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大半城池只余巡街报更声及偶尔的犬吠虫鸣。
如斯寻常的平静夜晚唯一不平静的地方,便属赤水城里那条夜夜笙歌的香艳小巷了。
平凡无奇的青石道旁,却是座座各具特色的园林院落,白日里冷冷清清的地方,每到夜里便成了门庭若市的热闹所在。
无数衣着鲜亮锦衣华服的老爷公子或尚有闲财的粗莽汉子,均披星戴月地向着漆黑夜色里最明亮耀眼的小巷而来,走进那一扇扇洞开的、张灯结彩的朱红大门。
然而小巷众门庭前最为车水马龙的,当属芳菲四溢的天芳楼。
相比于小巷里其他色彩斑斓的楼台门面,天芳楼其实并不张扬,门窗栏杆上广漆的红色不若别家那般红得刺眼,木质楼阁上的雕镂琢磨均是细腻精巧绝不庸俗。
院落里堆叠的假山与翠竹花草相映成趣,湖中台榭回廊与水面上的睡莲相叠荡漾,各色锦鲤悠游其间,意境雅致如画。
园林中的草木花树也都是经过细心修剪的,俯仰生姿的树柏,若珠光宝气耀眼的花开绚烂,布置讲究的玲珑石及留住月华的白玉阶,无一不彰显着众寻芳客魂牵梦萦的“赤水第一青楼”的风华绝代、卓尔不群。
鸢尾紧紧牵着霍烜的手,瞠目结舌地打量着从未见过的好看园林。自跟着两个官爷从侧门走进这庭院后,她便如堕梦中仙境般恍惚迷幻。
出身贫寒的鸢尾,从不曾知道天下还有如此美轮美奂的住所,更无法想像怎样的人儿,才配住在这仙境般的地方。
矮衙役贼笑着向两个看傻眼的孩子道:“怎么样?以后你们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霍烜愣了愣,受宠若惊地问:“真的吗?”见那官爷只是哈哈大笑,他又问鸢尾:“姐姐,我们以后真的能住在这么漂亮的地方吗?这就是女乃女乃所谓的天堂么?”
“哈哈哈,小兄弟说的对极!这地方对咱们爷们儿来说,就是‘天堂’!”
见两个衙役拍手大笑,鸢尾虽莫名地觉得厌恶,但还是扯开嘴角跟着他们笑了笑,“两位官爷救了我们的命,是大好人,他们说让我们以后就住在这天堂里,那便是了。”
须臾,一个体态丰腴的中年女子走来,虽已是半老徐娘,却仍浓妆艳抹打扮得花枝招展。只见她披金戴银珠玉满手,走起路来环佩叮咚,随风轻摆的裙裾掀起香风阵阵。
“哟,花姐姐哎,咱们可算把您给盼来了!”胖衙役对那丰腴女子眉飞色舞地道:“您这又是忙着游说影姑娘来着吧?”
花姐甩了甩手中丝帕,扬起一阵腻人的香风,叹息道:“可不是嘛,二位官爷也算咱天芳楼的常客,都知道我就对这影丫头没办法!哎,谁让人家是你们这些臭男人恨不得捧到天上的宝呢?哈哈哈……”
两个衙役讪讪笑了笑,把身旁的两个孩子推到身前,“花姐,兄弟们这两天手头又紧了,可巧今天在街上找到宝,您看看,这要是不留下可就亏喽!”
花姐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扫了两个孩子一眼,以丝帕掩鼻撇嘴道:“两位官爷这是跟奴家说笑呢?随便找两个小叫花子来就说是宝?那我天芳楼的姑娘们,还不个个都成仙啦?”
两个衙役脸色微变,还不待发作,鸢尾已倏地仰头反驳:“我们不是叫花子!”
“哟,好脆的嗓子!”
花姐闻声颇有兴味地挑起眉稍,隔着帕子捏住鸢尾的下巴左右转动供她审视,“恩,这小妮子若是收拾收拾,或许还有些用处。”
胖衙役闻言立即笑逐颜开,“那是,我们要不是看出她是好苗子,哪会送来污了花姐的贵眼哪!那您看这丫头……”
花姐抬眼似笑非笑地睨了眼胖衙役,抬腕比了个手势道:“也就值这个数了,不行您二位就给别家送去罢!”
“哎,只要您花姐说了,多少咱们兄弟俩也得担着不是!”胖衙役佯装出一副忍痛割爱的模样,“劳您抬眼,再把这孩子也一并收了罢!”
“您又跟奴家说笑了是吧?”花姐笑得花枝乱颤,“我天芳楼收个男娃何用?街尾的那家隐月居才要娈童呢!”
胖衙役赧然抓耳挠腮,半晌无言以对。
鸢尾见霍烜投来茫然失措的目光,急忙跪地道:“夫人,您愿意收留鸢尾定是大善人,但我与烜儿一同来此,若不能一同留下,便不如一同离去,求您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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