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舒顿了顿,侧头托着下颌想了半晌,突地眉尖一挑,道:“啊,对了,虽然少有此事,但摩伦最有名的香郎酒便与这事有关。”
“嗯?”
“传言那是百年前摩伦尚以殳氏一族为尊之时,称为殳伦,当时的殳伦远远不及今日摩伦之地广,除北面大昌之外,周遭数个部族皆各自为王,互不相服,几大支族之间常有战事发生。”尉迟舒道,“当时殳伦境内有一家沃姓世代酿酒的大户,据闻祖上曾是中原南迁而来,子孙自小读书教养,很是有些书香门第之范,而这诗书之赋,犹以沃家最幼一子沃镶最高。”
沃镶乃沃家第六子,生的很是清秀隽雅,十六岁时,由父亲寻了穆屏州的旧识,荐给当时穆屏州一位有名的大儒为学生,远赴中原月复地求学三年,十九岁时回到殳伦。
那一年正逢殳伦王殳汉与邻旁一个须姓大部族交战,战火绵延整个殳伦西北疆,整整持续了九个月,沃镶尚在穆屏州时便已听闻此事,本欲绕道而行避过战乱之处,孰料在归家前半月,接到家中来信言说父亲病重难愈,急盼幼子回家见这最后一面。归家心切之下,沃镶放弃绕道之想,一人一马直截穿过西北疆,欲抄近道回到殳伦。
方始几日尚是有惊无险,直到第四日穿越一处密林之时,正正好与正在全军转移的须氏主军打了个极正的照面。沃家祖上本就是中原之人南迁至此,面貌本就与南方部族人略有相区,加之在穆屏州求学三年甫归,身上还是穿着中原月复地人的惯常衣衫,须氏部族一看他中原人打扮,倒也不敢妄自杀了,几个人一扑而上,将手无寸铁的沃镶押到了须氏王的坐骑前。
须氏王领兵跟殳伦打了九个月,军中行兵粗简,已是久不见此清雅殊色,当下色心顿起,就地驻营,当晚便将沃镶强行占为己有,自此之后夜夜缱绻,宠爱极甚,沃镶当机立断假意与须氏王周-旋,暗中窥得须氏军机无数。一个月后,须、殳两军交战,殳伦军突袭成功,须氏溃撤五十里回至主营,沃镶趁乱逃出,逃至殳伦军之处,献出他在须氏军中周-旋之所得,得以面见殳伦王。殳汉乃一代英武之主,得了军机地图,立刻沿路追剿,两月之后大败须氏军,成功夺了须氏土地,其间沃镶辅佐殳汉左右,以其在中原苦学之智计进献佳谋良策无数。得胜回城之后,沃镶哭祭了亡父之灵,随即蒙殳汉点招,又跟随着四处征伐去了。
两年之后,殳汉有沃镶一路相辅,陆续平纳周遭数小部族,终于一统殳伦地界,成了真真正正的殳伦王。此时殳汉早已对沃镶爱慕已久,不计沃镶已非稚雏之身,昭告全族立沃镶为王后。
“王后?”秋纷听到这里,眉尾轻轻一挑,有些惊讶道:“立后之事,与契夫人并非同理罢?”
“当然不一样。”尉迟舒点点头,续道:“方刚开始殳氏一族里也是有人反对的,毕竟契夫人一制虽然由来已久,但男子为后还是头一遭。但彼时沃镶功绩着实太大,那殳汉又是个说一不二的个性,慢慢地就也被默许了。后来有传说,沃镶册封那日王宫上虹起七色,宫内飞入香蝶无数,整个都城都是一片清香,加上‘镶’、‘香’二字本同音,从此坊间便开始唤沃镶‘香郎’了,那之后沃家一族尽入都城谋事,沃家酿的酒更是被殳伦王指为国酿,渐渐流传下来,人们便唤这酒‘香郎酒’了。”
这故事当真有些传奇,秋纷不知想到了何处,半垂着眸子望着一侧跳动的烛火竟自有些感佩,过了好半晌,才轻轻叹了一声,道:“原来香郎酒是这么个典故,今日倒当真是长了见识。”
尉迟舒一直瞥眼偷偷端详秋纷神色,直到此时方才瞧出门道来,心中一跳之下差点儿想一拍自个儿大腿,心想莫不是那容先生那一击给自己敲得傻了,怎么这都看不出来呢?这位主子多半是担心老夫人回了拂辉城,不答应他跟自家侯爷那事儿啊!心中虽是想了明白,但这等闲私之事又是岂容得自己胡乱开口的,暗下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赔笑道:“些许道听途说罢了,秋宫主且当个故事随意听听,随意听听……”
秋纷抬头看他一眼,见尉迟舒那一对狐狸眼不知何时又笑弯了起来,不知这小子心里又泛了什么坏水,心中顿时一阵好笑,勾起润薄的唇角,道:“行了,你那伤也刚好,还在我这儿费了这么久的神,回去休息罢,明日咱们收拾收拾,该回拂辉城了。”
尉迟舒以为秋纷正在心烦的头上,自是不敢招惹,巴不得他立刻将自己扫出去,闻言连忙站起了起来,揖礼告辞道:“那属下便不叨扰了,秋宫主早些歇息才是。”
秋纷轻轻点了一下,抬手又给自己斟了杯酒。
那矮几到门口不过两丈之距,尉迟舒方刚推开门,便听后首秋纷暖中带凉的声音传了过来:“尉迟。”
尉迟舒脚下一僵,连忙转过身来,道:“秋宫主还有什么吩咐?”
“上回……”秋纷右手擎着那个白瓷小杯,转了身过来,道:“在侯府里摆接风酒之时,我曾跟你说嘉奉三年我去过露水城,后来这事我跟颂又提起过,他居然不知道,倒让我有点意外。”
尉迟舒心中一跳,顿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连忙道:“不乱嚼的舌根,属下从来不嚼,请秋宫主放……”
“尉迟,我就喜欢你这种让人两耳清静的人。”秋纷冲他眨了眨眼睛,扬起眉角轻轻地笑了,那笑意之中竟然很是有些精顽意味,尉迟舒微微一呆,随即慌忙告辞着带上门,逃也似地离窜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