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吃人的恶贼颇有些战斗力,受两路大军进攻兀自玩命砍杀。那天上午一场大战,结果了贼兵千人,贼兵暂时撤退回去。而这边两路联军也是人疲马乏,我和赵犨才议着要收兵,却不想贼兵又杀了回来,仓促之下全军又上阵应战。贼势凶猛激起了我的愤怒,亲自上阵冲杀!
阵前厮杀正酣却渐显败势,赵犨已从另一边发出了撤退的信号。
不得已我也传令撤退,诸将已开始边战边退,我几乎战在了最后。待又撂倒一帮贼兵后,我迅速拨马急着往回撤。却在情急之下没看清,战马踏进了一个土坑,登时马失前蹄,把我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手脚痛得不能动弹,随身的刀和弓箭也不知给抛到哪里去了,最要命的是已有十几个贼兵在向我围过来。
完了,我竟要命丧在这些贼兵手里吗!突然一匹铁骑从斜刺里冲过来,马上的人挥舞着长枪驱杀着那几个已围攻过来的贼兵。只见他一边抵挡着贼兵,一边跳下马喊道,
朱兄弟快上马!
正是葛从周。
我忍着痛吃力地爬上马背,然而来围攻的贼兵越来越多,葛从周身上已被砍被刺好几处,他也全然不顾,还在喊着让我快走。可我如何走得了,手中一件兵器也没有,那些贼兵拿长枪抵住马,全靠葛从周不要命的冲杀。眼看不能支撑,又一铁骑从外围冲过来,来人大喝一声,便向贼兵砍杀过来,原来是偏将张延寿。立时贼兵围攻之势稍减,葛从周一见有援手,更是奋力抵挡,在他二人的死战之下,贼兵竟也一时没能靠近我。
眼见葛从周伤处流血不止,身上战衣几乎都染红,我驱马朝葛从周大喊,
葛兄上马来!
我冲上去伸手一拽葛从周,他就势翻身一个趔趄坐到我后面,想是伤口巨痛所致。张延寿见状,立即上前驱散贼兵喊着,
朱军使快走,末将断后!
我夹马狂奔,冲到撤退队伍的最前面,一路回到溵水大营,葛从周几乎已虚月兑,看营的几个侍卫迎上来七手八脚将他抬到帐中。我朝一个侍卫喝道,
快找医校尉来!
侍卫答应着才要跑去,却又回转身道,
朱军使,夫人来了!
我一愣,这路上匪盗成群,惠儿怎么来了!
我不耐烦地一挥手道,
你快去罢!
待看着给葛从周止血治了伤,我才往自己帐中去。惠儿已得了消息,早已立在帐外,看见我忙迎上来道,
夫君回来了!可安好吗?
我又累又烦,根本无意回答她,边走边没好气地道,
你怎么来了?路上不太平,你出来做甚?
惠儿跟在我后头进帐,默默无语,想是看我面色和言语都不善。她倒了一碗茶放到我面前,小声道,
夫君不曾受伤吧?
没有!
我拿起茶碗一饮而尽。
夫君!
惠儿轻呼一声,转身去拿了一样东西,然后坐到我身边。我一看她拿的是金创药,原来我手上在阵前落马时擦破一大片,血乎乎的,刚才端茶碗时被她看到了。她轻轻地给我擦着药,我则闷闷地坐着。惠儿边擦药边道。
凭它有什么事,总有办法。夫君莫要动气才是。
闻她所言,想着刚才的生死两重天,我忍不住破口大骂:
这帮废物,撤退就只顾着自家狗命,老子给他们断后却差点把命搭上!
其实我很少在惠儿面前粗口乱讲,这次一是败仗而归,郁郁不平;二是若没有葛从周,恐怕此时我早已身首异处了,不禁万分后怕。
惠儿见我如此,才要说什么,只见侍从进来道,
朱军使,众将领已在大帐等候。
这是个长久以来的规矩,每次战毕诸将都要聚在一起总结得失,清点人数和军资。
看我不好好收拾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我!我心里想着,起身便往帐外去。
夫君!
惠儿叫了一声,似还有话要说。而我正在气头上,只道,
你先歇着吧!
大帐内众将个个敛气屏声,听着我咆哮的斥责:
一说撤,你们跑得比谁都快!多杀几个秦贼,咱们就能在这儿多活两天,你们倒好!我来殿后让你们活命,你们就真自顾自了!我死在秦贼手里,你们还能人模狗样安然坐着!那秦贼必定追到这里来,只怕是你们都成了他的军粮!
我越说越气,看谁都不顺眼。有几个偏将大着胆子道,
军使息怒,非是我等只顾逃命而不顾军使,实是赵将军和军使的退令已下,我等才撤回,混乱之中并未见军使尚在后拒敌。若知军使在后,立当拼死护着军使。
没看见是吧?你们只顾着逃,还有哪只眼顾上看我!那葛从周张延寿如何看见了?葛从周现在伤重还不醒!全然不负其责,要你等何用?你等既然要拼死护我,我就成全你们!
此言一出,众将皆是一惊。
来人,先把这几位要拼死的斩了!
众将慌了,立时跪了一地,求饶求恕乱哄哄一片。负责监斩的侍卫也左看右看原地不动。见状我越发有气,忽地站起朝侍卫喝道,
不要命了!再敢复言,都去给我死!还不动手!
几个侍卫一哆嗦,只得向那几个偏将走过去。
且慢!
大帐门帘忽然一挑,一个柔弱的声音传进来,正是惠儿站在了门口。
我愣怔着看她走近,这帐内全是些刚下战场的武夫,又在要杀人的当口,她进来做甚?
只见她却在我面前轻轻落跪,抬头望我,眼里全是痛惜恳求之色。只听她道,
夫君息怒,先听妾身一言。才刚险情,妾已听说了。只是战场之事瞬息万变,军令既下,诸位将士莫敢不从。退却不比进攻有阵法可循,前后不相顾也是有的。夫君身先士卒,诸将自当以夫君为表率。今日之事凶险,妾听闻也深为夫君后怕,只是出乎意料之情,怎能尽怪诸将不尽责?夫君切莫迁怒他人。况此前已斩杀贼兵数千,岂不是诸将之功?即有过,也当功过相抵,罪不当诛!
她的声音朗朗,这帐内的戾气好像也顿时消减了。在她面前,我不由地软下心肠来。我知道我有些过火,可不杀人又军威难立,若日后再有这种情况又如何?她说的句句在理,只是有时候在军中没有那么多理可讲,杀人反而是让人畏惧服从的最简单办法。
这时候张延寿也上前几步,他胳膊上还缠着透出血迹的布条,道,
军使,夫人所言极是,甚为体恤我等,万望军使收回成命!
我心里叹了一声,上前把惠儿扶起,惠儿又暗暗挽我手臂背对诸将,对我俯耳道,
我有喜了,夫君只当是为这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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