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出远门是什么情景?你肯定买了个硕大的行李箱,恨不得把棉被、床单、被罩都塞进去,换洗的衣服挨个整理,发现空间根本不够用,于是开始往外挪,一件,两件,放出来又觉得似乎有用,拿进去又嫌占地方。
想想还是一年前,奔赴大学小院的时候,上火车箱子轱辘就掉了一只,等到了吧,全都掉了。坑爹地车停在校门对面,门口一个硕大的过街天桥,我只得气喘吁吁地往上拖,过完,就往下扔,总之记忆惨不忍睹。
没想到头一回坐远洋的海轮,大气磅礴与电影里那泰坦尼克自然是不能比,不过我相比身边大箱子小箱子往船上拽的人,反倒显得尤其地格格不入。
我知道有好多人是倾家荡产就为了买一张船票出国挣外快的,把把捏得都是汗啊。
妹子我屁颠屁颠跑去跟船长报道,后来被堵在门口,狗腿们表示,一把手不是你想见,想见就能见滴。得转身去找你的头,让他给安排具体工作。
今晚的工作就是睡觉,明天一早收拾光鲜了去谈情。
长夜漫漫,汽笛一声长鸣,海轮驶离港口。谁能想到,本小姐的第一次出国,基本算是被绑架……其实应该说是……为逃命?惨痛的人生总是经不起解释。
你看三等舱的单身女士专区,基本算作缩略版的硬卧车厢,毕竟大家在海上飘四五个月呢,硬板床,隔壁大妈睡觉打鼾,雷声震天,我捂着耳朵数小羊。
一只羊,两只羊,“鼾~~~~~~”,三只羊,四只羊,“鼾~~~~~”,五只羊,六只羊,“鼾鼾鼾~~~~~~”。
“鼾你妹呀鼾,你鼻窦炎啊!你妹鼻窦炎,你全家鼻窦炎!!!”
踹了她一脚,这阿姨动了两下,没过三十秒,鼾~~~~~
啊!!!我总算懂了当年看了一个极品贴,给出理由我为什么跟完美男友分手。
老公简直千般疼,万般爱,各种柔情似水,体贴入微也不能抵御女方坚持分手,就是因为尼玛的睡觉打鼾啊!揣下床,在地上继续打的有木有,给了三四脚,迷迷糊糊爬起来,回床还打得有木有。
他一个人大早上精神抖擞,所有同住的都得顶个大眼袋的有木有。
你就找两坨纸,在脚底板擦呀擦呀擦,搓出两坨济公开胃丹,咱不说,你懂得,插她鼻孔,你看她丫的敢不敢打鼾。
姐还是太文弱了,找不到名贵的手指,我只能想点恶俗的办法了。
憋得满脸通红,伸开手掌在臀间接了一把热乎乎的气体,紧握拳头,往她鼻前一放。
对方就“哎呀妈呀”一声,我立刻回床假寐。
这样,一来二去折腾地我不一会也睡着了。
上班第一天,新人新气象。
我写了个护身符,认认真真塞进衣兜,就去报道了。
六点半的餐厅还在做开业准备,果然是高富帅、高大上集中营啊。这餐厅是标准五星级构造,水晶玻璃灯,宽大的厅堂,纯欧式的装修风格,屋内凡有角落的地方,都是林立的雕塑,断臂的维纳斯、爱神小丘比特、瀑布旁的少女、抱水壶的天使等等,有一座特别漂亮的巧克力喷泉,旁边放着各种口味的饼干,可以淋满巧克力酱,随时享用。环绕式的取食架上,烤面包散发出浓浓的黄油清香,羊角面包、玛芬蛋糕、女乃油蛋糕等等,还有各种口味的果汁、热牛女乃。
看得我饥肠辘辘的肚子,闹得那个心慌,就跟成千上万个小猫围着你,边叫边挠。
你说是吃呢还是吃呢还是吃呢?
