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人说,雪是冬天的灵魂。没有雪的冬天,没有生气。没有雪的冬天,没有诗意。没有雪的冬天,就不是真正的冬天。尤其是过年的时候,一场飘飘洒洒的瑞雪会给人带来浓浓的年的气氛。
那片片的雪花如精灵般在空中随风漫舞,不一会儿树枝上,冬青上,路径上,就铺上了一层雪被。
“过年了,”路遥组织着山庄的人除尘,准备过除夕。
司徒延的兴致也不错,跟在路遥身旁,任凭她指挥着所有的人。
除尘完毕,便是焚香木。这个习俗始于何代,创导于何人,无人查考。路遥只知道自己穿越到这一世,这儿的人一过年就有焚香木的习俗。后来,在翻阅诗词中,她见到许多有关焚香的描述。如李煜《浣溪沙》“金炉次第添香兽”,周邦彦《苏幕遮》“燎沉香,消溽暑”,李清照《孤雁儿》“沉香断续玉炉寒”……俯拾可得。
洗浴完毕之后,便是给祖宗上香点烛。这时,人们就在新买来的小火炉里加入红红的炭火,然后很郑重地放入几块香木。转瞬间,便轻烟升起,空气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非常好闻的清香。那一刻,是一年当中最轻松的时刻,似乎三百多天的辛苦劳累都化作袅袅轻烟。这轻烟是瑞霭,是祥云,是希望,……一缕缕白烟从一家家飘出,升上夜空。于是,十里八乡都是香气氤氲,给除夕平添了盎然生气。
除夕的夜晚,总是如期而至。一家一户,就是一个由新衣、鲜花、清爽、整洁扮成的欢乐小屋。辞旧迎新的年夜饭,照例摆弄好,大盘小碟,依次排开。只是丰盛的酒宴上,只有路遥和司徒延,颇有些冷清。路遥便向司徒延提议。让那些随他一同从京城来到幽州的人们一起来吃这年夜饭。
司徒延有感于路遥为了陪自己过除夕,抛下了威武军中的所有事务,对她也就是百依百顺。
然而,第一次同自己的主人一起坐在酒宴上的人们却不习惯。他们个个畏畏缩缩,把过年的气氛遗失殆尽。
“侯爷,关于这过年有什么来历?”为了活跃气氛,路遥只得矛头指向了司徒延。
“来历嘛,”对于路遥的目的,司徒延怎么不知晓。
于是。他语气平和地缓缓道来:“古时候,有一种叫‘年’的怪兽,头长尖角,凶猛异常。
‘年’兽长年深居海底。每到除夕,就会爬上岸来,吞食牲畜,伤害人命。因此,每到除夕,村村寨寨的人们扶老携幼,光往深山,躲避‘年’害。
有一年除夕,乡亲们都忙着收拾东西逃往深山。这时候。村东来了一位白发老人,对东头一位老婆婆说:只要让我在你家住一夜,一定将‘年’兽赶走。众人不信。老婆婆劝他还是上山躲起来好。白发老人是坚持要留下来。众人见劝不住,便纷纷上山云了。
当‘年’兽像往年一样准备闯进村肆虐时,突然传来白发老人燃响的爆竹声,‘年’兽混身颤栗。再也不敢向前了。这时,院门大开。只见院内一位身披红袍的老人,哈哈大笑着。‘年’兽顿时大惊失色,仓惶而逃。原来,‘年’兽最怕红色’火光和炸响。
第二天。当人们从深山回来,发现村里安然无恙。于是,家家欢喜。庆祝胜利。从此,每年除夕,家家都贴红对联,燃放爆竹,户户灯火通明,守更待岁。这风俗越传越广。于是,成为了最传统,最隆重的节日——‘过年’。”
听了司徒延这么一说,人们开始不再畏缩,纷纷喝酒吃菜。一个芋头挟到一个人碗里,挟菜的嘴里还要说一句:吃芋头会遇到好人哩。旋即,一个饺子又落在路遥的面前。立即有人说上一句:吃饺子交好远。一个侍女的碗里多了一块年糕。一旁的嬷嬷连忙说:“孩子,祝你步步登高啊。”司徒延了随手挟了些青菜豆腐,坐在他旁边的青言竟也插上几句吉言:清清白白,平平安安。尔后,青言自己给自己盛几个汤圆,自言自语地说:愿一家人能团团圆圆。
“一年连双岁,五更分二年”,除夕之夜,吃过年夜饭,围炉闲聊,辞旧迎新是除夕守岁的习俗。这守岁有两种含义:年长者守岁为“辞旧岁”,有珍爱光阴的意思;年轻人守岁,是为祝福父母寿命。
司徒延坐在一旁,沉默不语。路遥则跟青言等人一起聊守岁。
作为一种民俗,除夕守岁由来已久。最早的记载见于先周的《风土志》:除夕之夜,相与赠送,称为“馈岁”;酒食相邀,称为“别岁”;长幼聚饮,祝颂完备,称为“分岁”;大家终夜不眠,以待天明,称曰“守岁”。东唐时期,守岁之风极为盛行,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守岁诗:“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范成大在《卖痴呆词》中吟道:“除夕更阑人不睡,厌禳钝滞迫新岁;小儿呼叫走长街,云有痴呆召人卖”。北宋的苏东坡也有诗云:“儿童强不暖,相守夜欢哗;坐久灯烬落,起看北斗斜”。一个“强”字,把孩童对守岁的企盼与迷恋表现得淋漓尽致。
