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我們走出警察局時已是天色溟濛。
周宇臉色青黑，凌亂頭發下眼珠赤紅，衣角沾著污漬。
我問他，「能戒嗎？」
周宇不敢看我。
我生氣，揪住他衣服，拔高聲音，「能戒嗎！！」我深呼吸，他身上一股酸腐味，非常刺鼻。
周宇聲音喑啞，沒有底氣地說，「我戒，我戒。」沮喪和懊悔沉甸甸綴在話里，他抬起眼皮，用布滿血絲的眼楮望著我，慢慢說，「我能怎麼辦，又不是我想的，你知道我家里沒人我能怎麼樣？他們都比我厲害比我有地位，遞支煙過來要我抽，我怎麼敢不接？我沒有資格不接。」
我沉聲問，「你拒絕了也就是一時，你接了，以後再不戒，沒幾年毀掉身體毀掉臉，你還怎麼演戲？」
「一時，一時，因為一時說不定我一輩子都不能出頭。」他哽咽說，「你知道的，老三。」
暴躁有如一頭紅了眼的瘋牛在我心頭亂沖亂撞，我松開拽住他領口的手，煩躁得在原地踱步。
再轉身，看到周宇慢慢蹲下去，抱著頭，突然干嘔起來，用力的像是要把腸子都嘔出去。
他經紀人ashley已經緩緩把車開過來，打錯成遠光燈，過分刺眼的亮光罩住我們倆，然後才驟然黯下去。
我走到他身邊，蹲下去，掏出一包紙巾抽出來遞給他，半扶著他給他拍背，等他看上去好些了，再把他從地上拉起來，「你是成年人，有你的選擇，但我不想看到你一輩子都毀了。」
他輕聲回答，「謝謝。」
「我們是朋友。」我嘆了一口氣，然後說。
把他扶上車後座坐好。
他躺在那一點精神氣都沒有，我看不過眼，靠過去，俯，給他整理一下領口，撫平褶皺，「坐好！這個樣子是干什麼，報紙不會登出來的，回去洗個澡睡一覺，吃點維生素，好好休息。月底訪談見。」
周宇含糊嗯了一聲，稍微用點力，坐姿像樣子些，又說，「謝謝你，謝謝。」
我沒好氣，「謝個屁，以後再因為這種事謝我，我先揍死你。」
我站在馬路邊。
凌晨的馬路空無一人，又蒙蒙亮，整座城市都依然沉浸在將醒未醒的夢境之中。
白喬走到我身邊，側過身子面向我，「現在回家？」
我誠摯對他道謝，「真是麻煩你。」
白喬笑了笑，「沒關系。……我只沒想到你這樣信任我。」
我喟嘆，「你真是好人。」
白喬主動說，「那我提一件報酬。」
我點頭，「只要我做得到。」
白喬指一下對面還亮著燈的肯德基店鋪，說，「我要換一頓早飯。」
我們坐下一起吃東西。
食物香氣飄進我的鼻子里，我才發現自己饑腸轆轆，餓的難受。
白喬忽然說︰「……其實你真的不用太放在心上，我經常來擔保這個事情。」
我抬頭︰「？」
白喬慢慢說︰「我們家的情況，你以後應該也會知道。倒不如我現在先告訴你好了。」
我咽下一口粥，放下勺子，認真听他說話。
「我媽在我很小的時候過世，那時候一直沒有再娶。我哥年輕的時候很叛逆，經常闖禍，我爸不在時，就得我出面把他領出來。早幾年他經常進警局，再被我領出來，所以我輕車熟路，已經托付許多人情，也不差你這一次。」白喬說，「對白家來說這不算什麼。」
哥哥叛逆，弟弟就得提前變得懂事。我想象著他當年的樣子，籠在霧中，散去，卻依稀看見自己的年少，無法任性，妥帖懂事。
又是同病相憐。
白喬說︰「你不是一直沒有見過媛媛的媽媽？那孩子沒有媽媽……不是說去世了……唉，我哥當年生活太亂，有個女人直接抱著孩子找過來，哥哥做主把她留下了，那個女人我就再也沒見過，也不知是不是媛媛的媽媽。」
我問︰「你都敢告訴我？」
白喬篤定望我一眼，說︰「我們是家人。你總該知道的。」
我忽然覺得食物熱騰騰霧氣有點燻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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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天。
劉宸約我去打網球，到了地點我才發現劉亦釗不在。
劉宸帶著網球帽，穿短袖短褲和運動鞋，正在一個帥爺爺的身邊蹦來跳去，看到我，又給我招手，「師父，這邊，這邊。」
我訕訕過去，「呵呵，伯伯你好。」
劉宸外公程先生很高興的樣子，我總覺得他剛才一眼看到我時眼楮亮了一下，說，「小寧，你好。你來了啊。」他往邊上挪挪，空出個位置，「來來，坐，坐這。」
我還沒說話，網球場上一個亮麗的聲音傳來，「劉宸？你還打不打球了？」
轉頭看過去，程露小姐正拿著球拍在場上，馬尾高高扎起，陽光灑了一身，十分青春靚麗。
劉宸應了聲，「好，我這就過去。」旋風般沖回場上。
程先生又說，「坐啊。」
我只好坐下。
感覺沒話說，我說，「呃，我看他們打球。」
然後專注看場上。
只是感覺並未松懈，我察覺到程先生似乎在偷偷打量我。
登時在心底覺得不妙。
我靠。
這爺爺不會想泡我吧？
他一把年紀的都能給一把年紀的我當爸了！
劉宸他們一場打完。
我趕緊說︰「我能下去試試嗎？」
程先生說︰「當然，當然。」
我球技不行，加上一直在分心程先生的關注，打的一塌糊涂，連劉宸都打不過。
又費神又費勁。
出了一身汗。
劉宸鄙視我，「師父你還是下去歇歇吧。」然後招呼他外公，「外公外公我們來打好不好？」
程先生樂呵呵地上場。
我去路旁水龍頭沖洗一下。
扭開水，潑了把臉。
有人走到我身邊。
我還沒有睜開眼楮，听見那人說，「我姐夫是不是在和你交往？」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側頭。
少女年輕的臉頰這樣近距離看格外光潔美麗，程露譏諷說，「呵，我姐夫看上你只是因為你長的像我姐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