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米香四溢的蒸汽撲面而來，我往電飯煲里頭看了一下。
煮多了。
算了，多出來的晚上做宵夜吃。
吃完飯，我盤腿坐在沙發上，打開我新拿到的劇本來看。不是昨天那部電影的劇本，電影要過四個月再開拍。人類皮囊保質期太短，青春就那麼幾年，我耗不起。我決定在這段時間再賺一筆，于是接了一部電視劇的配角，一個苦情可憐的絕癥少年。
我稍微熟悉了幾遍，醞釀一下感情。然後起身，用全部的理智壓抑住心里澎湃的感情，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窗戶旁邊。
窗簾拉下，開演。
我以前的朋友時常說我是個神經病，演戲演到瘋魔的地步，讓我演狗□□，我都會毫不猶豫的撲上去啃。
這大概是夸獎，可我覺得我做的沒什麼稀奇。我只是個普通的演員。
我的演技一直備受夸獎，但我將畢業的時候，請我老師吃了一頓飯，老師問我出去以後準備干什麼，我說我要當一個演員，他說演員也分很多種。
還有那些呢？不都是演戲嗎？
他說，像是唏噓，「不，不一樣的。像我年輕的時候，那時候，演戲啊唱歌啊和畫畫啊戲曲啊沒什麼區別，一樣受人尊敬，是藝術，那時候出場，叫人稱作藝術家。但現在我們這些演戲的已經很少被這麼被稱呼了，現在呢，叫藝人，是賣藝的人。為什麼呢？」
我想了想，「錢。」
「孩子，努力紅吧。」
我那時候有點想不明白——我就當個演員，要有多紅呢？有戲接就好，我愛演戲，演什麼都高興。
我擲硬幣決定孤身北上求生活。
到了才發現世界太大，大到我根本找不到我能容身的地方。有一段時間，我根本接不到戲，我拉上窗簾，扮演各種角色，大部分是話劇，夸張的語言和動作讓我憋悶的情緒有個宣泄的地方。
睡前我會躺在床上祈禱明天能拿到個角色。只要能讓我表演，只有一分鐘也無所謂，那至少證明我還是演員。
後來想起這段日子，我總有種奇異的懷念。
不為了別的什麼，就是隨心所欲的，因為想而表演。
那是一段好日子……另，如果沒有被鄰居的大媽拍罵「一天到晚的吵什麼吵啊，生兒子沒□□啊你」就更好了。
反正我是明白了。
我只是個演員，還要怎麼紅？不紅的話，我根本當不成演員。
當時被蕭朗看上，公司的老大姐怕我不甘心，威逼利誘苦口婆心勸我識相。
我想說話，但一直被打斷，最後也沒說出口。她只冷冷丟下一句，「我給你兩天考慮，你自己看著辦？」
公司的人不愛搭理我，因為我不能給他們帶來太多利益，是以我一直沒能問她，「我看上去真的是個很有操守的人？」
反正都是演戲。
蕭朗的情人也是個好角色，環境優越，工時合理，薪酬喜人，實在是份難得的工作。除了時間略長，腰和**偶爾會疼以外也沒什麼可以挑剔。
等我演完幾幕戲，回過神，一看時鐘，竟然已經一點。
我去衛生間洗臉，鏡子里的自己雙眼通紅，滿面哀傷，是剛才演生死訣別太入迷。
走出衛生間，房間太安靜，讓我清晰地听到開門的聲音。
我頓時寒毛豎起——小偷？還是午夜幽靈？
吱呀一聲。
一個龐大的扭曲的影子從門口緩緩移過來。
沒等我挺身而出，那只鬼就哎哎呀呀叫開了，「寧先生，寧先生，來幫把手！」
我沒辦法，只能把那個熟悉的男人接過去扶著，輕車熟路。
蕭朗的秘書小李把燈打開，要對我說什麼，見到我的模樣卻嚇一跳，「寧、寧先生你還好吧？」
我試圖平靜，但是剛才表演的後遺癥還是遺留著，听著倒像是我在強抑悲傷，「我沒事。你……蕭先生怎麼會來這里？他不是說要和我撇清關系？」
小李也為難，「他醉的不清，吵著一定要來你這里。我沒辦法。」
我掂量了一把壓在身上的一坨肉，想，我和小李應該算作朋友。
我點點頭，嘆了一口氣，對他揮了揮手。
他感激涕零的，雙手合十，沖我彎腰，跟拜佛祖似的。轉身的剎那，我看到他眉眼間的疲憊在光和影的間隙慢慢地舒展開來。
這年頭，誰都不容易啊。
門又關上。我剛扶著蕭朗走了幾步，突然，一只手用力扣住我的手腕，我扭過頭，看到蕭朗半開半闔的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