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和惠儿被敲门声给叫了起来。我心道庞师古给操办的婚事真是一个规矩也不落下,门外的两个仆妇要来收拾床铺,给新妇道喜了。我套上衣服,看惠儿也穿戴好了,便要去开门。惠儿却拉住我,有点难为情地道,
夫君开了门先别走,陪着我,我怕不知道规矩落人耻笑。
我听她第一次叫我“夫君”,心里美得轻飘飘的,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
谁说我要走了,当然是陪你。对了,这个我都准备好了,她们道喜你就给她们。
我掏出几个红包塞给她。又凑到她耳边道,
还疼吗?
她更加难为情,也不答言,轻轻推开我,坐到妆台前开始梳妆。跟着仆妇进来的还有平常伺候惠儿的两个侍女,看她们个个脸上带笑,进来一通忙活。仆妇们将那染红的床单叠好呈给惠儿,大礼下去,刚给惠儿梳妆完的侍女也跟着跪下,齐齐地道喜。惠儿红了脸,忙把红包一一给她们,笑道,
姐姐们请起,都辛苦了!
这时一个仆妇笑回道,
昨日里我们底下人都说军使娶到的新夫人不但长得俊,性子也好,往后有了夫人管家,那都是我们的福份了!
惠儿应道,
自从我来了同州,姐姐们一直对我多加照顾,我心里也感念姐姐们。往后咱们都在一个家里过活,互相照应是应该的。
那几个女人都极尽赞词,这时刚才那仆妇又道,
早上我来时,遇着了两位姨娘也要来拜新夫人,我想着还有这一套规矩未行,便劝她们等等再过来。现下不如请军使和夫人先用了早饭再让她们来吧。
两个妾室,王氏和陈氏,自惠儿来同州住下后,我已经告诉她们不准来打扰惠儿,怕她们多嘴多舌让本来就不安心的惠儿难堪。只有一次我在西院的时候,她们来见过惠儿,而且很快让我打发走了。现在惠儿已然是我的正妻,理数上也该让她们来见见。
我见惠儿正用目光询问我,便道,
好,就这样吧,你们先伺候夫人漱洗了再上饭来。
半个时辰后,王氏和陈氏一起来了。惠儿挽着我的手臂,似乎有点紧张。那两个女人行下大礼,口中称贺。惠儿忙上前搀起,笑道,
两位姐姐快请起,你我是一样的,莫要多礼。
两人站起,王氏先眉毛一挑,开口道,
虽说咱们姐俩比夫人伺候军使的日子长,夫人又在新婚,但也忒自谦了。夫人怎能跟咱们是一样的?日后还求夫人多关照呢!
陈氏一听,也接着道,
就是呀,莫说妻妾本就有别,就单看军使对夫人浓情密意,咱们这人珠黄的也比不了啊!
惠儿笑了笑,只道,
以后都是一家人,两位姐姐比我年长,我要有什么做不到的,还要请两位姐姐提点指教。
王氏道,
看看,官家千金说出的话就是不一样。咱们爷真是好福气……
这一大早友璋在干什么?
我素知王氏平日里极多话,现在又在掂酸拿醋,不想再让她说下去惹惠儿不悦,便岔开话问友璋。友璋是王氏生的儿子,纳她后不久便有了孕,现在那孩子已经两岁。
璋儿嘛,有女乃娘带着呢。对了,这几天璋儿总是吵着要找阿爷,我只对他说阿爷娶新夫人没空来看你来,好一个哄……
王姐啊,昨天还听见璋儿哭了好长时间,这小孩子闹起脾气来还真是……
陈氏也趁机插嘴道。
两个女人自顾自说起了友璋的吃喝拉撒,我打量着她们,她们说话的神情一个比一个让人烦,跟演戏一样。我看身边的惠儿已经低下头不言语,便提高声音道,
今儿礼数到了,你们就回去吧!友璋不能总让女乃娘带,闲着你到处逛吗?下午我去看他,走吧。
那两人见我阴沉着脸,便讪讪地起身告辞。惠儿也跟着出去送到院门。见那两人走了,我过去揽住惠儿道,
她们就那样儿,小家子气惯了的,别理她们。
惠儿抬头笑道,
没有啊,都很好。那个,我想,夫君去看璋儿的时候,我也去好吗?他喜欢什么?我好准备。还有夫君的三个义儿,我也想见见他们。
哦,这有何难。我让他们过来就是了。你看你不仅得了个好夫君,还一下子有了四个儿子。什么时候你也给我生一个?
虽还在新婚之喜,可军情一刻也没放松。听说那唐廷宰相王铎继唐军长达半年的群龙无首后,自荐为“诸道行营都统”,泾原军、义武军、河中军、凤翔军、夏绥军、忠武军等几路大军把个长安除东面外团团围住,而看似不错的东面,也就是华州、同州,也面临着河中军、义武军的威胁。为了拔掉长安东面的钉子,大齐皇帝派来了尚让攻打河中。
河中也是我的心月复大患,有尚让亲率大军来总好过我前番单打独斗。尚让打河中,自然不能让我闲着,他让我去西关攻打诸葛爽。因那西关与河中相邻,如果西关不守,必会求救于王重荣,王重荣一派兵,必然牵制其兵力,到时候攻取河中便相对容易些。他这是让我打头阵,也就是说我得打败诸葛爽,牵制了王重荣的兵,他才有可能攻得下河中。
我二话没说,领兵奔了西关。一番厮杀后,诸葛爽退缩到关内闭门不出。我派出探马,打探到诸葛爽已向王重荣求援,王重荣人千余骑兵正奔西关而来。
好,果真来了!就怕他不来。着一千人在此继续围关,其他人随我到黄河边阻截河中骑兵。同样是骑兵,现在不是在他王重荣的大本营,趁他们以为我等俱在此围关,快马加鞭冲回到河岸,杀他个没有抵备。我向我的骑兵下了死命令,此役若不能胜,谁也别想活着回同州!
待冲到黄河边,王重荣的骑兵只有少部分已过河,其余的还在河中。岸上的就在岸上杀,河里的给我到河里砍,绝不能让他们上岸!
结果王重荣的队伍死伤大半,其余的四散而逃。与此同时,尚让攻取了合阳和宜君,正准备渡河拿下河中。谁知在这六月里天气突变,闷热难当的午后忽然狂风大作,起初还只是阵阵凉意,继而越来越冷,终于大雨瓢泼夹杂着冰雹向大齐士兵砸来,最后竟满天的冰粒撒盐般地落下,不多时河两岸都成了白花花的世界。士兵们只穿着单衣,被冻得手脚不能伸,更有冻僵的再也没活过来。渡河就这样半途而废。
这真是天时不遂,大齐军注定过不了河,拿不下河中!
尚让率残兵回了长安,我回到同州,继续与王重荣隔河对峙。
河中军在侧,我始终如芒刺在背。七月间,探得唐廷要有粮草自山西来走黄河水道补给河中。同州正缺粮,若能截了他的粮草,既可解一时之困,又能掣肘河中,同州缺粮,河中岂能不缺?只不过河中再怎么样也有后备补给,而我同州是莫想有人给送来,恰巧有如此大好机会,不抢他待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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