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值日
上午第四节课一结束,大铭便被周老师叫到办公室去了,看来他要关夜学了。今天轮到我和徐敏做值日,任务是擦黑板,放学后扫地倒拉圾。这是小扫除,每天都要搞一下,也就是一刻钟的事,如遇特殊情况不能做值日,就请其它同学帮忙,下次再补上,大家都不愿失去为班级做好事的机会,因为我们每四个星期才轮到一次。
除了每天小扫外,每个星期来一次大扫除,要拖地板和擦门窗,每次六个同学一起干。由于是分上下午制,我班也就两个礼拜轮到一次。
每次做值日,徐敏总是跟我抢着干,还要把我扫过的地方再扫一遍,说我扫得不干净,我也不跟她争。看样子她在家里干惯了,这点我就不如她。不过最后的拉圾总是我去倒掉,这已成了规矩。由于徐敏的功劳,我俩经常能拿到卫生小红旗。
回家前同学们把椅子都翻到了课桌上,把灯都关了。我们往地上洒些水,然后再扫地。倒完拉圾、洗好手,我们便拿起书包回家了。
还没到校门,就听见周老师在后面喊:“周魏国,帮我把李大铭拦住,不要让他跑了。”我一回头,只见大铭拼命在向我摆手,意思让他过去。我还在考虑到底是帮周老师将大铭拦住呢,还是帮大铭放他过去。只听“卡嚓”一声,周老师“哇”的一声叫了起来。原来周老师一脚踏到了阴沟盖子上,那木头盖子一下就断了,周老师的脚陷了进去。
我们三个立刻冲了过去,把周老师扶了起来。她嘴里一直喊疼,人也站不直,看来伤得不轻。这时王校长从办公室跑了出来,后面还跟了几个男老师。他瞪着眼睛问大铭是怎么回事,大铭吓得连话都讲不出了。周老师告诉王校长是她自己不小心,踏到了阴沟里。说话间,干杂务的王老头已从万家红食堂里借了一辆黄鱼车赶了过来。周老师叫我们快回家吃饭,她没事的。王校长和陆老师把周老师扶上了车,立刻送她去医院。
原来今天上体育课的时候,大铭没有按老师的要求去做动作。他人胖,怕人家笑话。状就告到了周老师那里。本来是小事一桩,到办公室训几句话就完事了。谈话时,周老师见王校长要回家,便追了上去和他说话。大铭以为周老师要王校长来处理他,吓得偷偷跑了出来,于是就生了后来的事。
听了大铭的话,我就训起他来:“跑什么跑,王校长会吃掉你啊。你因小失大,现在倒好,祸闯大了。”大铭急得差点哭出来,他倒不是怕挨打,而是受不了吴妈的眼泪。见他这样,我便安慰起他来:“你也不要太担心,周老师不会难为你的。”
下午小组前,我们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林媛,让她去和吴妈说,吴妈最喜欢她了。
第二天上课时我们得知周老师的小腿骨折了。大铭爸妈知道后,便买了一些水果和点心,叫大铭去探望周老师和向她赔礼道歉。
星期六下午,我们两个小组在林媛带领下来到了淮海路、淡水路转弯角子上的周老师家。大铭拎了水果点心,傻乎乎地跟在林媛后面。家里的一个人开了门,大概是周老师的亲戚。周老师躺在床上,见到我们她很高兴,要我们都坐下。林媛问起周老师的腿伤,周老师告诉我们这问题不大,再过两几礼拜她就能来上课了。她随后问起我们班里的情况,林媛便向她汇报这几天上课的纪律和小组的情况,她还特地提到了我和德明,说我们特别配合代课老师,要她安心养伤。
大铭走到周老师跟前:“周老师,都是我不好,害得你脚受伤。我爸妈说了,我们负担你的一半医药费。”
周老师笑了笑:“这不怪你。再说我有公费医疗,病假也不扣一分钱。回去的时候你把拎来的东西都带回去。”
墙上有一张年轻英俊的海军军官照片,周老师说这是她儿子,军校毕业没几年就当官了。我和德明对周老师说我们以后也要去当兵,保家卫国。周老师笑了笑,说还是先把书读好。这时林媛说我们该走了,要周老师好好休息。林媛看了一下德明,德明马上像背书一样对周老师说他一定争气,好好上课,决不丢她的脸,要她放心。从周老师家里出来,我们好像了却了一桩大事情。
叶子船
这几天弄堂口办事处院子里的那棵玉兰树开始有落叶了,它的叶子正面富有光泽,就像涂了层蜡。那绿油油的树叶终年不败,四季常青。但在秋冬季节,总有一些老叶子凋落。每年五月是它的花季,那枝繁叶茂、雄伟高大的树上开出了洁白如玉的玉兰花,厚厚花瓣是那样的雪白、洁净,高雅,像荷花一样鲜女敕。我还从未看到过比它高大的树还能开花。那清新的花香在弄堂里弥漫,使人们有了好心情。
德明说小组后去捡些玉兰树的叶子来做小帆船,礼拜天去复兴公园弄些好看的树叶来做叶脉书签。
