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十分,从窗户跃进一条黑影至室内,其步伐轻缓行至案边,用手转动案上搁置的砚台,瞬间一条密道至脚下闪现,她伸手粘来烛台,依着脚边的阶梯,层层行走下去,到得底部,路变的越来越宽敞,一扇八卦宗门赫然出现在眼前,他不惊不慌,熟练施法运作解了阵法,宗门渐渐打开,室内自行点燃四面八方的烛台,灯火通明中,他看清了自己所在之地,一处藏经室,
遂无声踏入,仔细翻阅书籍目录,似要找取什么,半晌自其中抽出一本经书,连忙揣予怀中,步伐急切的想要离去,岂料刚踏宗门,一柄寒剑直指脖颈,致使其僵在原地,
遂瞧见一双淡泊双眸,似能洞悉一切,
“既已踏入这里,你的身份便如何也瞒不下去了,”
弘扬子跟着现身,双手背与身后叹息摇头,“如今的魔界真是无孔不入,”
“终究是我疏忽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阶梯处脚步声缓近,紧接着紫抒同止意赶到,
当紫抒看清了那个身影的同时,便不再上前,亦或是不敢上前窥觑如此摆与众人面前,却还是令人无法相信的实情,
止意上前不置信的看着那个被堵于门前的黑衣女子,音色颤抖,“你…不是止樱…”
黑衣女子用手平静的摘下了黑色面罩,四人无不看清了其容颜,先前心中所存在的一丝侥幸,全然击碎,
“我是止樱,一直以来都是的,”她是这般轻忽言说,如同描绘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整个空间变得沉闷起来,压抑的似要令人窒息,
“止樱…这样做,是不是有何难言之隐?”止意不死心的问道窀,
她转脸看着他,神色平静,“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心甘情愿而做的,”
“止意持剑生生倒退了几步,面容痛苦不堪,“…如此真相…你让师兄怎能承受的了…”
她垂目,不再回看他,“对不起,师兄,重头到尾都是我欺骗了你…”
“你究竟要来此处窃取何物?”紫抒问道,
傅青梵收了剑柄,背与身侧,替她做了回应,“传闻,契崙之子,雷霆少主,自小便被其母狠扔进仙魔交接的地界,独自忍受雷劈焚身之苦,于此处九死一生,借助天势修炼,不仅修为精进,更是修成了一身无比睥睨的魔功,然而却因长年雷劈之故,与体魄烙下了隐疾,甚难消去,唯有上古书籍半归初,所记载的奇术,将体魄牵动倒退之势,归初归始,独有此法方能根除疾患,亦完全无损修为魔功…”
紫抒吃惊,忽而脑中闪现过往忆事,曾有人随意对她言说过的话…
…我观之,你虽不是,倒也相差无几…
…小心说话,如若不然会被雷劈的…
无碍,雷有何怕。我少时早已尝过…
她最担心的事情,如今怕是快要得到了证实,曾经以为那人拥有如此高的修为,且又那般心善的救下他,故潜意识里,早已把他认定成了一位修为高深的仙者,岂料寻觅数万年光阴,上天入地,均不见其踪影何在,唯有魔界她始终未曾踏足…
止意慢慢举起手中攥的牢固的长剑指向止樱,从齿缝中艰难溢出声音,“止樱…是否…”
“是…”她默默点头,遂轻言“我会同你回去接受师傅的处罚…”
止意身形开始颤动起来,“呵…好轻巧的一句,止樱,你知晓,回去的同时…你将面临着怎样的惩治?”
她笑,面容镇定自若,与以往的止樱几乎判若两人,她又确实是她,“师兄,我一直都很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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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重障的山峰,彼时几人再次赶回,却失去了往日的欢声笑语,有的只是周身无以复加的沉重气息。
紫抒观望同止意立于剑身的止樱,苦思不得其解,“师兄,你说为何她会这般做?”
“总有她的理由…”
紫抒沉思,记起前日她所说的喜欢的那个人,难道就是严荣卿?
是他们并不认识,忽而摇摇头,不…那只是表面,或许她在很早很早以前就识得他了—
司音大殿,威严沉闷,白衣子弟立于旁守,整个殿中蕴溢着震惊,惶恐,不置信,连以往喜咋呼的朝荣,却也神色惊疑的立在一边,不出一声,预示著此刻的慎重,
华扬子拂袖背于身后多时,方觉出声质问下首安静跪落殿中的黑衣女子,
“止樱,你知错?”
“弟子有错,”止樱俯首不起,
“说说何错之有?”
“弟子枉顾师傅多年养育教导之恩,背叛师门,做下罪不赦的大逆不道之事,”
华扬子转身,目间皆为无奈愁容,“你都做了哪些事情,”
“我借由常常偷跑下山之故,求取罚跪太祖殿,掩人耳目,先是玉寇被我故意掉包,用于牵制碧月镜内里所灵气,引用黑煞珠将其源源不断注入煞气,长此以往致使碧月镜灵力被煞气牢牢封印不得而,后又极力戳使郑岩入魔,将黑煞珠交托与他修炼至上煞功,以便尽快完成其心愿,他承诺应允与我东窗事之际,暗中暴露身份替我掩饰过去,
那日我奉命恪守太祖殿引用碧月镜超月兑已故亡灵,实则是在暗中催动碧月镜内里紧紧缠绕的煞气,将之歇力抛郑而出,落于山下接应者之手,时辰被我早前安排的恰当无比,当荣膺弟子极力收索时,却无论如何也查探不出一丝踪迹,如此我便好整以暇的完成了第一项任务,”
“如此说来,你让狐精小妖做这个接应者,并非全然看重了她的媚术了得,而是知晓她一向贪图邀功的性情,拖泥带水的功夫,再则无形引导着我们下山一点点的查探得知碧月镜的下落,当到了她那里时,便理所应当的成功取得碧月镜,那日郑岩出现的时辰,亦是被安排妥当的,两人争持不休,表面做的滴水不漏,为的就是好让我们相信,以便你施行下一项任务,”傅青梵接着说道,
紫抒不解,“既已费尽心思盗取碧月镜,为何又让我们故意寻回呢?”
