耐心開導︰
若雲,你仔細想過沒有,咱們和別人根本不一樣,別人要麼有技術,要麼有力氣,即使沒技術沒力氣,人家也多少有個文憑,可咱們有什麼呢?咱們可是什麼都沒有,你說,咱們拿什麼跟別人博?
沒技術咱們可以學呀,沒力氣咱們可以練啊,沒文憑咱們也可以考啊,你這人又不比誰笨?
若雲,你听我說,現在的舊書市場不是沒前途,幾毛錢一斤的東西,咱們轉手一賣,一斤就能賺好幾翻。等咱們積點本錢,在師院附近租間門臉,一邊收一邊賣一邊租,日子不就好起來了?過上三兩年,咱們再擴大經營,弄它個連鎖,每個中高等院校都開它一個,到那時候,咱們不就可以坐地收錢了?
說的好听,你這樣的話說多少遍了?可是結果呢?當初說了要搞什麼莊園,結果弄來弄去弄到現在,莊園在哪兒了?還有之前的娛樂總會,現在又在想什麼舊書連鎖——秋,我求你了,咱們出去吧。我在外面呆了那麼多年,看到的東西不少,比你差的人家都可以弄得起來,你憑什麼就弄不起來?我相信你,只要你願意出去,決定能行。
她說的不是肯定,而是決定。我不知道這是語誤,還是另有其意。
……
唇槍舌劍還在繼續,但不管怎麼說來說去,我們誰也沒法說服誰。直到天空已經露出魚肚白,窗子漸漸透入灰蒙蒙的光。我的耳際仍舊是永不停歇的叨念。此時此刻,我的眼皮已經打架,我的思維已經模糊,不久便迷迷糊糊睡去。
這樣的夜晚持續了三天,直到第四天早上,午飯時分,當我被一陣敲門聲驚醒的時候,爬起一看,一切的一切已經變得物是人非——
小小出租屋,已經被收拾的工工整整,井然有序,平時亂七八糟的衣物,亂七八糟的書籍,也都被張羅的清清楚楚,一目了然。只是,東西像是少了許多,尤其是屬于女主人的東西,幾乎一件也不復存在。
我再也顧不上拍門之聲,爬下床到處翻找,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些什麼。結果,在那張唯一的飯桌也叫書桌的桌子上面,一張箋紙安靜地躺著,在一支沒冒的水筆下面,密密麻麻的漢字蝌蚪般歪歪斜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