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街镇,路遥领着司徒延来到一处宅室。屋门前挂着一张弩弓。见到路遥,负责迎接客人的主人连忙迎上前来。
“这位是……”史元忠显然对司徒延的印象不深。那日在李老太爷的寿辰上,李老太爷并没有将司徒延的身份告诉不相关的人。因此,除了幽州几个世家的掌门级别的人物认识司徒延外,年纪轻一点的人中很少有认识他的。
“司徒延,我的……”在外人面前如何称呼司徒延,路遥一时被愁住了。
“我是她的契兄,”司徒延微微一笑,主动插进话来。
“哦,路遥的契兄,”史元忠也不怀疑,很爽快地说。“在下史元忠……”
“我知道,静塞军都尉,”司徒延点点头。“路遥曾经在我面前提过你。”
“是吗?”史元忠见状,便不再拘束,便跟司徒延说上话来。
路遥则趁他们说话的当儿,溜到内室,去看看满月的孩子和母亲。
“来,看看你的干儿子,”见到路遥进来,萨仁妩便迎上前去,将怀里的婴儿递给路遥。
路遥将那婴孩抱在了手中。或许是亲手接生过这孩子的缘故,路遥对他怀有一些特别的感情。可小家伙时而哇哇一阵紧似一阵地啼哭,时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来打量她。弄得她有些措手不及。
“怎么样?”萨仁妩示意女乃母给孩子喂女乃。这孩子才不闹了,乖乖地吃着女乃。
“什么怎么样?”路遥继续装傻。
“帮我娘家几个兄弟进威武军的事,”萨仁妩狠狠地纠了一下路遥手背上的肉。“怎么样?”
“哎哟,痛啊!”路遥痛得直叫嚷。她手抚着手背上的痛处,不带好气地说:“等会儿在酒宴上,我要跟大家讨论这件事。”
“讨论?”萨仁妩不带好气地说。“这事有什么值得讨论的?”
“是这么一回事,”路遥便把自己准备办校的想法说了出来。
萨仁妩听后,是半天没有回话。最后,她张了张嘴巴。吐出来的话竟是:“天啊,这个法子亏你想得出来。”
“什么这法子我想得出来,”路遥丝毫不在意。她是拿着包裹进来的。所有的人都认为那里面装的是她送给孩子的东西。却不曾想,竟是一整套印刷好的册子。路遥拿出册子,递给萨仁妩,说:“诺,我把所有的方案都写好了。等会儿,就在酒宴上给大伙儿看看……”
翻开那册子,萨仁妩看了一遍。弄得她想叫好,又觉得头痛,这么一来,儿子的满月酒变成了军营讨论会了。
酒宴开始了。史元忠为人豪爽。加在史家的威望,幽州所有驻军的掌权人都带着家眷来了。酒宴虽然只有几桌,但气氛要比李老太爷那寿宴热闹得多。连司徒延,也被人拉着灌上几杯。然而,别人不认识他,李载义却知道他谁。李载义也不敢向众人告知司徒延的身份。只是看到别人给司徒延的酒灌得有点多时,他才忙上去顶上几杯。待有人觉得奇怪的是,李载义便说司徒延是李家表亲。这下,众人对司徒延更是亲热了。
连路遥都觉得奇怪。这司徒延也没有招惹什么人。大伙儿怎么尽找他灌酒?直至萨仁妩过来跟她说了几句,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那男人不错,可惜就是长得太俊了,”萨仁妩一过来,就实话实说。“太招人,你以后可要注意一点。”
“噗哧!”听了这话。路遥立马将嘴中的酒吐了出来。“他不是我男人,是我契兄。”
“去,什么是契兄,”萨仁妩摆摆手,“说实话。在我的心目中,你这个家伙是无所不会,无所不能。在这世上恐怕很难找到能跟你匹配的男人。没想到,你还能领个男人在我们面前显显摆摆。我夫君说了,你男人非常不错,定是个不凡的人物。不过,幽州里那些未婚的男人可不服气,他们要试试你男人到底有多厉害。”
“啊!”这下,路遥有些坐卧不宁了。如果司徒延被灌醉回去,头一个不会饶她的,就会是青言。那家伙使起诡计来,整一百个人,就有一百个人都会跪地求饶。
“诸位,”见大家酒喝得不多,都有精力听闲话。路遥便清了清嗓子,跃身站在椅子上,手拿着那叠册子,“我乃威武军都尉,想必在坐的都认识我。”
“幽州史上第一位女都尉,想不认识你,都难啊!”顿时,有人跟着起哄了几句。
“我最近有一个想法,想跟在座的诸位商量一下,”路遥便跳下椅子,将那些册子一一发给酒宴上的男人们。“请诸位多多提意见。”
待手上的册子发完,路遥便又站在椅子上,用声音把自己要办军校的事说了出来。于是,整个酒宴成了路遥一个人的声音。
