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之內,御書房之中,凌越恭恭敬敬地跪著,身上的戎裝不知何時已被剝下,如同待罪之身一般,只著白色內衫。
「啪——」明黃的奏折被狠狠擲在凌越腳邊,隨後听到軒帝大怒道︰「好你個凌越,朕當初惜你滿身的才華,沒想到你這些年來,竟是這般恃寵而驕,竟敢私自關城門,誰給你的膽子,你知不知道,現在彈劾你的奏折,已經堆滿了朕的御書房!」
凌越一早便知這後果,也不狡辯,低眉道︰「凌越知罪。」
「知罪知罪,那麼朕問你,你為什麼私自命人關城門?」
才到暮色,恐怕軒帝還不知瑾芙已經離去的消息,當下被問到,凌越眼眶也是一紅,原本被軒帝委派的任務恐怕一年半也無法完成,但記掛娘親,竟是拿命在搏,硬是一年就將軒帝的任務完成。
對于軒帝而言,當年的遺憾讓他痛苦終身,所以對于瑾芙的兒子,從小,軒帝也是當成自己的兒子在培養,如今凌越有此能力,軒帝也是倍感安慰。
「今日私自關城門,實在是凌越罪過,可實在是因為今早听見晨兒說娘親走了,想要追回娘親,所以才這般……」
「走了?什麼意思?」軒帝倏地站起身來,顯然並未從凌越的話中緩過神來,一側的太子听到凌越的話也是一皺眉,細細打量。
「恐怕是昨日夜里娘親就離開將軍府了,至于去哪了,無人得知。」
「無人得知?凌長風呢?他昨夜干嘛去了?」
凌越搖搖頭,軒帝剛想問些什麼,卻礙于太子還在這,也不好過于追問太多,閉上眼,平復自己心中的驚濤駭浪,沉下氣,道︰「但這也不是你私自關城門的原因!」
而後又頓了頓,怒道︰「凌越,朕是看在你有真才實學的份上,這次不和你計較,不過,死罪可免,獲罪難逃,免去你在軍中所有職務,手上所有執掌軍隊皆數交由凌將軍,給朕到國子監再回爐深造去。」
「是,微臣遵命。」
凌越如何不知道軒帝的用意,一來,以此堵住朝中大臣的悠悠眾口,二來,軒帝也是想自己收斂收斂,少年得意,將來,必定走不長遠。
待到凌越和太子走後,軒帝才宛如同泄了氣般的癱坐在龍椅之上,口中喃喃自語︰「走了?竟然走了。」
而後,頹廢的神色散去,堅定之色涌上眉梢︰「芙妹,你放心,朕一定皆自己所能,讓凌越和晨兒成材,決不讓人小覷!」
軒帝如是打算,凌越卻毫不在意,從軒帝立二皇子為太子起,便讓凌越跟隨太子一起讀書習武,軒帝的用意可謂路人皆知,雖然因此凌越和太子的關系頗為深厚,但也絲毫沒有影響凌越和三皇子的結交。
太子乃是當今皇後的嫡子,大皇子出生便夭折後,後宮便不再有孕,直到太子的出生,時隔三年,陳貴妃這才孕有三皇子,此後萬妃和月妃相繼生下四皇子和五皇子,這後宮才逐漸有了生機,可再怎麼的明爭暗斗,也無法撼動皇後以及太子的地位。
「凌越,之後有打算嗎?」
凌越躍起嘴角邊的那抹淡笑,微微上揚的嘴角仿佛剛才的不快全數消散︰「還能怎麼辦,皇上將我軍職革了,軍隊沒了,凌越也只好去國子監好好學習罷了。」
太子無奈笑笑「你明明知道父皇不是有意為難你,他這也是為你好。」
「我自然知道,只是如今娘親剛剛離開,我手上無權無勢,就算是想找回娘親也無能為力。」
「放心吧。」太子拍拍凌越的肩,道︰「相信父皇和凌將軍都會竭盡全力找尋夫人的,相信不久,你們就能團聚了,不過,現在,你還是多想想將軍府的那三位不速之客吧。」
提起周茵母子三人,凌越一陣蹙眉,早在回京之路時便已听說,雖然這事無關誰對誰錯,但以凌越一貫的性格來說,這三人的入住給了他很大的不適感和危機感。
「太子放心,對付他們三人,我還是綽綽有余的。」
凌越的自信並非空口胡言,在京城稱為京城四杰之一的少將軍,擅長與人為善,人緣好得出奇,就像他口中所言,對付幾個鄉下來的山野村夫,綽綽有余。
太子也深知,便不在這事上糾結,哈哈一笑道︰「好,走,去本太子寢宮換身衣裳,你這麼回府,恐怕凌將軍又是一陣氣。」
凌越想想,便也沒拒絕,隨著太子而去。
瑾芙離開的消息還未流傳出去,將軍府中卻也已經掀起了層層波瀾漣漪。
將軍府上下皆傳聞,是周茵母子三人的到來,從而不得不將瑾芙逼得遠走將軍府。凌晨閑情听著,嘴角絲絲冷笑,無所謂地看著藍天,不屑于去闢謠,反正,這一切的結果,她心中暫有數。
