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恩 天恩 第四章 ︰光風流月初(之丹園下)

作者 ︰ 柳寄江

從丹閣中*出來,天光明朗,太陽照在池水上,閃耀粼粼金光。許麗哥尋了個機會對妹妹團哥道,「團哥,我知道你對我不滿,只是你我二人都是許家之女,一人爭光,可帶攜全家,若是一人闖了禍,也會連累全家之名。你可明白?」

許團哥眼中閃過一絲不忿,抬起頭來,笑聲嬌俏,「阿姐說的話我怎麼有些不明白呢?咱們都是許家女,做什麼只能是阿姐為許家爭光?妹妹也不差呀?」

「你,」許麗哥惱怒不已,揮袖而去,「不可理喻!」

丹園花色明媚,奼紫嫣紅,許家姐妹和劉瓊紫穿過園中曲折疊廊,返回蒔花台,台上眾女已是棄了擊鼓傳鉤,要來六博棋,在台上聚成一團下了起來。杜興娘與董枚娘相對而坐,正在執局,其余女子圍在一旁,或坐或立,瞧著二人對局。董枚娘博術甚好,一路高歌猛進,本將杜興娘逼的喘不過氣來。杜興娘卻不知怎麼的忽的一個反手,翻轉局勢,反而將董枚娘逼到了局角。此時此刻,董枚娘手執著一枚梟棋,望著博局,面上神情踟躕難下,劉瓊紫盈盈走上台來,笑道,「好啊,你們不等我和許家兩位妹妹,竟在這兒開始開啟博局自己玩起來,實在是太不夠意思了!」

董枚娘眼楮一亮,連忙將手中梟棋隨手擲到一旁,笑著問道,「你們回來了,姚娘子可安置好了?」

許麗哥抿唇笑道,「安置好了。那位枝娘是個能干的,姚姐姐跟前且有蘇蘇和洛洛兩個守著,我們便先回轉了。」

韓綿咯咯笑道,「有勞三位妹妹了。剛剛我們不好過去,既然劉七娘子和兩位許家姐姐回來了,下面這盤局就讓給你們吧!」

……

天際的太陽漸漸向西移動,淡淡暮色照在丹閣閣門之上,映出一抹深紅色澤。丹池池色深碧,羞怯含苞的綠玉牡丹在池畔枝葉之中靜靜搖曳。

一名年青的青衣男子踏著池邊鵝卵石小路匆匆而來,丹園佔地頗大,共有百余名僕役,隨時穿行在園中,服侍著散落在園中各地的貴客。今日卻不知道怎麼回事,這一段路上此時卻空無一人,青衣男子如入無人之境,一路行到丹閣之前,踩著樓梯而上,站在閣門前靜默了一會兒,「咿呀」一聲推開門。

丹閣之中一片靜謐,窗前香幾綠釉托紅牡丹香爐吞吐著嬸嬸青煙,妙齡少女躺在棗紅雲母榻上,臉頰上醉色雲蒸霞蔚,艷容在閣中絳紅煙紗帳子的掩映下若隱若現。男人步履輕緩繞過漆繪嵌朱緣富貴牡丹屏風,望見面前的雲母榻。

絳色紗帳緩緩垂下,如同一團煙雲,遮掩著榻上女子美艷容顏,若有若無。女子陷入沉睡之中,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室中男子的存在,唇邊噙著輕松甜美的笑意,似乎在做著什麼美夢。男子透過絳紅煙紗帳子,望著少女美艷的睡顏,目光漸漸露出痴迷之色。

靜謐的丹閣之中只听聞男子急促的喘息之聲。

這呼吸,似乎不對。

青衣男子目光微凝,目光在閣中左右張望,落在窗下綠釉托紅牡丹香爐上,微微一凝,走了近前,細細聞辨爐中燻香氣息,眸中閃過了然之色,冷笑一聲,拎起香爐,投入窗外的丹池之中。

