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树草繁茂,耀阳处南方湿暖之地,更是遍野葱翠草木丛生,无数马蹄在茵茵碧苍之间迅猛疾踏,无端惊起一阵掠鸟飞虫。
八万大军一路疾行,七月十八日入夜,耀阳军前军抵达蔚水北面小镇,临蔚城。
俞家历代将领皆惯于身先士卒,俞颂此时亦在前军之中,扎下营帐安排了轮值人手,已是夜已近深,接连三天三夜疾行赶路的士兵们此时方松下一口气,相继生火造饭。
俞颂与此行的前军将领姜亭商议过今日夜间布防,只来得及喝了碗温热米汤,便带着两个人和一小队十余人的精兵驰往蔚水之畔,遥眺对岸的摩伦军营。
此二人,荀丰,以及近身侍卫白奉。
南方夜间山风潮湿,宽深的蔚水在徐风吹动之下激起缓缓波澜,借着黑夜的墨色流动地深沉而诡秘。蔚水两岸风貌并不相同,靠耀阳的北侧因临蔚城为山地,北岸是山脉延伸而下的一小片树林,虽有军队常年在附近驻扎,仍时常可遇些山猪野鹿;近摩伦的南岸则是一大片高密的长草平原,虽较北岸视野更远阔些,但却因蔚水宽广,也难以看得真切。
一小队精兵守在四周,三人催马前行,走到河岸边极目远眺。
沉默之间,忽见对岸远处隐隐数团炽焰高高腾起,烈焰凌空劈破,垂着九天散出七束璀璨奇光,虽是隔得极远瞧得不甚分明,但三人脸色却齐刷刷微微一变。
摩伦幅员整个南方沃土,境内虽有十余个不同支族,却是始于同一宗祖。这些摩伦人皆信仰天中彩虹,奉其为七色神,认为雨过之后的艳阳便是带与他们新生的圣灵。摩伦之所以霸立南方,并与大昌数百年来隔着蔚水对峙不休,一是历代摩伦王治下皆不乏善战精兵,其二却是因为摩伦望族之中,代代相传一种迷幻之术,粗浅者可令人短暂神智迷茫任凭控制,精深者则能造虚似实,教人不辨真假。
而这一任的摩伦王摩通宇,更是这擅幻术的个中翘楚。
摩伦人信仰虔诚,据闻幻术施展需耗费极大真气甚至扰其内息,若施法不当或会走火入魔,因此在施术之前必先祭天供地,问求七色神;而与七色神对话的方式,便是摩伦幻术传人自制的七色焰,火焰依术法高浅自有大小不同,而今夜的如此冲天之势,应是摩伦王亲自祭拜七色神,要施展幻术对抗耀阳军。
“七色焰……”白奉转头望向俞颂,眼中不由带上几分忧虑,“主子,这……”
“摩伦幻术施为极费精力,就是摩通宇亲自施法,短期之内亦只能做此一次,”俞颂远远眺着那七色焰零落的点点星火,道:“他是想一交手便挫我军锐气,不必慌张。”
三人顺着蔚水北岸一路沿察地势水情,末了俞颂又带着两人巡了一次常年驻守沿岸的蔚水驻军,回到大营时已是月至中天。
吩咐军士们各自归营休息,俞颂掀起大帐门帷走了进去,荀丰站在门边略略犹豫了一下,也顺势跟了进去。
俞颂日夜疾赶又一路根据前线不断送来的急报布置防线,此时想是有些累了,一声不吭地兀自到角落的水盆里泼了把水洗去三日来粘腻的汗尘,静夜之中大帐内只听一阵阵“哗哗”水声,荀丰便也只好一言不发地垂着头侯在一边。他大伤初愈数日来虽是颇得照顾,相较其他军士将领甚至俞颂而言劳顿要少得多,但到底不是习武的底子,此时也有些乏意上来,正盯着地面走了会儿神,忽然耳边风声一起,刚刚抬头,一块**的白色布巾已经兜头罩来,一个措手不及就被糊上了正脸,扑鼻一阵清爽淡香。
“哈哈哈哈……”原本只是挥手想把这湿润的巾帕投给他,谁想这呆书生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伸手来接,竟直接被这巾帕罩上了正脸,俞颂本来困乏得极了,这下看见荀丰如此模样,瞬时又给逗得精神了。
荀丰一脸无奈地摘下脸上布巾,看着一边的俞颂直笑得有些收不了场,心下翻过数个白眼,只好微微一躬身,道:“多谢侯爷,下官一时走神,失仪了。”
俞颂抬抬手,示意他先坐下把脸给擦了,收了收意犹未尽的笑意,道:“这是蔚水这儿农家都种的一种药草,叫伏珠叶,蔚水月复地气候常年湿闷,这药草煮烂浸水,可提神去乏,你试试看。”
荀丰很是听话地用那帕巾仔仔细细擦了一遍脸,末了细细嗅了一下那伏珠叶的清新之气,又起身将巾帕搁到铜盆边,宁静的水面映出一张清俊面容,微微上挑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惊悟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