“因她的初衷并非盗取碧月镜,而是将其成功封印既,之所以盗取,实则是为了她的下一项任务,”
止樱抬头瞧了眼傅青梵,“一直都很好奇,我做的如此滴水不漏,你到底是何时起的疑心?”
“端倪是出在你给我的那个木牌之上—”
“何以见得?”
“木牌上封着优昙婆罗,照着南伽罗喜爱此花的习性,见其乃南伽罗贴身之物,然而你却告知木牌为你下山占卜时,所领取排队之用的物品,试问一个极其珍惜优昙婆罗之人,怎能如此将其随意做成此等事物所用,由此你下山寻取修补玉寇之术,巧遇南伽罗与谙州城街边算卦之事,纯属无稽之谈,所留木牌便是要我现其上的优昙婆罗寻迹之用,本是你等事先商议安排好的,
寻见南伽罗那日,即便我不说出半归初,他亦会无形透露一点关于碧月镜下落之事,好让我们借此痕迹慢慢查探下去,从而落入另一个新的圈套…”
止意目光紧锁她的身姿,神色依然吃惊的说不出话来,眼前的这个黑衣女子不是他所熟悉的,二十年中他识得的止樱师妹,脾性虽不至于安分,但她心地却很单纯善良,绝不会拥有如此心思慎密的心机,促使同门入魔,背叛宗门,引入黑煞珠封印碧月镜,犯下此等十恶不赦的大罪…
“不错,我的第二项任务便是将碧月镜再次寻回,师傅必然会想方设法让碧月镜尽早的解封,于此最快的方式就是将其带入妖魔不能踏入半步的圣地静心谷,投入碧华潭内,我也借故探得静心谷藏经阁处,以此盗取上古书籍…半归初—”
“如此精湛的计策,竟是将为师也算计在内…”
止樱俯首向华扬子叩首,“止樱愧对师傅,愧对荣膺,重罪既已招供,便再也无话说…”
“好一句再也无话说,原来我在你眼里,竟是这般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止意声含怨怒着靠近她,
她闭眼不瞧不看,“师兄,对你…止樱早已无脸面对,这么些年你对我的好,我均知晓,是我终究还不了你了,”
止意渐渐至她身侧蹲下,双手握紧了她的肩,“我从来都不需要你还…”他用力的摇着她的肩,“告诉我为何你要这样做?总该有个理由的…”
“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我自己愿意的,无任何理由言…”
止意被她的话顿住了动作,而后默默起身,无奈的摇头笑之又笑,止樱的话对他来说无疑是残酷的,似已摧毁他的神志,陷入癫狂,
“不…我不信…你骗我…”
“我对你说的谎话够多的了,这次我已不想再骗师兄,”
他因她口中所喊的师兄两字,缓缓回神,而后跟随她同跪大殿之中,眼神凝固盯瞧着华扬子,声音极尽哀求“师傅,求你…求求你责罚我,放了她…”
止樱张口无声注视身边人半晌,眼角终是落下了泪,“谢谢你…这么多年以来…谢谢师兄…能为我挡下如此多的责罚,止樱愧对…”
华扬子叹息,心中何以不惋惜自己的弟子,奈何他身为荣膺掌教,唯有执行重责,他深知这一毁去便等同于毁去两个弟子…
遂甩袖背过身子不忍再看,“来人!将止意带入房中暂时不得而出,
止樱枉顾师命教诲,促使同门入魔,背叛宗门,勾结魔道之人,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现便将她押赴刑场,施以雷霆之术,就此应了其当日誓言,受与五雷连劈之刑法!”
紫抒指尖用力拽紧了身边人的衣袖,“师兄…”
傅青梵伸手抚上她的指尖,“本为荣膺派弟子,且又事态严重,你我参与不得,亦无法求情…”
谢…师傅…”止樱慢慢俯身向他叩了最后一个头,
“不!!”止意挣开了几个弟子的束缚,神色痛绝,“即如此,师傅能否施恩…让我也这般陪她去吧…”
华扬子转身伸指快速点住了止意的穴位,霎时他僵在原地,再也动弹不得,口亦不能言语,
“将他带走!!”
“是!”一众弟子拉着止意迫使他行走出了殿门,然而他的双目始终紧盯殿前所跪的女子,神色悲痛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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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空风声呼啸,雷鸣轰响,刑场之地,四周矗立着八名白袍弟子,均闭目念咒抬手施法,布以引雷阵,刑场中央屈膝跪着一个黑衣女子,止樱的面容极其平静,风声吹乱了她的髻,松散凌落,后背的梢被全然带入空中飞舞,如同演绎着最后一丝绚丽,
她默默抬头注视空中将要呼啸而下的雷鸣闪电,唇角渐渐勾起,“止樱的命里没有你,然而,她还是选择同你体会一样的苦痛死去…
做谁都不重要,只要那个人终究是我便好…千年也好,万年也罢,只要能活着一天,我依然愿意为你颦弃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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