听着路遥的述说,有些男人们开始放不下手中的册子了。连司徒延都看着册子,半天不肯放手。
“为什么把校址选在檀州,而不选在比较安全的其他州郡?”有人提出疑问。
“险境才能出勇士,”路遥带着笑容,回答道。“没有经历艰险的雏鹰,成不了翱翔蓝天的雄鹰。”
“这样一来,我军中的大部分将官将来都要出自这所军校了,”有人模棱两可。
“这位仁兄的话可不能这么说,”路遥还是微微一笑。“幽州乃是边塞之地,战争频仍。军队作战,讲究的是各军相谐,配合默契。从同一门下出来的弟子,往往更能配合作战,从而保证战事的首尾呼应。”
“进这种军校不讲究门第?也就是说,寒门弟子也能进去学习,”还有人则激动不已。
“是,”路遥看到问话人是土卢军都尉李怀仙。他是幽州都尉级别里唯一的寒门弟子。她便点点头,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本军校只尊奉勇者胜。”
“好,好,”李怀仙连声大叫。他呼道:“拿笔来。威武都尉这一构思,必将把我幽州军队推上高阶。我平川军第一个支持。”说完,他便在册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及所代表的驻屯军。
“怀仙做什么事都喜欢抢第一个,”史元忠接过李怀仙手中的册子,也拿过笔来,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以及静塞军三个字。“威武军与我静塞军唇齿相依。威武都尉的事,我怎能不支持。”
见到李怀仙和史元忠两个人签上了字,其他各驻屯军的都尉也纷纷在他们签字的后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和军队的番号。
见到路遥那填满众多签名的册子,司徒延只是笑笑,没有多说话。
李载义注视着,直至路遥来到跟前,他边签上字,边说:“你这么做,到让我想起了‘落雁’来。”
“哦,”路遥合上那签满字迹的册子,笑问道。“何意?”
“‘落雁’源于昭君出塞之典故。传闻,汉元帝在位期间,南北交兵,边界不得安宁。汉元帝为北抚匈奴,选昭君与单于结成姻缘,以保两国永远和好。北往之时,昭君在坐骑之上,拨动琴弦,弹起伤感离别之曲。南飞的大雁听到这凄美的琴声,看到骑在马上的这位美丽的女子,忘记了摆动翅膀,跌落地下。从此,昭君就得来‘落雁’的美称。”李载义微微一笑,便说出这些颇具文采的话来。
路遥听了,半响没有做声。“落雁”作为四大美女这一的代名词,早已被人们耳熟能详。然而,历史所描绘可以让人想象到:在一个秋风萧瑟的塞北,苍黄的天穹,枯萎的荒草,和不知道走往何方的姑娘……南飞的大雁看到这位美貌绝伦的姑娘,纷纷跌落合围,“伊啊”哀鸣,意欲留住这位远行的女子。一路上,马嘶雁鸣,撕裂她的心肺;悲切之感,使她心绪难平。
忽然,她看到李载义那并不是嘲讽的神情,而是带着尊敬与敬佩的眼神。片刻之间,对于“落雁”的含义,路遥的思路走向了相反的一面。到了匈奴之后,在气候恶劣,语言不通,条件艰苦的陌生世界,她不辱使命,尊重匈奴的民族风俗习惯,与匈奴人和睦相处,为巩固边疆以及促进汉匈的友好往来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极大地繁荣和发展了边疆经济。《汉书》记载“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无干戈之役”,这段话描绘了一幅百姓安居乐业,生产发展的幸福图景。
“我可不是王昭君哟,”路遥露齿一笑。“充其量,我只能做个世女,做不成公主。所以,大秦不可能拿我去和亲。”
“是吗?”李载义朝司徒延瞄了一眼。“你来到我们幽州,不是让大雁落于此,还让谁落于此啊?”
这下,路遥算是彻底明白了李载义的意思。她拍拍李载义的肩,挨近他,轻声地说:“我是要落于此的,他可不一定哟!”
“哈哈,”李载义顿时大笑,对路遥道。“多谢!有你这句话,我们李家总算可以过个安稳年了。”
“哦?”李载义的这话,反倒让路遥犯疑惑了。她不由得朝司徒延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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