「小姐,您也不去管管他們,現在這將軍府風言風語的都快傳遍了,什麼叫他們母子三人逼走了夫人,夫人是他們三人逼得走的嗎?」
凌晨的近身丫鬟緋紅憤憤不平,瑾芙在將軍府一向待人寬厚,久而久之雖得人心,卻也得了個軟弱善良的名聲,如今周茵母子三人來到,自然而然聯想。
凌晨搖搖頭,索然無味地將面前擺弄的花束放下,手肘支起下巴,若有所思道︰「緋紅,我不是教過你嗎,有些話听進耳朵就行了,沒必要再從嘴里說出來,嘴長他們身上,閑言碎語這麼多,你管得了誰?」
「可奴婢是為夫人不值,夫人對我們這麼好,他們竟然還這麼說,真是可惡。」
凌晨沒有再接話,眼眸一轉,向著緋紅吩咐道︰「我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
緋紅只好閉上嘴,不再抱怨,滿不情願道︰「是。」
凌晨眼神瞟過,見緋紅的裙擺消失在屋內時,小心從抽屜中拿出一檀木盒子,打開,卻空無一物。這檀木盒子正是那日凌晨笄鬢之時凌長風所贈之物。
「可惜啊,空有寶盒,卻無安放之物,哎。」凌晨幽幽一嘆,遂又眉間一皺,火氣躍上眉梢,咬牙切齒道︰「混蛋小子,別讓本小姐抓到你!否則,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抓到誰?」
門口憑空出現,聲音在凌晨耳邊恍然響起,仿佛心髒被人緊緊抓住,一陣收縮,反射地將面前的盒子不動聲色地收入袖中,盈盈起身,笑著對面門口那人,拘謹而又自作輕松道︰「哥哥也不派人通知一聲,讓那些下人瞧見了又得胡言亂語了。」
凌越一步步走進,仿佛毫不在意般盯著凌晨,目光若有若無的掃過凌晨緊藏的衣袖,笑道︰「怎麼?哥哥進妹妹的院子他們還敢說什麼閑話?反了他們了!」
凌晨無語,小心翼翼坐下。
「哥,有事嗎?」面對凌越,凌晨總有股漫不經心的緊張感,明明心底緊張到快窒息,卻有股不知名的慌張。
面對凌越強大的氣場,凌晨不止一次暗罵自己沒出息,從小便是在這種氣場之下長大,也許更甚,可也沒這般慌張和畏懼。
凌越卻悠閑坐下,完全無視凌晨眼中的慌亂與逃避,仿佛將一切都緊緊攥在手心,玩心大弄,只想看凌晨手足無措的表情。
心底暗自笑,仿佛愚弄老鼠的貓,擁有成就感和滿足感︰「說吧,昨晚,娘親和你說了些什麼,還有,娘親究竟是什麼時候走的?」
「娘親也沒說什麼,娘親那麼敏感的人,會讓我提前知道什麼嗎?不過是些家常話罷了。」
或許一開始凌越就沒曾想過在凌晨這得到什麼有用的訊息,一笑而過,轉而臉色嚴峻,語氣不善道︰「那麼,你給我說說那母子三人是如何進府的。」
「哥哥難道沒有調查清楚麼?」
「起因我當然知道,但我想知道的是你是如何評價這三人,這幾天下來,你和他們應該有所接觸才對。」
無非就是想探探虛實,凌晨默默想了想,垂眸之際,由上而下看到凌越低垂的睫毛,濃密而修長,瞬時感嘆,為何一個男人的眼睫毛可以長得如此之長!實在讓凌晨一陣艷羨。
「據我這幾天和周茵母子三人的相處,我覺得,周茵雖然算不得大家閨秀,可身上應有的禮儀和修養絲毫不差,應該沒有多余的心思,凌缺、」說到凌缺,凌晨小心看了眼凌越,繼而道︰「凌缺雖然在民間長大,可依然武藝高超,特別是他習得的劍法,更是出神入化,好像,他的劍法有些像已經失蹤多年的劍痴的風範。」
「劍痴?」凌越蹙眉,劍痴的名頭或許在平常百姓耳中不尋常听見,可是在他們這等練武之人耳中卻如雷貫耳。
「不過相傳劍痴在十年前便死于琉耶谷,所以凌缺是不是劍痴的傳人,還有待考證。凌霜的話,和凌缺是同胞兄妹,看來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不過心思有待之後的查證。」
將自己心中所有的疑惑和猜想全數說出,凌晨端起手邊的茶盞,微微打濕嘴唇,卻正好對上凌越打量自己的眼神,瞪大了眼,道︰「怎麼了?我說的不對嗎?」
「沒有,我是在想,為何一年不見,你對我的抗拒好像沒那麼嚴重了。」
凌晨沒有說話,挑挑眉,轉向他方,不是不抗拒,只是一年之中,學會了隱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