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來的是笑容優雅步履閑適的白星宗,他的面前早已擺好了琴桌,赫連泉親自捧著香爐放到台上。裊裊的輕煙在台上縈繞消散,舞台景色大變,由全息影像制作出幽篁竹林,白星宗雙手捧著一款古老破損的琴步行其中,像是隱居的文人雅士正在漫步竹林,享受大自然清新的晚風。款款明月懸在上空,與琴弦交相輝映。
辛遠清手中的競拍器摔到膝蓋上,怔怔看著台上的白星宗。他的眉眼跟越時有七分像,又比越時俊逸瀟灑,當他走上台的時候,台下多少人為那風流俊賞的獨特風姿抽氣。六年的等待,他本來已經心如止水,放不下越時又沒辦法對別人心動,只能把自己沉浸在工作之中,每當有作品問世,他就會想一次越時能否從某個角落听到他的聲音,會不會覺得有點熟悉,于是在他美好的唇上,漾開一抹淺淺的會心的微笑。那些歌聲里包含對他的思念,還有無法觸及的悲痛,曾經有樂評人說,他的音樂是在荊棘上行走,卻始終有溫暖的陽光相伴。
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台上,辛遠清的位置正對著他,白星宗有白皙的臉龐,多情似桃花的眉眼,眼神卻無一絲輕媚,沉靜得猶如高山上的蔚藍湖水,冷冽不染縴塵。只見白星宗將琴放置在桌面上,揮揮袖坐了下來,冰清的雙眼自信地掃視著台下的競拍者,然後,他的目光與辛遠清相遇了。比別人的時間多了幾秒,已經令辛遠清心跳如雷。白星宗的眼神像可怕的咒語,鎖住他的呼吸,等到白星宗移開目光,辛遠清才苦笑著自嘲表現太過失常。
放大得恰到好處的影像,讓辛遠清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白星宗蔥白的指尖,十根手指的指甲剪的很短,有著精致的圓弧。他好像是隨意把手放在了琴弦上,眾人卻能看出他的眼神瞬間的變化,由凝視眾人變成凝視自我,外物不再能夠影響到白星宗,手落音起,悠遠的琴音與竹林相輔相成,琴聲如金石錚錚,交織在竹林的瀟嘯之音中,沙沙,沙沙……
讓人懷疑,他們真的是坐在單調無趣的拍賣場嗎?
明明是一片蒼翠茂竹之中,琴師指尖漫彈,風聲月下,人影悠長,高山靜默著聆听,流水淙淙而尋意。
然而幽謐的竹林意境卻擋不住琴聲中的浩然正氣,不屈的恨意與浩蕩的殺伐縱橫于會場內、天地間,琴聲如鐵戈之聲,驚天地、泣鬼神,行雲流水的天籟之音令會場內的時間消失了,只留下耳畔的裊裊之音,所有人的思緒都隨著紛飛在幽冷琴弦上的手指起伏,那一雙手不再是書生蒼白無力的手,它是一雙操控生死的利器,是聶政自毀容貌苦學琴藝十余年,從琴月復中取出刺向韓王為父報仇的匕首,生命在它面前黯然失色、無力反抗。
辛遠清忘記了自己,眼楮緊緊盯著台上的人,白星宗。他的雙拳握的很緊,因為鏗鏘的琴音讓人激越不已,然而神智始終跟隨著白星宗的身影,不錯過琴師殺伐決斷的每一個表情與動作。或許別人只能听出這首古曲是多麼激烈與震撼人心,辛遠清卻能敏銳地察覺到其中深藏的恨意。無論他怎麼改頭換面,在琴聲之中,他都沒辦法掩飾自己燃燒著的仇恨,這個人是越時無疑。
憑著野獸般的直覺,辛遠清認清了他偽裝的面目。
白星宗的手指沒有停歇,眼神卻突然恢復了清醒。有那麼一刻,他感覺自己已經被滔天的恨蒙住眼楮,彈出的琴聲早已失去琴者的本心。直到他的眼楮接觸到一雙熟悉的眼楮,那雙眼楮有著狂烈的痴迷,也有著溫柔的思念,他沒辦法忽視這一抹柔情的注視,即使曾經墜入海底早已冷凍的心,依然悄悄地融化。
不過,他已經不是那個雖然重生過卻對人情世故認知不足的少年,如果說曾經他對人始終存著善意,現在的他更想親手撕破那個人偽善的面孔,就在最後一排,那個臉色蒼白、目光陰鷙的夏子飛。
一曲《廣陵散》罷,台下的眾人如夢初醒,從金戈鐵馬的幻象中走出來,不過雄渾霸氣的音樂聲依舊繞梁,讓這些頗有身份地位的神秘競拍者回味無窮。
同樣修習古琴,夏錚怎麼會不懂廣陵散的典故,而廣陵散正是琴師復仇成功的樂章。他先是被白星宗的外貌驚嚇,緊隨之的卻是對方刻苦銘心的恨意。六年時間,越時的琴技沒有止步不前,反而更加精進,擁有了媲美大師的魅力,簡直可怕。夏錚不得不懷疑當越時拿起復仇之劍,他能夠存活下來。