这一纠结,餐厅闸门大开,已经有旅客来吃早点了,毅然放弃这个危险的决策。
下午时分,阳光暖暖地着在海面上,穿过餐厅五彩的有色玻璃,撒到大理石地面,熠熠生辉。
“你怎么能给本少爷那块生肉来呢?本少也要吃熟的,给我去换!”
“sorry,sir,butyouaskfivematuresteak,justthesameasthatcouple!”
“你说什么?本少爷听不懂!要熟的,熟的,你啊,明白?跟对面桌那两人一样。”说话的男人扎着大辫子,穿着深蓝色丝绸褂,衣服边角都用丝线讲究地刺绣着兰花,脑门上的帽子正中央还煞有介事地镶了块玉,让人第一眼,直接联想到土豪。
“你看你看,这肉里还有血呢!你站在这干嘛啊!赶紧去换啊!”外国服务生很尴尬地愣在那里,不停用英文给他解释,这哥们就是不明白!
“怎么,嫌我不给钱?大爷我有得是钱!来,这几块银元是爷打赏你的,速速给爷去换!”
我表示,没文化有多可怕,你看这哥们在国际远洋上,撒泼打诨都上了印度洋了。
转头用英文跟服务生沟通解释了下,对方同意换成十成熟的牛排,但是这个餐厅是西餐厅,一般都是西方人齐聚的地方,只安排了西式餐具。
“喂,他明白了吗?”这人不折不休地叨叨。
“先生,我已经向服务生解释清楚了,他会为您更换一块全熟牛排。事实上,由于您要的和邻桌服务一样的牛排,而他们的是五分熟的,外焦内生,故而有些血丝。您或许有些吃不惯。”
“哦,这样。那些洋人都吃生肉?”
“呃,可以这样理解吧。因为我们选用的牛排肉,都是进口牛里脊中最女敕的一块肉,几乎不含肥膘。烤出来,肉质鲜美,外面脆香,内里丝滑,虽带血而不腥。所以,先生若能慢慢接受生食,说不定会喜欢食用这五分熟的牛排。”
“不行不行,生啖鲜肉,茹毛饮血,那都是夷人的劣习,堂堂中土人士,岂能与蛮夷一道不究内里?”
“先生,您现在登上的维京远轮,不正是要驶去夷人之地?所谓入乡随俗,这刀叉均是洋人用食的辅具,未来到了英伦,想必您要找筷子,怕是不能了。”
“这……确实……头疼。呃,你叫什么名字?本少爷今天很满意你的服务,来,这是爷打赏你的!”
银子?我眼中白花花的现金啊!话说在国外,干得好的小弟们,也是有小费的,隐性收入啊,估计老板也不会计较我收点奖赏。
没想到人生第一桶小小小金,竟然是打赏来的偏财,我赶紧狗腿地接下,一面脸笑得都快抽筋了。
“先生过奖了,为您服务是我的职责嘛。在下吴琼,先生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若无其他事,在下便归位弹琴了?”
“嗯,你什么时候结束?”他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问。
“什么什么时候?”我奇怪地问道。
“你替洋人做工,总有休息的时间吧,一日几时休息?”
我抬眼看上墙边的欧式立钟,“还有一个时辰,便是傍晚休息,晚间还要继续做工。”
“好,你去吧。”
我连连称是,就回座位继续弹琴。
现在这份工作,充分体现了头脑酸痛的工作原理。以前,即便是考级的时候,我也至多不过练上半天,现在了不得了,几乎是近十二小时的工作时间,活月兑月兑被资本家剥削的劳动工人。刚大半天下来,手都已经麻了。
重要的实践经验告诉自己,弹得太狠,或是演奏的乐谱水平太高,对自己的身体终究是种折磨,这变向的体力活,让人实在适应不了。
当我第二场休息,揉着酸疼的胳膊,打算去甲板上休息的时候,却被人用脚拦住了去路。
从一双黑靴网上瞧,这不是刚才餐厅里那二货吗?怎么,还堵在门口了?