綠釉托紅牡丹香爐「噗」的一聲沉入碧色池水,浮起大片大片的香灰,在碧綠的池面上載沉載浮。

身後,棗紅雲母榻上,姚良女翻了個身,「嚶嚀」一聲,露出大片雪白的膀子。

青衣男子被出聲所驚,回過頭來,見到這般美景,不由目眩神迷。

他緩緩的走到姚良女榻前,掀開帳子,望著姚良女的睡顏。

如雲的青絲鋪散在頸項之旁,如一泓泉水,姚良女面染紅雲,美的驚人,亦媚的驚人。男人不禁目光火熱,看的呆了去。

……

一輪金烏墜在西天之上,像是一個紅彤彤的大鴨蛋。四周的雲彩也被渲染成艷紅的色澤,蒔花台上一片杯盤繚亂,一眾女子推杯換盞,挽袖猜拳,嬉笑笑鬧,玩的十分盡興。杜興娘將略有一些散亂的鬢發抿到耳後,瞧了瞧天色,笑著道,

「玩了這麼久,只怕姚姐姐酒醉已經醒了。咱們去看看她吧!」

此時已經是巳時,聚宴了一日,這個時候也該散了,眾女也都收起了玩鬧之興,紛紛道,

「也好,咱們去看了姚娘子,便都家去吧!」

董枚娘喚過一旁的丹園使女,「領著咱們去姚娘子歇息的丹閣。」

小使女低下雙鬟,屈膝輕輕應「是。」

丹閣中,男人呆呆的看著榻上姚良女的嬌顏,似乎入了痴去。園中少女的嬉戲玩鬧聲飄邐在風中,傳入了他的耳中,他吃了一驚,從痴迷中回過神來,轉頭奔到窗前,望見園中長廊迤邐,十幾位貴女嬉笑打鬧,如流雲一樣穿過廊道,眼見得很快就要轉到丹閣前了。

關頭就在眼前,需要他快速做出決斷。男人心思電轉,望了一眼長廊上花宴貴女如雲款款的裙裾,又回頭望了一眼榻上姚良女恬睡美艷的睡顏,一咬牙,面上露出毅然之色,褪去身上長衫,拋擲在一旁。

青色的衫子落在地下,猶如一片煙雲委頓。男人赤著身子奔上了榻,掀起了榻上被衾,自己躺入其中,將榻上醉夢未醒的美艷少女擁在懷中。

……

丹閣之中風雲變幻,閣外,一眾貴族少女猶自天真爛漫,不知閣中發生了什麼情景,曹美娥回頭盈盈笑道,

「也不知姚姐姐可醒了酒沒有呢?」

「都睡了這麼些時候,怎麼著也該醒了。」許麗哥道。

「我想也是呢!」曹美娥點頭,推開丹閣閣門,揚聲喚道,「姚姐姐!」面上猶自帶著怡然笑意。

閣中一片寂靜,嬸嬸的沉香氣息已經漸漸散盡。漆繪屏風上的牡丹開放的富貴天華,風姿灼艷,曹美娥心中狐疑,繞過屏風,透過絳紅煙紗帳,看見棗紅雲母榻上一對年輕男女相肢體相纏,效共頸鴛鴦。

「啊——!」

魏國公府朱紅色的大門緊閉,魏國公姚牧弘站在姚良女的閨房中,指著姚良女大發脾氣,「你瞧瞧你干的什麼事情。魏國公府的名聲都被你丟盡了!」

姚良女坐在床*上,神情呆滯,國公夫人蔣氏抱著憔悴的女兒拭淚道,「這也不是阿槿的錯,阿槿只是被人算計了!」想著又咬牙切齒的罵道,「那殺千刀的李家三郎,夭壽喲,不得好死。」