在幼儿园老师就教我们用它的叶子做小帆船,其做法相当简单:用一张大的叶子做船身,再用小一点的插在船的中央,然后用线固定住即成。那时候我们还带了叶子帆船到复兴公园,放在池塘里,只要有风,船就能行走。
以前我也有一张叶脉书签,是德明二哥送的。弄叶脉书签比刻花还难,一不小心弄断了叶脉,前功尽弃。做这种东西德明就比我细心。只要他搞到一张好看的叶子,他就像一个技艺高超的雕刻师,小心翼翼地将叶肉雕下来,留下主叶脉、侧叶脉甚至很细的小叶脉。叶脉书签虽然好看,但不实用,因为它很脆弱,一不留意就碰坏,变得一钱不值。
今天德明要做的和以往不同,是一艘欧洲中世纪的海盗船,这是他从一本小人书里看来的。他用一张很大的叶子做船身,中间插了一张大叶子,这是主帆。他把主帆剪成三角形,再把它分成三段,说这样调起帆来方便。在主帆的前后,再竖起两个副帆,也是三角形,分成三段。在两个副帆至船头和船尾之间各装了三个小帆,与船的中心线一致。他还嫌帆不够,在船头和船尾再装上两个,还说船尾的那个是起舵的作用。最后他用叶子的梗做了八门大炮,两边六门,首尾各一门。
我们问他,这十几个帆都派些什么用场。他告诉我们一般的帆船只有两、三个帆,速度要超过普通的船,帆就必须多,最大限度地利用风。只有这样,海盗船才追得上、逃得了。看来他说得有理。我们也跟着做起帆船来,不过我们三个帆就够了,我们不想做海盗。
帆船刚做好,小弟又来了。看到如此好看的海盗船,他要德明也给他做一个。德明说过几天这条海盗船就是他的了。
做“惯炮”
小弟今天来是要德明给他做一只惯炮,这是德明早就答应他的。德明却告诉他再要等上两个月,小弟一不高兴满脸的肉就堆起来:“怎么又要等啊。”德明叹了口气。我忙问他怎么回事。
前两天张妈答应给他两只牙膏壳子,但德明不争气,昨天在家无缘无故狠狠地打了老四、老五一顿。张妈就把那两只牙膏壳子收了去,算是对他的一种惩罚,两只牙膏壳子就是四分钱啊。
我知道丽华家刷牙不用牙膏,用的是七分一包的留兰香牙粉,所以她家没有牙膏壳子。有一次丽华告诉我,她爸妈有时用盐来刷牙。第二天早上我便试了试,除了没有香味,效果还是不错的。小时候我小舌头下垂,阿婆就用点食盐点在小舌头上,再喝点盐开水,没多时小舌头就缩上去了,就是因为盐有消炎和消毒作用。德明和我们家用的都是大路货玉叶牙膏,两角一分一支,而小黄和大铭家用的则是高级留兰香和美加净牙膏,三角几分一支,所以我们都有牙膏壳子。晓萍刷牙最讲究,早晨一次,晚上睡觉前一次,暑假午觉后也要刷一次。德明笑她钱太多,死讲究。
我安慰德明,那些东西我都有,但希望他少闯点祸。我从家里拿来了一只牙膏壳子和一只旧惯炮送给了他。德明叫小弟把牙膏壳子上的漆刮掉,他找了一只铁勺子,把炉子上铁板拿掉,再捅了捅炉子,火苗就蹿了上来。那铁勺子还没烧热,张妈就回来了。她不让德明用炉子,说要烧晚饭了。其实她是舍不得那几只煤球。那只惯炮只能到我家去做了。
阿婆不在家,海伦和晓萍正在逗刘铁玩呢,海伦把登子翻过来,把刘铁放在里边,嘴里还哼哼:“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她们的闲功夫比我们还多。我忙把炉子捅开,德明把牙膏壳子和我那只惯炮放到了铁勺里。不一会儿牙膏壳子就开始融化了,牙膏壳子是锡做的,它溶点低容易铸造。等锡水里的杂质都烧光了,德明把锡水小心翼翼地浇在洋线团的芯子里,当锡快要凝住时,把一只洋钉插在中央,约半公分深,这是用来装火药的。
锡条还没完全冷却,德明把它从洋线团里敲了出来,它和铅笔一般粗细。小弟伸手就去拿。“别碰!”我叫了起来。“不许放手!”德明也在命令他徒弟。小弟拿着烫手的锡条,呲着牙咧着嘴,他不敢违抗师傅的意愿,同时也想让我们明白,他也是不怕死的种。
德明在锡条尾部扎上几根破布条,头上用橡皮筋把一只洋钉固定住,它起枪的撞针作用。我把两根火材的头括到了惯炮的小洞里,用洋钉捣捣实,接着往上一抛,“啪”的一声。这样,一只惯炮就做好了。德明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小弟的嘴又甜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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