守岁,与其说是一种风俗,一种传统,还不如说是一种文化。除夕守岁的热闹景象,自古以来就是文人墨客笔下浪漫的文字、亮丽的“风俗图”。徐君倩在《共内人夜坐守岁》中写道:“欢多情未极,赏至莫停杯。酒中喜桃子,棕里觅杨梅。帘开风入帐,烛尽炭成灰。勿疑鬓钗重,为待晓光催。”杜甫在《杜位宅守岁》中,则把亲人团聚的场面描绘成“盍簪喧枥马,列炬散林鸦”。意思是说亲人团聚,热闹非凡,让在槽边吃草的马都受惊了;彻夜通红的烛光,吓飞了林中的乌鸦。王安石的“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更是家喻户晓。
就在路遥与青言等人聊得不亦乐乎时,有人匆匆进来了,递给青言一包东西。青言便把那东西呈给了司徒延。司徒延微微一笑,对路遥说:“今年我们不烧竹节过年了!”
大秦没有火药,就在除夕之夜,于堂前烧烤竹节,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来“辟山臊恶鬼”。
“那烧什么过年?”路遥有些疑惑。
“这个,”司徒延便把青言递来的东西给路遥。
路遥打开包裹。一看不要紧,着实让路遥吓了一大跳。这正是纸裹火药制成的鞭炮和烟花。她不得不问:“哪来的?”
“草原上那些牧民带来的,”司徒延只是淡淡地一笑。“如今,幽州人过年都时兴放这个玩艺儿。我想,明年的这个时候,京城也要放这个东西过大年了……”
在穿越前的那一世,路遥生长的那座小城,每年元宵节的晚上,都要举办大型烟火晚会。除“文革”停了十年外,几乎年年都要燃放烟火。每年,只要是到了那天晚上,不用通知,不用广告,数十万的市民便会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市中心的广场上。广场立即变成了人的海洋,就连那通往广场的几条街道也被人们挤得水泄不通,整座城市几乎万人空巷。
每年的正月十五晚上,路遥都少不了要去看烟花。可以说,自她懂事以来,多少年她差不多一次也没缺过,直至参军入伍。那竞相开放的烟花,似天女散花,似银河奔泻,似高天流云,似银蛇狂舞,似云霞初升,似繁星满天,似从天而降的千万彩灯,蓝的,红的,绿的,黄的,紫的,橘黄的,粉红的,黄中透红的,紫中带银的,姹紫嫣红,争奇斗艳。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男人还是女人,全都陶醉在这迷人的烟花之中了,不时从人群人还发出一阵阵惊呼与赞叹……
而这一世,第一次看到烟花时,路遥不知怎地,突然从心头冒出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念头:我究竟能再看多少次烟花?
立时,前世一次次看烟花的场面又一下子浮现在她的脑海:与母亲一起看烟花,那时她还是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是母亲抱着她去看烟花;与同学一起看烟花,无边的夜空曾盛开着她少年时多少美妙的幻想;与男友一起拉着手看烟花,初恋的夜晚绚丽多彩,就像这动人难忘、刻骨铭心的烟花……好像不久前刚刚看过烟花,烟花的灰烬还未散尽,今天又要去看烟花了。没想到,只是看了手指头都能数过来的那一次次烟花,一转眼,她已经从那一世来到这一世。
“在想什么呢?”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司徒延的声音。“这东西燃放在天上的景致,的确很美!可惜,过于短暂了。”
“没有想什么,”路遥回过神来。她伸手握住司徒延,抬头注视着那已无烟花的夜空。“其实,短暂并不可怕,只要灿烂,留下的是永远的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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