“我等你有一阵子了。”
“等我?”我指着自己,顺带转身四顾,确信这人是对我说话。
“你愣什么,今天统共找你两回,怎么觉得你像是耳背?”
“没没没,只是找我的人少,我确认下,呵呵。不知先生唤我何事?”
“你不用先生,先生叫得挺……别扭。我叫杜子藤,看咱俩年岁相仿,我属猪,或是虚长你两岁?”
你属啥也不止长我两岁,比我爷爷的爷爷年岁还大呢,“肚子疼”祖爷爷。
“呵呵,我年方十八,应是与您同年,因着我乃是岁末,您或是长我几月?”
“你十八了?我还以为你才十五六呢,那你此番是在船上做工,是卖给船上做丫鬟了吗?”
擦,你才丫鬟,你全家丫鬟。我这是正经工作,看不惯这公子哥,处处说话不经脑子。
“我乃是与船家订了约,仅是此航程做事,并没有什么卖身作奴一说。不知,杜先生找我何事?”
“都说了不用叫先生,要不,你唤我子藤亦可。我便是有一事,想求你帮忙。”
“求我?”我又指着自己,没听错吧,这大家公子,要啥有啥,我能帮什么忙?
“便是求你,可否,可否……”他低下头,纵使这样,我仰头也正好看到他埋下的脸。
“可否什么?有话不妨直言。”
“可否做在下英文教习?恕我直言,我从小家里请的都是当地有名的西席,多是学富五车的师傅,谈起修身治国平天下乃是头头是道,可若是出洋,确实一句夷人的话也不会讲,我自然也没处学。”
“您既然要去西洋,家中竟没有请外文的老师吗?或是,没去教会学校上过学?”
“家中长辈皆是老学究,自然是不许我学洋人的话。此次去英伦,也是我的冲动之举,故而身旁除了带了一个伴读小厮,便再无他人。我适才听你说得洋人的话,还挺熟练的,故而……”
“哦……可我在船上做工,每日必要弹上大半日的。”我忙解释道,“估计这教习是做不了的。”
“费用你不必担心,我必给你最优厚的薪资,你想想,我每个时辰可付你两个银元!”
哪尼,两个银元?我一个月也不过五个银元,好点的中层干部一个月也就二十银元。有钱真是……烧得慌啊!虽然我纠结地五脏六腑都拧了一遍,可是为了钱!为了以后的生存资本,就是让我每天只睡三四小时,这活我也揽了。
“好!,可我一日除却工作,仅余午时、卯时和亥时后得空休息,不知这时间该如何安排是好?”
“不若,你将船上的职务辞去,专职教习,可否?”
“这万万使不得。”我连连摆手,当初是我死皮赖脸要上船的,而且与船长说得乃是去英伦学习,故而免费乘船,这船票一张就抵两百银元,多少人倾家荡产就为买一张船票西游,我可没那么傻,挣了外快,丢了活路。
“为何?”
“我与船家乃是签得死契,此番行程必是要做满的。做人都讲求诚信为本,我若是违背了契约书,惩罚的条款也不轻,我断是赔不起的!”
“那,那如何是好?你一日除却两餐时间,哪里还剩时间教我?半夜,我却是不介意,反倒你一个姑娘家……”
“看来,薪资虽丰,我却是无缘了。”
“吴琼姑娘,你若是不介意,我住的乃是套房,原是小厮睡得外间。不然你亥时与我授课至丑时,累了便歇在外间。早晨你可以直接去做工,反正头等舱离餐厅很近。”
高薪收入,真是砸晕我的双眸,就是苦点累点,有钱赚自然没问题,更何况同舱的大妈晚上睡觉跟雷鼓似的,我巴不得换个地方。“这倒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不过你的小厮却又住哪里?”
“这还不容易,我自会与他寻个三等舱的铺位,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
“我住二零六,亥时会派小厮去接你,你先收拾收拾自己行李吧。”说完转身就走,留下我很凌乱地想,这不还没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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