李三郎便是當日丹閣之中被眾人抓到與姚良女共處一室的男子。他單名一個朔字,是臨川縣公李善生的嫡長子,因在堂兄弟中排行第三,所以人稱李三郎。

大周民風昂揚剛健,且爵位並非世襲,而是終身制,也就是說,長輩掙下的爵位,只能保證自己在世時候的榮華,一旦謝世,則一家子的榮耀可能就此終止。當然,有時候也有聖人恩賜下一代襲爵的事情,但並不是,也就是說,縱是權貴人家的子弟,也只有依靠自己的人才才能爭取前程。因此,大周權貴子弟都是頗為上進的。但總有一些紈褲。臨清縣公家的李三郎便是權貴子弟中有名的一位紈褲,不過二十余歲年紀,偷雞模狗,章台走馬這般的事情都佔全了。據說,李縣公素厭這位長子,只是終究是親子,不得不跟在身後收拾爛攤子。當日丹園中,姚良女身邊的人是怎麼被調開,李三郎又是如何潛入丹閣,到如今已經是個不解之謎。只知道事發之後,臨清縣公壓著這位不肖子親自登上魏國公的府門,用一根軍棍將李三郎打的背部血肉模糊,坦言將干下這等惡事的不肖子交給魏國公,無論姚牧弘如何處置,郭家都毫無怨言。

魏國公自然是恨這李三郎了,但是李朔已經被他阿爺打的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爬不起來,他難道能真的要了李三郎的命不成?

他閉了閉眼,姚家早年式微,長子長女許的婚姻都是低門,到天冊四年姚美人被先帝追封為皇後之後,姚家才漸漸崛起起來,成為長安勛貴。姚良女是他的親生女兒,他又如何不疼愛于她?心中早就做了打算,縱然是不能將她捧上皇後寶座,也定會為她擇一良配,將她榮光的嫁出去,看著她幸福快樂,一世無憂。

他嘆了口氣,望著面前妝容慘淡的愛女,轉過頭,吩咐道,「夫人,待阿槿養好了身子,就把她許配給李朔吧!」

蔣夫人母女都是一驚,蔣夫人面色不忍,望著自己的夫君,還沒有來的及說話,姚良女猛的尖叫起來,「不,阿爺,」她捂著自己的耳朵,不肯接受即將降臨在自己身上的命運安排。「我不要嫁李三。除了阿兄,我誰都不嫁。」

「好了!」魏國公怒聲喝道,「事到如今,你以為你還能進宮麼?大周絕對不可能有一位損了聲名的皇後,出了這件事,你是再不可能進宮了。」

魏國公的話語如同一記重錘,敲打在姚良女的心頭,姚良女的面色陡然灰了,連連搖頭,退到床角落,碩大的淚水如同雨幕一樣的落下來,打濕了裙裾。

蔣夫人看著次女這般傷懷模樣,一顆心疼的厲害,忙愛女,「郎君,就算是不能進宮,也可以為阿槿另擇佳婿,這李三郎為人品性著實不佳,實在不是阿槿良配啊!」

「你胡說些什麼?」魏國公被氣的吹鼻子瞪眼楮,「阿槿已經和那李三郎共處一室,如何能夠再嫁他人?」

「可阿槿終究是清白的,」蔣夫人不服氣道,終究是對著自己的女兒心疼,抹淚道,「雖說出了這樁子事,但以我們家的身份地位,等過陣子風頭過去,未必不能找到一個合心意的人選娶阿槿。

「胡說。」魏國公一揮衣袖,吹胡子瞪眼楮,「就是你這樣心慈手軟的母親,才會教壞阿槿。我們身為聖人舅家,就更要謹言慎行,為聖人保持名聲。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就此作數。」

消息傳入了太初宮中,「也是可惜了!」和光殿中珠簾輕輕搖曳,丹陽坐在榻上,搖著手中的團扇,「姚娘子人才出眾,嫁給這個李三郎,實在是委屈了些。」

「誰說不是呢?」朱姑姑捧著一盞茶鼎奉在丹陽公主手邊,方笑著道,「魏國公性子方正,姚娘子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他打算將姚娘子許配給李三郎,也是應有之意。姚二娘子花朵一般的人兒,許配給他,到底是糟蹋了?可見得女孩子是一步都不能做錯的。」

公主沉默了片刻,「姚娘子也著實有些可憐了。」

阿顧停在簾子下,听著丹陽公主和朱姑姑主僕間的對話,略一踟躕,便打開簾子笑著進來,「阿娘,你和朱姑姑在說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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