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她的心在抖。
依蕊见君夫人未开口,以为自己看透了她的心思,于是上前两步,对赵之求说:“赵师,你是刚来宫里不知道罢,你说的漓州节度使的女儿,已经是太子侧妃了。这话呀,以后便不要再提了,娘娘是宽厚,装作没听见一般,若是你日后同别人讲了,说你觊觎太子侧妃,你有几个脑袋够砍啊!”她这话说得放肆,但一来尹牧秋非计较之人,二来此时心中紊乱,无法凝神。
映乔见牧秋神色异常,知她是忆起从前之事,眼下又有许多人在旁,连开解也不得,于是只装作无事一般,在一旁候着。
赵之求听依蕊说完,摇头道:“姑姑训斥的没错,但,小人说的也没错,小人说的是苏大人府上的二小姐。”原来这赵之求为漓州坊供职时,曾随着一众师在上元节为苏府演奏过,是故见过苏府多人,且当日,苏溪还曾向他请教过夹弹指法。
“二小姐?”依蕊惊道,“原来苏良娣有个妹妹啊。”凝妆虽已获封侧妃,但在众人口中,却仍是习惯称其良娣。只见依蕊说着,回头笑对牧秋道:“娘娘,你听到了么?苏良娣还有个妹妹呢!”
牧秋只觉喉咙苦涩,她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看着地上的赵之求,吩咐道:“本宫赏你黄金十两,回去好好练练漓州坊的曲子,也练练你的胆子,以后再过来像今天这样,本宫就逐你出宫去!明白么?”
赵之求连连叩头,依蕊紧跟在牧秋身后,远远去了。映乔细心地留了下来,见赵之求未起身,便扶他起来,道:“赵师知道规矩罢!今日夫人同你说的话,你该知道不外扬!”
赵之求连连道:“谢姑姑提点,小人明白。”
映乔笑笑,这便招手叫一旁的内侍过来,嘱咐道:“带赵师去领十两赏金!”
赵之求再次屈膝拜过,映乔看着他二人的背影渐远,方转过身来要走。
正要回宫,只见那边当值的小太监合鼓匆匆忙忙跑过来,问她道:“映乔姐姐,娘娘要找柳生画嫦的曲谱,你知道在哪么?”
“柳生画嫦?”映乔愣了一下,又立马笑道:“啊,我跟你回去,我知道在哪。”说着便匆匆转身往回走,暗地里不由得偷偷倒吸了一口气。
还没进正殿,便听得铮铮的琴声从殿中传出,合鼓惊诧地张大嘴巴,疑道:“映乔姐姐,娘娘不是叫你找曲谱吗,这会儿她怎么自己弹起来了?”说着就要叩门。
映乔快步上前,连忙拦住正要往里进的合鼓,低声道:“你听!这琴声一气呵成,连间断都没有,怎么会是那首新曲,娘娘弹的能是其他曲子罢。”她说着,就要拉合鼓过来。
“不对!”合鼓当然不知她的意思,仔细听了听,摇头说:“姐姐听,其他曲子没有这么多刮奏,而且低音也没有这么多。”他说得头头是道,直弄得映乔毫无办法,忽然灵机一动,做出一副厌弃的表情,道:“肯定是依蕊抢在咱俩前面找了曲谱出来!”
