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時不敢立刻回家,他在城市中亂逛許久,才坐上去航空港的輕軌,一個小時的車程讓他能夠好好休息一會。越時找出紙巾擦干淨嘴角的鮮血,在洗手台仔細地洗掉手上的污泥。這雙用來彈琴的手,他一向愛護有加,即使做粗重的活也會狠下心買保養品,盡量保持手指干淨,讓指尖能夠持續感應來自琴弦的共鳴。但是現在這雙手腫的很厲害,滿是淤青,還有指甲被扣斷,鮮血雖然止住了,指甲蓋卻沒了一半。很疼,水流輕輕踫到都讓他倒吸涼氣。
手指踫到背包里用衣服裹著的大件物品,不用打開看也知道那杯子是碎了,索性拿出來倒進了垃圾桶。對那陌生男子莫名的親切感也隨著杯子倒了進去,他的心奪回自己的東西再也裝不下更多。
火星上已經是黑夜,越時滴水未進,他卻不覺得餓,疲憊地躺倒在候機廳里,對著午夜新聞發呆。起飛時間是凌晨2點,他還可以好好休整一下,讓自己出現在越母面前的時候不會太狼狽。昏昏沉沉中,越時听到電視提醒廣告時間,內容卻不是什麼牙膏肥皂動漫游戲周邊,而是一個比賽預告。
「星星點燈,明日之星,我們3年一度的青年音樂創作演藝大獎賽又要開始了,燃起音樂之魂,加入我們的行列!只要你是35周歲以下的音樂人,無論是想展現你傲人的歌喉,還是你超凡入聖的樂器演奏,都可以在我們的舞台上大顯身手。本次大賽有豐厚的獎品,海選時間從10月15號開始,將歷時三個月,並確定入圍選手。詳細信息請登錄ine查看。」
越時立刻抬起頭來,身邊的游客大都對比賽內容不感興趣,依舊低頭打瞌睡,他只看到電視上一閃而過的網址,在手機上輸入網址後,越時反復瀏覽比賽的信息,激動的心情才緩和下來。他明白繼續做一個快遞員,他永遠也沒辦法跟夏子飛站在同一個舞台上,讓夏子飛正視他譴責的目光。他不斷推翻自己的計劃,卻因為沒有合適的條件而無法行動,但現在契機就在眼前,一個讓他能夠用音樂拼搏的舞台,也是為自己的事業邁出的關鍵一步。
「若為此弦聲寄入一段情,北星遙遠與之呼應……」鈴聲打破了越時的胡思亂想,皺著眉頭看著上面的手機號碼,是越父打過來的,他有什麼事,難道大半夜還要跟他要錢?不太情願地接起來,那邊卻不是越父的聲音,是個陌生的男人,他說︰「越時先生是嗎,你的父親因為酗酒過量,已經酒精中毒死亡了,現在他在醫院,你能立刻過來嗎?」
「我,我可能會晚一點回去,現在還在火星。等我到了我馬上過去。」越時本來以為自己會無動于衷,甚至冷漠地接受越父死亡的事實,但他還是忍不住發抖,雖然跟越父不親近,但那個花錢如流水的男人,也有對他很好的時候,兩年的相處,終究有了感情。
那邊的人嘆氣,說如果來不及明天過去也可以。掛了電話以後,越時立刻給越母打電話,他隱約希望越母不知道這個消息,不過顯然越母很清醒。
「小時,你爸他走了。」越母平靜的說。
越時有點緊張,他不知道哪里不對勁,但越母的反應又不算太離譜,畢竟父母之間的矛盾早已日久彌深,他確認越母安好後,才絮叨說了一點自己的情況,讓越母不要擔心,一切由他回去處理。
越母忽然輕笑一聲,溫柔地說到︰「小時,我很想听你彈琴。」
「媽,」越時很難過,他的琴不在,他只能說,「回去給你彈好嗎?我給你哼個小曲,你早點休息。」
「嗯,你唱吧,媽听著。」
越時給她唱了一小段歌,他的聲音很低沉,唱不了太高的歌,但低音的歌都唱的很好听。等他唱完,越母說︰「我床底下還有些東西,我怕哪天記不住,你要幫我記好哦。你這麼乖,不像以前亂混,媽媽真的好高興。」
「媽媽,遇見你我也很幸福。」雖然她身體很差,可是很疼他。越時感慨萬分,沒多久等到了自己那趟航班,連夜趕回去。從火星飛回去要四個小時,清晨的時候越時站在位于北京郊區的航空港地面。他打車去了醫院,跟護士問了情況,護士的眼神充滿了同情。越時倒沒有多想,隨著護士到了太平間。
護士指著白色的推車,有些憐憫地說到︰「你的父母都在這里了越先生,節哀順變。」
宛若一個晴天霹靂砸在頭上,越時心慌意亂,對護士吼道︰「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我媽怎麼可能在這里,她已經臥床很久了。」