主持人也走上台,興奮地說到︰「白星宗先生是伊斯薇爾最低調也最有實力的古琴大師,他是如此的年輕簡直讓人不可置信,不過沒錯,這就是我們伊斯薇爾的驕傲。白星宗老師說要參加我們拍賣會的時候真是讓人吃了一驚,能問一下白老師是出于什麼樣的原因前來捧場嗎?」
白星宗演奏一場,是真正的酣暢淋灕,他站起來,對觀眾說到︰「這是因為前些日子我听到一個新聞,」他頓了一下,見大家都期待地看著他,才說下去,「有一群可憐的孩子,由于居住在偏僻遙遠的星球,環境又惡劣,如今吃不飽穿不暖,當地已經開始流行一種可怕的傳染病,讓很多家庭白發人送黑發人。我希望能夠借由紅場這樣公正有效率的組織援助他們,並且,之後我還將舉行一次慈善義演為他們籌集資金,資料這種可怕的疾病。」
「原來白老師這麼有愛心,真是讓我們太感動了。那麼接下來讓我們看看白老師帶來的收藏品是什麼?」主持人一臉崇拜地解說。
白星宗指著桌子上的琴,微笑到︰「這把琴叫九霄環佩,來自太陽系行星地球,歷史上的大唐盛世。」此話一出,台下嘩然,稍微有點歷史常識的人都知道,大唐離當今的歷史遠不止四千年,一把琴能夠存留到現在還保存完整?不過白星宗對自己的藏品胸有成竹,自然無懼于大家質疑的目光,「此琴符合唐圓宋扁的特點,款式與流傳下來的中唐時期古琴相同,聲音卻比中唐琴渾厚,相傳是中國古代制琴巨匠雷家雷威所制。真金不怕火煉,我既然敢拿出來,就不會用贗品糊弄各位。畢竟,在場的人都是有身份的人,想要拆穿一件贗品非常容易。「
白星宗說完,主持人連連點頭,說到︰「白老師已經同意邀請音樂界和考古界的權威來現場堅定古琴真假,我們有幸請到了古琴大師楚雲初、考古鬼才徐桐等人為古物進行現場鑒定,是真是假大家拭目以待。現在,有請各位大師!」
听到主辦方列出的一個個名字,競拍者們都為白星宗牙疼,這一個個的可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有著絕對的權威,想要在他們眼皮底下弄虛作假是沒有任何可能的。想想那麼多大師要刁難一個年輕人,大家不免為白星宗送去了同情的目光,不過這件如果是真品,那絕對是無價之寶,絕對有收藏意義,這樣想著,很多人不免蠢蠢欲動,都在期待專家給出權威鑒定。
此時,工作人員把古琴的影像放大給眾人觀察,讓大家可以從各個角度觀賞這面神秘的古琴。
這面九霄環佩琴是伏羲式,琴體渾厚美麗,背面微凸,鹿角灰胎,琴背則是栗殼色原漆,琴面與側面加了朱漆,琴面有蛇月復斷兼梅花斷的紋路,琴背是圓形龍池橢圓鳳沼(龍池鳳沼是古琴下挖空的部分,里面對應部分為納音),可見微微隆起的納音,有拼接的痕跡,九霄環佩的篆書正是可在琴背,底下還有窄邊大印刻有夏氏秦府子子孫孫永寶,龍池下刻有清和二字的寬邊大方印。另外靠近琴頭部的側面還刻有隸書響(xiang)泉韻(yun)馨、乾隆御賞八字,下有閑章一枚。漆面有些殘缺,但琴音無損,但從白星宗的演奏就可以看出是面好琴。
琴的各種數據不斷由電腦展示出來,專家們也從後台陸續走出,每個人都在等待接下來的古琴鑒賞,唯有兩個人正在走神︰辛遠清和夏錚。
辛遠清看的是人,看到白星宗自信滿滿的笑容,還有神采飛揚的表情,他貪婪的目光流連不去。他迫切希望這場無聊的拍賣會快點結束,那樣他就能早點靠近苦苦思念的人,不過顯然接下來還有一場好戲要上演。
夏錚也在看,他在看琴。他對于古琴的研究甚深,越時拿出那把琴的時候他就覺得眼熟,而且身為琴師能夠很直接地感受到那把琴的超凡魅力。不過,這並不是越時曾經的那把,那把琴比這一把更加優越,是不是已經葬身海底了?越時,變成白星宗的越時,現在是什麼來歷,為什麼短短六年,他不止在技藝上遠遠拋開眾人,連家世都變得深不可測,現在的越時簡直是一個身家優越的貴公子,怎麼可能?在他黑暗的眼楮里,嫉妒和算計的目光無法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