合鼓听她这么说,笑道:“映乔姐姐,看不出啊,你平时遇上事情都是让着依蕊呀,原来……”
“原来怎么样?”映乔装作要动手的模样,看合鼓求饶的样子,于是拽着他往下走,下了几个台阶,忽地道:“小合鼓,姐姐待你不错罢”
合鼓一向机灵,立马反应过来,他特地往身后瞧瞧,道:“姐姐放心,合鼓绝对不会忘记是姐姐你带我进的这淑阙宫,所以这点小事情,其实你都不用嘱咐的。”
映乔见他说得实在,笑笑说:“我也是看你靠,才将你从浣衣局调到这淑阙宫,娘娘如今宠冠后宫,作为奴才,咱们也是沾光的啊。”
“姐!前天我看见皇上身边的任公公,他居然还拍拍我的肩膀!”合鼓做了个极夸张的手势,“任公公啊,姐姐你知道他罢,他都能这样!”合鼓撇撇嘴,“到那天我才明白,跟对了主子有多重要!”他说着,看映乔好似在想什么,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姐姐想什么呢?”映乔“啊”的一声,合鼓见她心神不定的样子,以为她还是不放心,于是撇撇嘴,正了正头上的帽子,对映乔道:“我先去司织局看看娘娘的衣服做好没,姐姐回去伺候着罢!”说着快步跑下去,映乔简单答了一句,转身就往回走。
适才的话其实也只是骗骗合鼓的,若是被人知道君夫人将外臣所赠之曲谱记忆得如此熟练,只怕会惹来祸端也说不定。她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出淑阙宫极远,面前正是朗陵正殿之处,她刚要往下走,谁知一不小心竟一脚踩空,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便顺着台阶往下滚,殿门附近的侍卫看到她,连忙奔了过来。映乔两手紧紧抱着头部,朗陵正殿修建极为大气,适才她所在的台阶宽阔无比,她人又在中央,阑干相隔那么远,等同于旁边没有阑干,她也没什么以抓住的。刚刚踩空的那只脚像撕裂一样的疼,“扑”的一声,也不知是什么力量将她甩在高高的石阶之下,她跌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瞬间好像没了知觉一样,灵魂仿佛就这样月兑离身体而去,映乔眼前漆黑一片,她吃力的睁开眼睛,眼前的黑影夹杂着鲜红的一片,她“啊”的一声,“我的眼睛瞎了么?”
一双手搀着她的胳膊,好像是要扶她起来。映乔以为自己眼睛看不见了,迷离中一手撑在地面上,一手搭上那人的手,正要起身,一阵剧痛充斥她的全身,“我不行!”她险些又跌坐在地上。
“姑娘是哪个宫的?”扶她的那人问道。
映乔咳了两声,抬头看那人。
一双温和的眼睛在注视着她,映乔脸色微红,也许是刚刚惊吓过度,她睁大了双眼,嘴微张着。那人的装束一看就是宫中侍卫,这样的天气还身披甲胄,也确实不易。
原来眼睛没事!她暗暗放松许多。
“你是哪个宫的?”映乔捂着脚踝,问道。
“我?”那侍卫奇道,继而答道:“御前侍卫季诚。”
“你叫继承?”映乔好似忘了疼痛,呵呵地问道。
“姑娘!你到底哪个宫的?我正在当值,不能和你多说!”那侍卫冷冷地说。
映乔见他正色,神智也渐渐清楚起来。她欠身答道:“小女是淑阙宫宫人,多谢季侍卫相救。”
“你是君夫人的人?”季诚问。
映乔看他也无恶意,点点头,不好意思地问道:“季大哥能不能送小女回宫去?”
季诚伸出手臂扶她起来,映乔以为他犹豫,连忙道:“季诚大哥,我们淑阙宫离这里很近很近,你送我不会耽误事情的。”
季诚绷着嘴,点点头,映乔见他同意,满心的欢喜,才走一步,她不禁“啊”的一声。若不是季诚扶住她,她险些坐在地上。
“你脚断了?”季诚惊问。
“你脚才断了!”映乔痛苦难当,竟月兑口而出。
季诚见她这副模样,也没计较,只弯子,负她在背上,上了几个台阶,问道:“姑娘,淑阙宫怎么走?”
这话听来着实好笑,只因尹牧秋如今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别说是她的宫殿,就算是她的次等婢女,常在宫中行走的人也没有不识得的。如今季诚问出这话来,映乔只以为他是故意作弄,于是没好气地说道:“那是不是我怎么说,你就怎么走啊?”
“我送你回宫,当然要你指路了!”季诚似有不耐烦,正色道。
映乔见他如此无礼,也顾不得脚伤,只想着摆他一道。于是她温声道:“季大哥,淑阙宫好远的,你要先下了台阶,再……让我想想啊,啊,再向左走,到了我自会告诉你。”
季诚轻轻点点头,二话没说就背着她下了石阶往左面走去,走了好一会,映乔觉得头有点晕,见他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心想你对淑阙宫不敬也就算了,居然还装作不识得路,到现在也不知道悔过,她想到这儿,又觉脚上的伤疼痛异常,刚要开口说,只听得身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她回过头看,果然没听错,正是合鼓连跑带追地朝这边赶来。
“合鼓!合鼓!”欣喜之下,她大喊道。
季诚听得她在喊人,停下了步子,背着她转过身来。
合鼓本来大喊“映乔姐姐”,当他看到背负映乔的人转过身来的时候,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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