護士體諒他受到打擊太大,溫和地說到︰「你父親昨晚中毒去世後,我們接到機器人的求救信號,發現你母親服用過量安眠藥自殺了,挽救無效。越先生,你還好吧,要不要給你打點鎮定劑。」
越時擺擺手說不用了,讓護士給他時間跟父母單獨相處,待護士出去,他整個人就垮了下來。無言的悲痛讓他渾身冰冷,手指顫抖著掀開了兩張白色床單,一對夫妻靜靜躺著,好像互不相干。但越時明白,越母是把自己整個人都寄托在越父身上了,她拖到現在,大概是為了能夠跟越父生死相隨。
「爸,我從未好好叫過你,因為我覺得你是不合格的父親,而且我們本來就不是真正的父子,我總覺得你是負累,你是個老混蛋,連走了還帶著我媽,果然死性不改。」
「媽,你干嘛要愛這個老混蛋,他對你又沒多好,現在好了,為了他你竟然上窮碧落下黃泉,單單留下我。你們是有伴了,你兒子我可怎麼辦?不過我不怪你,你就是個活在愛情里的女人,現在為愛殉情你也滿足了吧。」
越時讓護士進來,然後護士帶他辦好了火化手續。第二天他拿著骨灰盒送去墓地然後回家,家里已經有不少灰塵。他開始慢慢收拾房子,將無用的東西都賣掉或者送掉,只留下很少的行禮,很快房子就變得空空蕩蕩。從越母的床底下,越時找到了一個暗格,里面有兩張相片,還有一塊芯片。讀取芯片,里面卻是很多亂七八糟的視頻,其中的主角就是越家三口。越時的出生,他玩玩具的時候,他畢業的時候,從小到大歷歷在目。越時全部看完這些錄像,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
越母早就知道他不是真正的越時。
那個越時不會樂器,從小就不是這塊料,直到現在的越時出現,在原來的那個孩子無意中被人刺中月復部死後。也就是那時候開始,越父的表現開始讓人大跌眼鏡,他嗜酒如命,經常流連在賭桌上把錢花的精光,很少回家,很少跟越時說話。現在想想,大概他也早就知道真相如何,才會用那樣的行為掩飾自己的無措,逃避現實。
陸續收拾了三天,也找好了火星上暫居的房子,越時鎖上房門,帶著自己的八萬塊和幾件衣服匆匆離開了生活兩年的城市,站在航空港售票廳的時候他有預感,斷時間內他將不會回到這片土地。
「給我一張去火星的單程票。」越時說。
辛遠清在宴會上喝了點小酒,經紀人送他回來,他老家不是火星這邊的,但家里人不希望他受委屈,因此在火星也給他置辦了一套復式房,方便他生活起居。房子是早幾年買下來就放著的,附近是藝術學校的小區,環境優雅安靜,有很多學生在附近租房子住,學生們總是單純點。
附近的房租比較低,因此也有不少人選擇來這邊居住,辛遠清洗了澡出來,坐在陽台上吹風。秋季的晚風逐漸吹干濕漉漉的頭發,他在腦海中推敲最新創作的曲子,為了給新劇《鳳舞龍吟》寫主題曲,大家都很努力,他作為主唱,也想讓自己的作品更完美一些。曲子和歌詞基本都敲定了,但細細思量,他卻不能說手里的曲子有多出色,甚至比起那首要作為插曲的青青子衿,也稍遜一籌。
辛遠清已經把青青子衿的demo印在腦子里,雖然知道歌詞與曲子的靈感來自古詩詞,但是難以掩蓋曲子本身的驚艷。表面上,人們會認為歌詞是讓這首曲子出彩的主要成分,但真正吸引辛遠清和音樂制作人的是那段空靈曠遠的古琴曲,它帶動每一個詞流動,像蜿蜒流淌的江河,或靜水無波,或波濤洶涌,生生不息引人入勝。很容易沉淪在曲子里,品嘗那為君痴狂的相思之情。
這樣的結果讓辛遠清很不滿,他是風靡銀河系的歌星,20歲出道,30歲依然是傳奇,無數經典歌曲經過他的演唱傳播開。他也有過自滿,有高處不勝寒的唏噓,但他時刻反省自己,讓自己警醒面對如今的事業。果然,他遇到了最大的瓶頸——他的水平無法超越《青青子衿》。
不遠處的樓里忽然傳來青青子衿的曲子,辛遠清驚訝地望去,從敞開的窗口,能大致看出是一個男孩,他正在收拾房子,好像剛剛搬進去。辛遠清放下腦海中的思考,饒有興趣地看男孩是怎麼搬家的。幾分鐘後,辛遠清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